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三生 第28章 曜日祭

纪夜明感觉自己就如同某种奇特的生物任人观赏。

无论走到何处，人群……不对，妖群都会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哪怕本来就已经妖山妖海。

几人迎着头皮走过，妖怪们好奇地看着他们，时不时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人类？”

“一百年没有人类来到过这里了吧？”

“原来他们还没有灭绝啊……”

……………………

周遭好奇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充满恶意者也不少，再加之很多妖怪身形庞大，众人只觉得身上背着一座大山，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啦好啦，都散了吧，你们吓到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一道儒雅的声音从群妖身后响起，随着话音落下，群妖虽还有些好奇，但还是缓缓散开，露出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位身着金色和袍的男子，长相俊朗，身形略有些削瘦，手握一把金属制的折扇，但最令人最令人瞩目的是男子金色长发旁的猫耳以及身后正摇摇晃晃的两条尾巴。

两条尾巴……猫又？！

纪夜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不由得握上刀把。

但很快纪夜明就反应过来，松下戒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属实是有些过度紧张了……

虽然纪夜明很快就调整过来，但男子还是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杀意，男子手轻轻一挥，折扇“啪”地一声打开，遮住了男子口鼻，只留下了那瞳孔变得无比尖锐的双眼。

男子轻轻嗅了嗅，微微皱起眉，道：

“金猫又，琉球，天狗……还有股腐烂的气息，各位来意不善啊……”

随着男子语气逐渐冰冷，一股磅礴的气势也逐渐从男子身上散出，扑向众人。

众人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但让众人有些奇怪的是，他们都感知道，男子的实力不过天阶巅峰！

但其散发出的压力却让众人腿脚有些发软……

这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随着男子的气势逐渐展开，周围的妖怪也注意到了几人，并且面色不善地盯着众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北门光咽了咽口水，这群妖怪里，灵阶以上的就有数十个！更别提级别和他们相差无几的了。

而且相同等级的妖怪总会比人类更强……这下插翅难逃罗……

北门光已经放弃了挣扎，准备听天由命，而明岚却向前走出一步，向男子施礼道：

“领主阁下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

面对男子冰冷的眼神，明岚淡定地向男子解释着前因后果，而在这时，其余人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居然是一名统领级！

男子听闻着明岚所述，得知纪夜明两人并非故意攻击金猫又，并且琉球已经被全部消灭后，脸色稍霁，对明岚点点头道：

“若非如此，那当真是在下误会各位了，幸亏眀姑娘有巾帼之风，不然今天当真冤枉了好人。”

明岚面对男子的夸赞，再次微微行礼算是谢过。

男子眼里露出一丝庆幸之色，在这种情况下能表现得如此不卑不亢，一看便知其长期应付各种社交场合。

而从身上的装备上看，明岚想必是某位贵族小姐，若之前当真动了手，也不知道会不会迎来人类的报复。

人类贵族不会缺乏远程传信的手段，更不会缺乏强者！

至于天狗……男子并不关心，天狗都是一群傲慢的家伙，他们从不会参与群妖的活动，相对应的，群妖也逐渐不在理会天狗，两者如同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些人身上有天狗的气息，要是天狗找上门来倒也很麻烦，眼下正值祭典期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这般思忖下，男子想众人道：

“虽然误会已经解除，但涉及到了琉球，我们也需慎重对待。”

“并且各位作为百年来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在下也有些小事想问问，诸位不如移步茶馆，也让在下尽一下地主之谊。”

说罢，男子微微侧身，做一个“请”的手势。

明岚凤眼微微眯了眯。

男子态度转变之快，让她下意识觉得其中有诈。

但拒绝的话……

眼角余光中全是看热闹的妖怪，明岚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纪夜明见明岚迟迟不做答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明岚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见其他人都向她点点头，这才转身答应男子道：

“那劳驾阁下了。”

见众人答应，男子微微一笑，收起折扇，示意众妖让开一条道路。

……………………

这条名叫“晨阳”的大街非常的繁华，远胜睦月城。

街上流光溢彩的各式明灯，耳边童稚的嬉笑声，周围的高谈阔论，讲价还价声，都在向纪夜明诉说，这是一个平静，祥和的世界。

可这却让纪夜明极为不舒服。

好在男子，哦不——人家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岑霈，已经带领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一家金碧辉煌的茶馆屹立在众人面前。

众人刚跟随岑霈进入茶馆，马上就有长相妖艳的妖族少女快步而来，帮众人脱下鞋子，放到一旁。

纪夜明，楠木二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未免有些慌乱。

好在岑霈并未嘲笑二人的失礼，贴心的指引众人在窗前落座。

待到侍女为众人端上热茶，岑霈轻抿一口，笑道：

“大家长话短说吧，在下确实有几件要事需要求得答案。”

“阁下请讲，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明岚回应道。

岑霈满意地点点头，轻轻伸出一根手指：

“那么第一，各位是因为曜日祭而来到这的吗？”

“曜日祭？”明岚皱皱眉，“我想之前已经解释过了，我们是误入此处，也请阁下相信我们。”

“在下自然相信眀小姐所言，只是明小姐当真不知曜日祭？”

岑霈敏锐地抓住了明岚话中的关键，连忙追问道。

“这……”明岚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难怪……百年来，人类再未踏足这里一步……”

岑霈靠到椅背上，喃喃道。

不过马上他便又直起身子，目光炯炯：

“那各位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岑霈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掩饰眼里的怒火。

岑霈收敛起笑意，有些沉重道：

“今天是［旭日之神皇］的祭日。”

“先皇的忌日？！”

明岚有些惊愕。

“是的，曜日祭也正是为了祭奠神皇，尔等竟然不知？”

“……”

明岚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自从女皇继位后，先皇的形象在不断淡化，如今学堂的教科书里，有关先皇的事迹也只是一笔带过。

甚至连皇都的名字也从瑞光改为洛泽……

整个国度，在有意识地遗忘他。

岑霈并没有注意到明岚脸上的尴尬，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在一百余年前，漆黑的浪潮摧毁各国联军，由［彼岸］为始，席卷整个世界的时候。”

“一开始，死潮势不可挡，人类领土不断丢失，伤亡惨重，流血漂橹！”

“就连皇都瑞光的卫星城睦月城都一度差点陷落，这也直接导致我族赖以生存的家园——睦月界遭到入侵。”

“大日之森在熊熊血焰中化作飞灰，”

“金翼峰至今仍被漆黑的死潮裹挟。”

“为救和秀黎民苍生，神皇大人亲临此界，破死潮，灭群怪，睦月界万年阴霾的天空首次升起了太阳。”

“但战争的天平从不会因为个人而倾斜，哪怕是［神］。”

“即便神皇大人横扫万军，依旧不能掩盖联军的颓势，死潮依旧不断蔓延，到了最危难的关头，古京沦陷，睦月沦陷，死潮已经兵临瑞光城下。”

“意识到如此下去终会亡国的神皇大人，眼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决定殊死一搏。”

“大人召集我族至强者，率领他最为得力的战将，总计36人，扑进了铺天盖地的死潮中。”

岑霈的声音逐渐变得悲凉。

“但再强大的石头又能在横跨千里汪洋大海里翻起什么样的浪涛呢？”

“哪怕这36颗石头最弱也已成圣又能如何？死潮里可也不缺少高阶殢魃啊……”

“在那场旷世大战中，圣阶陨落时那强大的波动为血色的天空染上五颜六色的光晕，就好像是画家失去理智后疯狂地泼洒染料造成的。”

“到最后，三十五位圣阶尽数战死，而神皇大人也与死潮中潜藏的神明同归于尽……”

三十五位圣阶尽数战死？！

纪夜明简直不敢想象。

要知道，圣阶，可是神明之下最强者啊，而且这还是第三次圣陨大战的余波……就让三十五位圣阶，一位神明陨落。

那处于战争中心的［彼岸］，又该是何等的惨状？纪夜明简直无法想象。

而岑霈还在继续诉说。

“但他们也成功斩杀了死潮中的高阶殢魃，庞大的死潮也因此陷入混乱，而人妖联军才能因此击溃死潮，存活至今。”

岑霈的声音逐渐高涨，额头间也有青筋涨起。

“为了感谢神皇，以及牺牲的各位大人，睦月界从此设立了曜日祭以祭典英灵。”

“而身为神皇臣子的你们，却告诉我，你们居然连今日是神皇的忌日都不知道？”

岑霈笑了，笑得极其张狂，但纪夜明却从中听出一股悲凉的意味。

好一会，岑霈才停下来，向几人微微一礼，开口致歉道：

“将才情绪有些失控，属实是失礼了，如若各位不厌，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可以吗？”

声音也重归儒雅随和，仿佛之前并不是他一般。

明岚也敏锐地察觉到岑霈可能与战死在战争中的先辈有所关联，可能是某一位的后代子孙。

这就不仅能解释之前他情绪失控，也能解释为何岑霈只有仅仅天阶的实力，却能成为统领。

是啊，谁又能接受用血铸成的功绩，被其保护的人轻描淡写的遗忘呢……

不过有些不对吧，虽说她的确不曾去了解过那段历史，但她却依稀记得，神皇的死是因为被魁感染而变得癫狂，女皇不得不出手镇压神皇——她的亲兄长。

那场大战的位置最终形成了一座长达数十里的峡谷！

整个峡谷都被巨型冰雕所充斥，百年不化，更由于一座座冰雕都如同人手一般，向中心汇聚，仿佛要包裹什么。

而中心也正是女皇镇压神皇之地，也因如此，此处被世人称呼为——

千手掩日间！

虽然有些不解，但岑霈已经开始询问下一个问题，明岚值得定了定心神，回答岑霈所抛出的疑问。

不过这后面的问题只是几人路途上的一些细节罢了。

不过半个小时，岑霈的疑问就获得了解答。

岑霈轻抿一口茶，满意地点点头：

“劳烦各位了，各位也明白祭典神圣，不得不提高警惕。”

明岚点点头表示理解，刚要开口，就又听岑霈道：

“说起来也是因为各位身上有着天狗的物件或者印记吧。”

“天狗与我们群妖关系并不好，各位可否让我们检查一下？”

“不仅你们不会再被追杀，我们也省下不少麻烦。”

难怪……

众人都惊愕不已，唯独北门光一副恍然的神色。

他早就疑惑为何天狗能够追上他们。

原来如此。

见明岚还有些犹豫，北门光赶紧凑到明岚耳边，低语几句。

听闻了北门光的疑惑，明岚当即也不再纠结，转身吩咐众人卸下装备。

这样做的话，他们就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但不这么做，被驱逐出境，等待几人的依旧是死路一条。

所幸岑霈对几人没什么恶意。

与手下检查完武器，消除印记后便将装备还给了众人。

最多不过看到横刀后稍微问了一下纪夜明的身份。

哪怕知晓了纪夜明来自［彼岸］，岑霈也并未表现出什么敌意，这使得众人对他的好感大增。

纪夜明却觉得有些奇怪，岑霈自从知晓他的身份后，每每看向他的眼神……总有些复杂？

没等纪夜明想明白，岑霈开口道：

“很感谢各位的配合，各位一路风尘仆仆，自然很是劳累。

“况且再过两日将是神皇大人的回魂日，各位不如在这休憩一番？等到祭拜神皇大人后再离去也不迟。”

众人连经苦战，确实疲惫不堪，因此也就同意了岑霈的提议。

众人纷纷走出茶馆，在岑霈的带领下，向客栈而去。

虽然得享几分安稳，但纪夜明还是有些不安。

他看向左右，发现楠木也紧蹙着眉头向他看来，对他做了两个口型。

纪夜明心中了然。

果然还是因为神皇。

神皇的死因，和岑霈描述的并不尽相同。

而楠木如今因此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纪夜明看向远处繁华的街道，心中茫然。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