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云蕖一夜未眠,眼睛下都隐隐有了乌青,她昨夜一直守着山洞的入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围的所有声响,就怕那些袭击村庄的人会追到这里,好在一夜过去,周围也没有什么动静,昨天她勘测地形时就知道此处算是一处荒山野岭,方圆十里内都了无人烟,昨晚唯一被她听见的声响就是一些夜行动物出来捕食发出的声音,幸运的是那些动物都怕火,一直都没敢进山洞。
就这么在这山洞中待了几日,白天,云蕖会带上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和自己一起外出打猎,抓一些野兔野鸭,再采点野菜和果子回去给村民们分着吃,然后她自己再沿途找一找有没有能够调理身体的草药拿去煎了给老人和孩子们服下。然后每到晚上,她就会让村民们生起火灶,身旁准备好几根未点燃的粗木棍,还有石头,以备有野兽突然袭击时能够自保。
做完这些,云蕖还是会不放心的与几个人轮流守夜,只是每次她会都让自己守夜的时间最长,她一天至多只睡两个时辰,并且嘱咐大家一旦情况不对一定要立刻把她叫醒。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还是没有人追查到这里,云蕖这才慢慢感到安全,她让大家从山洞中出来,告诉大家可以试着在这里简单地造一些房屋居住,再慢慢地定居下来,村民们见不必再在山洞中躲藏,都纷纷有了动力,在附近简单地找来了一些石块,茅草和树枝就开始搭建住所,他们白日里建造房屋,晚上依旧回山洞中休息,如此循环往复几日时间,山洞附近总算有了几个房屋的雏形,又过了一段时间,能够供全村人住下的房屋基本都建造完毕了。
这样一来,妥善安置村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们已经有了落脚的地方,也有了住所,具有基础的自保能力,再加上他们曾在黄祖那里学到的东西,接下来只要他们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过上个几年时间,他们的生活总会恢复如初。
云蕖已经做到了黄祖嘱咐她做的一切。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在这里每多待一天,都让她心中越来越不安。
哥哥到现在都没有来找自己。说明,要么是哥哥那日根本就没有回来,生死不明,要么就是哥哥回来之时黄祖已死,哥哥无处找寻她的踪迹。
而这两个里面无论是哪个猜测,都足以将云蕖击溃。
她必须要回到那村庄里,无论他们是死是活她都必须回去。
云蕖下定了决心,待到傍晚大家都用过晚饭后,她走到众人面前与他们道别,说自己还是放心不下黄祖与哥哥的安危,想要回去看看,所有村民都支持了她的决定。事实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要回去,那个村庄里不仅有着他们的家,还有着他们太多曾经的回忆,但可惜他们只是一群没有灵力的人族,倘若回去再碰上那日的仇敌,他们就再无活命的可能了,而如今云蕖会代替他们回去看看,大家的心中都感激不已。
与众人辞行后,云蕖开始向村庄所在的位置而行,她并不会黄祖的土遁之术,只能施展灵力,用轻功赶路,经过约莫整整一日的路途跋涉,她才终于到了那座村庄,云蕖站定了脚步,凭着记忆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小院的方位。
此时距离那夜黄祖让她离开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可一眼望去,却仍能够在眼前这片废墟中回忆起当日的情形。这里昔日青瓦白墙的房屋已经尽数毁坏,破碎的瓦片沾染着干涸的土壤,就这样堆叠在一起,小院的篱笆散落成了几块,菜园中的所有植物全部枯死,取而代之的是肆意生长的荒草。
寂静。
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影,甚至一切这里曾经的回忆,都被那日的劫难毁去了。
云蕖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结成了冰,一阵阵地抽痛,就连胃中也在扭曲打结,她想要流泪,可数日以来的睡眠不足让她的眼睛又干又痛,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她想要恨,却又不知道恨谁,她连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都分毫不知。
莫大的悲伤向云蕖压了过来,她的身形晃了晃,几近摔倒在地。
哥哥…..还有黄祖…他们都在哪里?他们还活着吗?云蕖在心中一边又一遍地问着自己,无措地在那满地的屋瓦碎片中徒手翻找着,一边找一边低声呜咽。她害怕找到他们的尸身,又害怕找不到他们,若他们不在这里,这大荒之内何等浩大,她又该去何处找寻?
不知过了多久,云蕖的手掌都被碎瓦片割出了一道道血痕,她瘫坐在地上,眼中唯有黯然。
“阿蕖….阿蕖…..”
骤然间,云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她连忙惊喜地回过头,视线上下搜寻着,许久,知道那道声音又一次唤起她的名字时,她才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一颗幼小的树苗,树苗之上,萦绕着极其微弱的黄气。
“黄祖伯伯!是你吗?”云蕖立即问道。
那颗树苗小幅度地摇了一下树枝,表示了肯定。
“太好了,您还活着!”云蕖的脸上终于有了多日未见的笑意,她又问,“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一夜你们离开之后,我知道他们必然要杀我灭口,便设法舍去了原身,精魂附着在一旁的树苗上,才逃过了一劫,但也因此损耗了我绝大多数的灵力,眼下,连和你说几句话都十分勉强。”
黄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从你刚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唤你的名字,只可惜我的灵力太低,用了许久,才能让你堪堪听见些许。”
云蕖点点头,看着昔日灵力高强的黄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的心中颇不是滋味。
“对了,哥哥呢?黄祖伯伯你见到我的哥哥了吗?”过了一会,云蕖问道。其实,黄祖没有第一时间与她提起琅轩的所在几乎已经预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云蕖就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个清楚。
黄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没有。”
云蕖的身体一寸寸地冷了下来,多日以来的信念以及对自己的鼓舞在一瞬如镜面般破碎,将她刺得遍体鳞伤,她的眼角淌下一串血泪,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她最不愿设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的哥哥,竟然就这样没了踪影,生死不知。
云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又强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后山走去。
“阿蕖…..阿蕖!停下!”黄祖在身后用力呼唤着她,但云蕖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自顾自地说着,“我要去找琅轩。我要去找他…..”
“停下来!琅轩不在那里!你的哥哥他不在后山!”又过了片刻,云蕖陡然听见黄祖用尽全力嘶吼道,她骤然停下了脚步,急切地俯下身去,想要听黄祖继续说下去。
黄祖叹了口气,过了很久,他才有些悲切地说道:“我知道是谁带走了他,而那个人,你恐怕根本无力对付。”
“那日用雨灾袭击这里的人,是水神计蒙的血脉。而计蒙氏,又与伶舟氏有着姻亲,两族之间交往十分密切。据我推想,在这世上,能够有那般权力差遣计蒙氏的唯有二人。”
“西昭国的国君帝鸿叱罗,或者….是他的王后,伶舟姒。”
黄祖的这一番话,让云蕖如坠冰窖,可又万分不解。
琅轩被西昭国的人带走了。
他们为何要把琅轩带走?在云蕖的印象里,除了地处高鄢国的那个赌场,哥哥从未与什么人结过仇,更不用说离此处十分遥远的西昭国了。照道理来说,他们和西昭国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而云蕖却无法再继续追问黄祖,在有关哥哥的事情上,没有人了解得比她多,黄祖只怕比她更疑惑琅轩为何会被西昭国的人带走。
正当云蕖思索之时,黄祖出了声,声音竟越发微弱了下去:“云蕖…...我的灵力几乎用尽,要陷入昏睡了。你快些离开这里吧,记住,不要报仇,不要去西昭,不要…白白送死……”
话落,那颗幼苗顶上萦绕的黄气黯淡了几分,只能依稀看见几缕十分薄弱的黄气仍在树苗上方飘动,维持着树苗的生机。
黄祖陷入昏睡后,云蕖怔愣在原地,她的眼中彻底失去了神采,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般,怔怔的望着远处。
黄祖昏睡,哥哥被绑去了西昭,云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做什么,究竟能做什么,到底要去往何方。
如黄祖所言,倘若真是那两个人派人绑走了琅轩,她根本无力对抗。别说把哥哥从西昭国救出来了,恐怕她根本都撑不到见到她的哥哥一面,就已经被西昭国的护卫血刃于剑下。
难道这一切真的就这样无可转圜了么?
云蕖突然觉得上苍对她好残忍,总是在她陷入低谷之时给她希望,让她觉得只要挨过眼前的苦难,以后的日子便不会那样痛苦,一旦她真的熬了过去,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时,上苍又会无情地从她的手中尽数夺去她生活里的所有美好。
像是一个,既恶劣,又可怕的玩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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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城春·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