今天的天气格外凉爽,很适合外出。脱离了圣域的束缚,亚蕾克连步子都变得轻快了。她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在前面叽叽喳喳,自由地呼吸着春天的气味。
通往镇子的石阶路很长,按部就班走完最少半个钟头。还好沿途风景清新,野草和鲜花互相点缀,使这段旅途不至于枯燥。
“明明在外面这么快乐,为什么还选择当圣斗士,自己往笼子里跳?”德弗对她十分不解,确切地说,他对这个女人的很多地方都不理解。
“诶,你没听说吗?我可不是自己选择的,是被强迫的。”亚蕾克脑中立刻浮现出赛奇老谋深算的笑容,“我本来在圣域外好好的——算了,不提了。”
“别开玩笑了。你若真是被逼迫,又如何能穿得上仙女座圣衣?”德弗对这件事迷之执着。
“我也不知道啊。”亚蕾克弯下腰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大概是因为我太厉害了,实力深不可测,教皇想要拉拢我吧。哈哈哈。”
“你么?”德弗努力让自己对她正眼相看,“粉碎石头的功力深不可测吗?”
“切,你这种轻视的口气算什么?”亚蕾克翻了个白眼,把小花砸到德弗身上。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卖花的姑娘,褐色的马尾、藕粉色的裙子,篮子里有一簇开败了的玫瑰。
“啊,阿加莎,好久不见了!”她高兴地打着招呼,阿加莎以前经常去他们店里进货,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然而阿加莎看见她,第一反应是后退了半步,有些畏惧的样子。
“咦?”亚蕾克十分不解。身旁的德弗像是条件反射一样飞快闪到一旁,站得远远的。他的动作迅捷得令人有些心疼。
亚蕾克摸了摸脸,自己明明没有带面罩,怎么给这孩子吓这样?
还有德弗为什么要躲开啊?亚蕾克满脑子问号。
“是、是亚蕾克姐姐吗?”阿加莎嚅嗫着,把花篮子紧紧搂在胸前,仿佛那是一个可以抵御攻击的盾。
“当然是我呀,咦,你去圣域吗?”
阿加莎眼里忽然涌出泪水,她低头看着花篮,眼泪很快滴落下来。
“小黑死了,我要到妈妈的墓碑前,把小黑埋起来,要不它太可怜了。”
“啊!”亚蕾克知道小黑是他们所在那条街的流浪猫,因为通体乌黑,所以被叫做小黑。由于毛色不吉利,它被村民们处处喊打,总是遍体鳞伤,阿加莎还有一些孩子十分心疼,偷偷将它养起来。
可它还是死了。亚蕾克走上前,轻轻拨开篮子里的花,下面是一具残破不堪的黑猫尸体。
一看就是被木棍或者板子打碎骨头而死的。
村里的人,基本上是热情善良的,可却对不祥有着疯狂的恐惧。任何能与不祥搭上边的东西,都会令他们厌恶并排斥。想来也不能全怪他们,这毕竟是时代的局限性,自己若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年代,恐怕也一样,她没办法用现代人的眼光大言不惭地指责他们。
轻轻喟叹一声,亚蕾克用手抚摸了一下小黑的尸体。
在触碰到冰凉的小身体时,她一下子明白阿加莎刚才见到她为何是那样的反应了。
因为她也是被村里人们视为不祥的呀。那天早上她从人人喊打,到被螃蟹用剪刀脚甩到圣域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所以她几乎都忘了自己和这只黑猫一样,也是被厌弃的存在。
还有,她也想明白德弗为何会在一瞬间闪躲开来。
他担心阿加莎的畏惧表情是因为他,所以才特意避远,以免给亚蕾克造成尴尬。曾经他无数次这样躲避他人厌恶的目光,几乎形成了一种本能。
亚蕾克自嘲地笑笑,她扭过头,朝德弗招了招手:“我要和阿加莎一起去埋这只猫,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很快的。”
德弗点了点头。他们往回走了二百米,在一块简陋的墓碑前,挖了个坑,将小黑埋好。
阿加莎哭得像个泪人,亚蕾克轻轻安慰了她几句,便打算离开了。
这种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祭奠比较好。离开前,她用手在那墓碑上轻轻划了一下,接着,无数色彩的鲜花就以它为中心茂盛地蔓延开来,仿佛生命的延续。
阿加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她就破涕为笑,仰着泪眼婆娑的小脸,对阿加莎笑道:
“姐姐其实你是天使下凡吧,才不是巫女呢。”
“傻孩子,在圣域脚下说什么天使下凡,小心被当成异教徒哦。要说也应该是女神下凡嘛。”
“嗯,姐姐你就是女神。”阿加莎乖乖地点头。
“嘘,小心雅典娜听到了嫉妒。”
和德弗一起踏入小镇已是傍晚时分。
“一直带着面罩不闷吗?”亚蕾克问。
“我的面罩是不被允许摘下来的。”
“哎。好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呢,感觉会是个大帅哥。”
“刚才你使用的力量,是什么?”德弗十分熟练地岔开了话题。
“让灵魂得到安眠的招数。”亚蕾克眯起眼睛,“你看,收我做徒弟你不会吃亏的,搞不好能培养出来一个立于八十八星座顶点的圣斗士呢。”
“那你可太高估我了。”德弗在刘海的阴影下瞄了亚蕾克一眼,“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厉害,圣域里可以拜师的人多得是吧,为什么要选我?你的指导人不是阿释密达吗?他不够教你吗?”
“总觉得他会很啰嗦的样子,毕竟处女座嘛。”
“莫名其妙。”
聊着聊着就来到了集市。人不是很多,亚蕾克先把阿释密达要求的东西买齐,水果一共装了两大袋子,挂在德弗的两个肩膀上正好,一身轻松的她又买了几沓白纸、一根羽毛笔、两个镶珠子的发饰,全然不顾有认出她的人在旁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这个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越是被针对,她越是兴致高昂,要跟这种针对高调抗争。本来她打算简单买点个人用品就走,结果好几个旧相识的女孩凑在一起很大声地叫她女巫、地狱来的婊子,她心里一下子燃起一股斗志,在几家卖帽子和成衣的店铺里连试了好几件漂亮又高价的衣服,她美丽的容貌和窈窕的身段十分出众,那些女孩显然嫉妒极了,只能在嘴上逞强。
不过她也因此多花了好多金币,买了一堆在圣域里毫无用处的裙子、粘有鸵鸟毛的圆边礼帽。德弗连脖子都开始挂袋子了。
他一脸单纯的懵懂,完全不知道亚蕾克在这里较的什么劲儿。他已经进化成了一棵沉默的树桩,只用枝干承载那些七零八落的购物袋就足够了。
不过他们对亚蕾克的污言秽语他听得很清楚,这种情况他在小时候就见惯不惯了,可发生在别人身上,尤其是被他当做朋友来接纳的人身上,更加令他气恼。
他默默地观察着亚蕾克,忽然觉得她挺坚强的。
离开集市,德弗肩上又多了两匹布。一匹是奶黄色的绸缎,擦在脸颊上又软又细腻;另一匹是浅紫色的棉麻布,据说是给他做训练服的。
亚蕾克说她认识一家裁缝店手艺特别好,东拐西拐拐进了一家很可疑的店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棺材铺子。她把两批料子往柜台上一摊,对着后面带着一只眼罩的双马尾少女道:
“黄色的是给我做裙子用的,我的尺寸你知道,最近稍微瘦了一点点呢,可以把腰那块弄紧点。剩下的余料给我做一副手套吧。白色的给这位做衣服,样式和他现在穿的一样就行,他的尺寸你能目测出来吧。”
双马尾一开始是隐在煤油灯的阴影里的,亚蕾克一开口她才慢慢挪动身体,等到她完全现身时,德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是哪门子少女,分明是个老奶奶!
只要不看那张皱巴巴的脸,都会以为只有十六七岁。
“知道你要吐槽什么,不过不要说哦,咱们的衣服只能指望她了。记住了,女人至死都是少女,就当她只有十六岁吧。”亚蕾克把手卷成一个筒,贴在德弗耳边小声叮嘱。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德弗四处环顾时,发现了一个早就该发现的问题。
这里还真是个棺材铺子啊!
因为屋子光线太暗,又有一股子霉味,他一开始没注意到身后的角落里摆了好几口大小各异的棺材!
不仅如此,双马尾老太婆身后的架子上,定睛一看全是丧葬用品!
“那个——”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亚蕾克,“你确定这里能做衣服?”
“嗯,绝对可以,老板的眼神超级好使,只要一看尸体的轮廓就能迅速裁剪出合身的衣服。”亚蕾克竖起大拇指道。
“我们又不是尸体!”德弗尽量压低声音,然而他实在是太想吐槽了。
“可是没办法啊,外面那些多嘴的三八指指点点的,我害怕把布料留在那里做完再取会出事,所以直接来这里,当天就能取货……”亚蕾克对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说。
“再说了,圣战斗都开始了,变成尸体还不是早晚的事。就当提前适应了……”
德弗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哎呀,最近眼睛有点花了,这位小哥,你把衣服脱了,我得给你量量尺寸。”老婆婆慢慢移动出来,像是脚踩了陀螺。
“?”德弗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他看了看亚蕾克,她刚刚不是说这老婆婆眼睛很毒,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尺寸吗?
亚蕾克强忍住笑:“估计你的个子太高了,她没做过类似的衣服,你就把衣服脱了让她量一下吧,又不会少一块肉。”
“哦。”德弗完全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把衣服(上衣)脱了下来。
老婆婆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青春、健壮的身体,朝亚蕾克竖起大拇指。
亚蕾克则捂着滚烫的脸颊,嘿嘿傻笑着,目光一寸一寸滑过那些饱涨的肌肉、平直的肩膀、流畅的腰线……
质感似乎很好,好想摸一摸……
不行,不要再往下想象了,自己要变得很奇怪了——
她捂住脸,拼命摇着头,一脸痴女模样。
而德弗依旧是一脸乖宝宝被妈咪要求试衣服式的懵懂,全然不知道自己正被两个色女明目张胆地占便宜。
所以说,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可惜哥哥从没教过他这个。
“好了,两个小时后就可以来取衣服了。”老婆婆的声音也完全是少女的。
“OK。”亚蕾克爽快地说。
等他们出去后,老婆婆的身影一下子挺拔起来,脸上的皱纹一丝丝消失,整张脸犹如婴儿般细嫩。
“呀咧呀咧,看来转世后的珀耳塞福涅大人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呢,哎,哈迪斯大人还真是不懂女人心啊,怎么每次转世都找小白脸呢,这次估计没戏了。难得珀耳塞福涅大人的转世体第一次出现。”
她踮起脚尖轻快地转动着身体,记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冥河附近被那位大人救起的时候。
从那一刻起,她发誓永远追随她,即便她只是将她当做一只宠物。
谁让她的本体是一只长着牛角、马身、狮爪的动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