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微微亮着一术火光,勉强将人脸照亮,黎清雨伸手拍了拍背包,声音带着笑意。
“这就是你寻了三日的传送符?”
背包里探出毛绒绒的脑袋,狐狸环顾一圈,又摸出了一只金蟾丢了出去。
那只金蟾泛着金光,蹲在地面半响,忽而身形快速缩小,一溜烟钻入了黑暗里。
“你问顾卿卿拿了金蟾?”
“三足蟾,走的财道,吞金银吃灵石,以此来助长修为,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只,我在远古秘境里带出来的后,丢给顾卿卿玩了,现在反悔了,硬要了过来。”
“可我分明瞧见折戟口,红灯坊都分别有一只。”
“那是这只母体生出去接财的,化出去的幼体本源都在母体身上,吞进去的东西也会悉数落在母体这里。”
“懂了,这便是传物符,且是没有距离影响的传物符。”
狐狸一跃而起,坐在黎清雨肩头,鼻尖蹭着她耳垂,掐着语调,阴阳怪气补充着。
“嗯,顾卿卿与江不眠就是靠这个联系的,折戟口你那知心道友,也在用,你若是想她了,也可以跟我说,我来给你传信。”
黎清雨笑了笑,屈指敲了敲狐狸额间。
“咱们来这里可是与顾卿卿商量好的?”
“无需商量,她忙她的事,我做我的事。”
狐狸眼眸眯了眯,看向黑暗的某一处,低声说道。
“顾卿卿从不安分,她想调动百妖之力定会剑走偏锋,估摸着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也不能由着她胡闹,总该做些什么。”
“黎清雨,你既然说命运是既定,那我们不如试试,看看这既定究竟会不会落在我们身上。”
微弱地金光从黑暗中再一次亮起,那只金蟾一蹦一跳又远远地跑了回来。
大地似是在抖动,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从深层地下不断传出。
咚——似是梵钟声响起。
金蟾诡异的直立起身子,前肢举过头顶,似是在祈祷般,发出呢喃。
一束红光亮起,黑暗散去,空中一轮血色的月亮半边赤红如血,半边漆黑如墨,将周遭映着一片通红。
大地也像是烧红的铁块一般,发出通红的血芒,一座座高大地魔像巍然而立,似是在低头俯视着脚下的少女。
“咦,怎么是你?”
血光的红芒中,一片洁白的莲花花瓣格外显眼,自空中而来,又化为光粒凝结出人形。
江不眠一身白衣,挥着折扇,笑吟吟看着面前的女子作揖。
“好久不见,你还没死,我可真开心。”
黎清雨表情怜悯,暗含着一种看傻子的不忍。
“是啊,好久不见,和尚都长头发了,我可真替你开心。”
江不眠眸光顿寒,但很快又消融如春,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
“顾菀卿说会来个刺客,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会是你,怎么做人做腻了,换成妖的身份会新鲜一些?”
黎清雨撩起眼皮,平静的看了眼江不眠,扭头就走。
“你去哪?”
“求人办事,你心不诚,我自是该回去。”
江不眠快跑了两步,伸手拦住黎清雨,咬着后槽牙逼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妖魔两族的契约我都签了,怎么会心不诚?你即是代表顾卿卿而来,总得顾忌两族之间的交易吧?”
狐狸趴在黎清雨肩膀上,爪子勾了勾她衣领,眼眸看向少女眨了眨。
黎清雨似是读懂了狐狸的意思,眸底翻涌着,不到一眨眼便风平浪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江不眠脸色沉得可怕,冷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
黎清雨拔剑,那双眼睛不怒而威,隐含着一股犀利的锋芒。
“刺杀这种事风险本就很高,顾菀卿让我来,是打着算盘,即便失败了,也能将这黑锅背在人族的头上。
那我自然也该收些利息,比如,一份契约,可保人族百年无忧的契约。”
“贪得无厌!”
江不眠怒斥一声,折扇一合,作势就要走,见黎清雨没有拦他的意思,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当真有把握杀他?”
血色的月光落在黎清雨瞳孔,似是火焰,又似是一串星河,她笑着张扬又自信。
“若是你本钱足够,沈枝意也可以杀。”
江不眠瞳孔一缩,偷偷瞟了眼她肩头的狐狸,疯狂摆了摆手。
“你听到了啊,她说的,我可没那意思。”
狐狸低头蹭了蹭黎清雨脸颊,一双狐狸眼满是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沈长老说了,一切以黎清雨的意思为主。”
本以为祸国殃民的是狐狸,现在看来,黎清雨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真是无法想象如此清清冷冷的脸皮下究竟藏着多少勾人摄魄的手段,竟是能让沈枝意都如此言听计从。
这个人族的少女——恐怖如斯!
那个妖族的沈枝意——色令智昏!
江不眠来回打量着狐狸与黎清雨,最后默默叹了口气。
“好,这契约我应下了。”
一只狐妖,一个人类,再加一头魔魂,滴血为契,以魂为引,立誓于天地,无声无息间好似为日后的三族铸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狐狸看向两人,心底莫名有些感慨,距离上一次三族结契,还是百年前,白岳山不停地周旋,三族互相试探,经历了万难。
而这一次,从陶府的针锋相对命运便埋下了伏笔,而后经历了九制村的同盟,再到如今结契立誓。
好似命运冥冥之中落下的定数,站在当下而回望这一路,好似一切都有了轨迹。
沈枝意不由的想起九制村消散的小老头,内心轻叹一声,世人皆以为修为便是通往玄天的阶梯。
可最靠近天道的那人从来就不是自己,而是那阴险狡诈的白岳山。
“幽焰海是魔族独有的海域,这里没有方向,亦是古怪的很,以往修士想要御剑而过,生生飞了一个月,最后坠入海底。
寻常的法器入海不过半个时辰,便会溶解的干干净净。
唯有这天煌舟,用龙鳞覆盖船身,再刻以法纹引入星辰方向,这才能抵抗幽焰海的侵蚀,穿越虚空,到达魔族的核心修罗殿。”
淡粉色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船,似是一把锋利的剑将海浪劈开,破雾而出,船帆被风力鼓起,迎风猎猎作响,江不眠将帆布上的绳索拉紧调整了角度,这才抬眼看向前方。
“江九尊谨慎,从不以真身行动,这次带着魔军在鬼城压阵的也不过是个魂魄炼制的傀儡,而他本体,就在修罗殿内。
我送你们至岸边后,便要赶去鬼城,弑兄这罪名我可不担,杀成了,我带着魔军退回魔域,杀不成我便随着魔军冲入鬼城。”
“说人家谨慎,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也一样都是分身傀儡,你们兄弟其实像的很。”
狐狸说话语速端着软乎乎的劲儿,却是句句都透出一种阴阳怪气的讽刺。
黎清雨无声笑了下,轻轻拍了拍狐狸。
“阿狸,这是我们的雇主,不能编排,江不眠能杀自己兄弟,说不准哪一日也会杀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江不眠神色一滞,张了张嘴试图反驳,憋得脸都红了,也想不出完整的话。
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当面拆台,卧龙配上凤雏,纵使有十个他也不是对手。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眉眼舒展开来,一身简单的白衣,凌乱的发丝清扬,眼眸却是清澈的坦然。
“本是家事觉得说多了矫情,但思来想去,别人是别人,你们是你们,总还是想给自己说上几句。”
甲板上风大,黎清雨将狐狸抱在怀中,下意识侧身挡住了风,这才抬眼看向江不眠,总觉得这一次的少年与以往那个他变了很多。
“我修为比江九尊高一些,法则崩塌后便早早出来寻找晶石,其实一方面是想证明自己比那废柴哥哥强一些。
另一方面便是为了用晶石给魔帝续命,我那老爹不靠谱,成天挑唆两个儿子内斗,但终归是我爹,总不能看着他耗尽寿命,死在这场浩劫中。
我以为江九尊也是一样的,总该分得清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于是我主外,他主内。
可他不一样,他把法则崩塌看成一条捷径,可以最快速度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捷径。
私吞了晶石,夺下了权柄,拿着魔帝续命的晶石迈入魔尊,而后逼死魔帝。
剩下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他要用从鬼城开始作为自己成帝的台阶,一步步杀出去。”
浪涛翻滚,卷起层层浪花拍打在天煌舟上发出轻响,江不眠眼神落在远处的修罗殿上,扯了下唇。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恶魔得以正法,才是最大的善。”
黎清雨看着江不眠,轻声叹了口气,由于半响伸手轻轻拍了拍江不眠肩膀。
“我信你。”
江不眠一愣,满脸的不可思议,紧接着眼底都闪出亮晶晶的光,一时间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黎清雨,你....你当真信我?”
黎清雨笑了笑,转身往船舱走去。
“佛门即是收了你,便是新生。”
“你是如何得知......”
“外面风大,下次戴假发,记得加个阵法,那脑袋怪亮的。”
江不眠眼神一沉,面无表情的伸手摸了摸光滑得脑袋,扭头看向船甲的角落里漆黑的墨发,脸色一点点涨红了起来。
血月的光暗沉了些许,不知何时风停了,海浪似乎也停了,天煌舟行驶的平稳,淡红色的海面带着一种诡异的绚丽。
江不眠在外边掌舵,黎清雨在船舱内打着坐,狐狸有些无聊,便趴在窗台打盹儿,眼睛眨啊眨啊,眼看就要合上,船舱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出事了!幽焰海怕是要落结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