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 第42章 会议篇（二）

册封仪式后的某一日，市政大厅的会议室里，九上将难得汇聚一堂，举行久违的上将会议。

白帝趴在乳白色的长桌一头，抱怨道：“呐夏槐，我不要喝绿茶，我要喝果汁。”

夏槐端坐在长桌中央的位置，他彼时已两千多岁，气度沉稳不苟言笑，眼角的皱纹为他增添了一抹老成持重的气质。

面对白帝的插科打诨，夏槐正襟危坐口气严厉道：“白帝大人请坐好了，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九上将之三茂柿上将嗤笑一声道：“开始什么，许千秋还没到。”茂柿上将常年在人界走动，与無印、许千秋、索迪拉分管人界事务，他年岁与夏槐相近，浑身痞气却与夏槐迥然不同。

茂柿家族以無印上将马首是瞻，从前他与许千秋索迪拉不对付，如今索迪拉已死，刚登上将之位的索林不过区区小儿，他并不放在眼里，许千秋便成为他眼里最扎人的刺。

说话时，许千秋已走进会议室，他随手将黑色外套仍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淡淡道：“开始吧。”

茂柿一拍桌子大怒道：“小子你迟到了！你好意思让这么多人等你？”

许千秋毫不怵他，他抬起眼冷冷道：“我迟到怎么了？”

無印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他捋了捋胡须，慈祥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别吵了，都是小事。”

茂柿不服气道：“今天他能迟到五分钟，明天就能迟到一小时！”

许千秋嗤笑：“明天开会吗？”

“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茂柿一扭头，身旁的墨非用制服外套蒙着头正在睡觉，他大怒之下一把扯开他的外套扔在地上，“睡你妈！”

墨非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灰色短发，睡眼惺忪道：“会议结束了？”

路黛头疼道：“一个个的吵死了，能不能进入正题？”

無印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吞吞道：“大家许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有几件事情要跟你们商量一下，第一件事情，是关于血国，从前血帝在时，不遵守时空大律法，包容走私犯进出，如今血国经历了重创与重建，与我们重新建立外交关系，索林，你如今接替了你父亲的上将之位，你是怎么打算的？”

索林摸索着左耳的耳环，微微笑道：“嗯？我怎么打算呢？”

茂柿冷哼道：“索迪拉管理人界南方，分管血国外交，不如先说说，你们当日是怎么与西蒙勾结上的吧，与魔之国的外交可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索林，你们越界了。”

索林故作吃惊道：“完全是巧合罢了，血帝苏醒，魔王会去那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千秋上将，如今卡文迪许可就在他的学院里，你们可以请他来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许千秋掷地有声道：“滚，别攀扯我。”

索林嘿嘿笑了几声。

無印看了白帝一眼，复又看向茂柿：“这件事情就不提了。”

茂柿欲言又止，最后颔首称是。

索林道：“血国的问题，我会亲自去和他们代理王商谈，绝对不会容许任何走私犯出入血国。”

無印道：“你尽快办好这件事情，另外如果他们有需要，尽可能的帮助他们。神界之内除了魔之国就属血国占地最广，这件事情马虎不得，索林，你年纪尚轻，如果有困难可以请茂柿上将帮助你。”

茂柿心领神会道：“無印上将请放心，血国的事务我会好好关照索林。”

無印的话说得轻巧，但显然是想分走索林的权，他日前拉拢索林，如今又打压索林，索林的脑袋里一瞬间转了无数的弯，他如果办好了卡文和夏栗的事情，無印便会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表面上茂柿在分他的权，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假象，無印希望他成为暗中的棋子，九上将之中明面上属于無印阵营的有两位，一是九上将之三，分管人界事务的茂柿上将，另一位是九上将之六，守卫时空之隙的西河上将。無印老奸巨猾，不会把他所有的筹码都摆在桌面上，也就是说九上将中除了茂柿和西河，一定还有其他的暗棋。

卡文与夏栗的事情并不好办，支走卡文容易，但杀死夏栗就是与许千秋对敌，如果说無印是暗箭，那许千秋就是明枪，哪一个都不好惹。

另外他允诺了黑藤的事情，他一定会办到，如此就是与西蒙为敌，与西蒙为敌又是与無印为敌。

回到索林自己，他倘若办不好卡文与夏栗的事情，那么茂柿一定会分走他的权，但无论如何，無印都营造了一种与索林不睦的现象，换句话说，无论他的选择如何，在这一刻他只应该给出一种反应。

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只耗费了索林一秒的时间，他弯起眼睛，笑得一脸无害：“茂柿上将老了，还是多休息吧，血国的事情就交给晚辈吧。”

他态度恳切的拒绝，茂柿愣了愣，呐呐道：“你是不是在骂我？你说我老？”

索林无辜道：“怎么会呢？”

白帝火上浇油道：“这里索林年纪最小，他说你老也没什么的。”

茂柿不敢对白帝发火，他愤怒的瞪着索林道：“我不跟你计较，但我会一直关注你，血国的事情上但凡你做的不好，我立刻禀报無印上将与白帝大人。”

索林笑眯眯却不作答。

無印叹了口气：“第二件事情，西河你来说吧。”

西河如今刚过一千岁，在九上将中也属年轻，只是面容憔悴，看上去很是疲惫，他听见無印上将点名自己，立刻放下茶杯，说道：“我日常负责看护时空之隙，七神将神力附着在时空之隙上才能阻隔两界来往，近几十年我发现时空之隙上裂缝越来越多了，许多走私犯通过这些缝隙往来两界，长此以往，我担心时空之隙撑不住了。”

白帝道：“先多拨些人手过去吧，茂柿你不是闲得很，你调配些人手给西河。”

茂柿连忙拒绝：“我忙得很，要说空闲，墨非不是赋闲在家什么也不干？”

墨非打着哈欠苦笑道：“我虽然赋闲在家，可我手下也没有人呐，都是些散兵游勇罢了。”

墨非为九上将之末，许多年前墨非家族犯了错误，被無印削去了兵权，如今只挂了个闲名。

夏槐道：“说到这个，我正好有事要说，从前为了筛选人才，九校联赛的比试内容十分激进，伤亡人数也不在少数，这次九校联赛我们做了一些改进，抑制了伤亡，也达到了比试的目的，白帝大人，我认为我们应当将比试的重心从体术转变为头脑与体术的结合。”

白帝点头道：“听起来很有趣。”

無印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沉吟片刻道：“那种过家家一样的比试只会让他们的心变得软弱。”

每每当無印与白帝意见相左，上将间的气氛总会变得无比微妙，会议室里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却是许千秋先笑了起来：“無印上将说的轻松，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几百个儿子，死几个也不心疼。”

無印冷声道：“九校联赛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一贯都是如此，经不起考验的时空族不配成为时空军。依我看，许千秋，你太溺爱自己的学生了，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情，我听说卡文迪许与夏栗要打开鬼域，你作为他们的校长，就这么放任他们吗？”

许千秋头也不抬，冷冷笑了一声：“你也说了，我是他们的校长，关你屁事。”

茂柿拍案而起：“许千秋你放肆！無印上将乃是九上将之首，在你之上！”

许千秋道：“什么九上将之首，我之上只有白帝一人，少拿着鸡毛当令箭。”

索林窃窃的笑，路黛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许千秋今天吃火药了？”

白帝瑟缩着身体，小声道：“别牵扯我呀。”

西河叹气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茂柿怒道：“卡文迪许与夏栗来者不善意图不轨，我提议将他们控制起来，两位神级天赋的继承人混入时空族，这显然应当严查，还有卡文迪许，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幻化？这不是血帝的天赋吗？简直太诡异了。至于夏栗，应当即刻绞杀，区区混血继承神级天赋，他也配！”

“你说什么？”许千秋祭出铸魂刀拍在桌子上，面无表情道，“你再说一遍，你要杀谁？”

白帝即刻站了起来，斥责道：“千秋把刀收回去！”

無印审视着许千秋的表情，他仔细琢磨之后，又摆上温和的笑脸：“好了，都别说了，都怪我刚才语气重了，千秋啊，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要发脾气，还有茂柿，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卡文迪许是精灵王唯一的子嗣，应当礼待，至于夏栗，他不过是个孩子，别胡说八道。”

路黛斜眼看向茂柿，道：“夏桑从前也是上将，这般随意对待他的儿子，呵，我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索林道：“哎呀呀，大家在说夏栗的事情，可没有看不起夏桑大人的意思。”

西河道：“难得你还提携前夫。”

夏槐面色淡然，他语气坦荡道：“没有任何律法规定精灵和混血不能参加时空军考试，我们不应该把精力摆在如何处置这两位上面，应该更加专注于鬼域。”

無印赞同道：“夏槐说的有道理，墨非和谷枝繁你们两个一直不出声，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谷枝繁乃九上将之七，日常管理巨人国与精灵国的外交事务，这两个国家人口稀少，也鲜有走私犯出入，谷枝繁平时里也乐得清闲，很少参与九上将之间的纷争。

谷枝繁一身书卷气，看上去有些木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笑着说：“这两个孩子想做什么，不必经过我们同意吧，我看了他们九校联赛的表现，看上去是两个好孩子。”

谷枝繁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却让其余的上将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的言下之意，这两个孩子是给面子才不行动，他们如果想去鬼域，在座这群老东西都只能睁着眼睛看！

索林第一次参加上将会议，他突然体会到了索迪拉的进退维谷，这群家伙没一个是简单的，有装疯卖傻的，有嚣张跋扈的，有阴阳怪气的，也有笑里藏刀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揣摩。

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应对，索林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兴奋，他实在是太享受这样的场合了，他感觉到血液都在沸腾，这就是他要施展浑身解数的舞台。

夏槐道：“那不如投票吧，放任不管还是尽全力阻拦，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意见。”

“投什么票？”许千秋第一个反对，“他们是我的学生，能否开启鬼域的大门，只凭我一个人说了算。”

“许千秋！你太跋扈了！”夏槐难得用严厉的语调说道，“这时空族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無印没想到一向是中立派的夏槐会和许千秋叫板，不过他也想看看投票的结果。

夏槐站起身道：“我第一个反对他们进入鬼域。”

路黛勾起唇角：“我反对你的反对。”

西河面露苦恼道：“路黛，你这就没意思了，现在是上将会议，不要把你的私人感情带到这里。”

“哦？是吗？那夏槐上将为什么反对呢？”路黛嗤笑道，“不会是心疼你的混血小侄儿吧？”

夏槐面色一怔，随即却道：“鬼域是我们未知的领域，探索鬼域意味着打破由来已久的秩序。”

無印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了变化，索林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瞬的迟疑。

夏槐是坚定的中立派，索林今天早晨和他聊过天，他有意无意的反复提到这两个字——秩序。他把这两个字塞进了夏槐的意识里，当夏槐无意间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無印一定会想起他的初衷。

打破秩序，建立秩序。

索林明白，卡文和夏栗是否进入鬼域就如谷枝繁所言，根本不由他们决定。

索林要让無印主动同意他们进入鬼域，这样一来，他不必得罪無印和许千秋，还可以从卡文身上捞点好处。

路黛道：“索林，你怎么说？”

索林捧着下巴，笑吟吟道：“我当然不同意啦，我心悦卡文很久了，怎么能让他去鬼域冒险，他要是受了伤，我可是会很心疼的。”他心中腹诽，接下来他得想办法给無印一个台阶下。

而就在此时，天助人愿，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情的惊奇程度令阿枥中将失了分寸，直接敲响了会议室的大门，近数百年来还是第一次会议被中断。

無印看着阿枥中将慌张的模样，温和道：“阿枥啊，什么事情这么慌张，白帝大人也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白帝大人，無印大人，精灵国的船靠了岸。”阿枥迟疑道，“精灵王来了。”

無印笑吟吟道：“他来有什么好慌张的，说起来，自从云泽当上精灵王之后，我们还不曾与他会面，谷枝繁，精灵王你应当熟悉，交给你招待吧，一定好生款待。”

阿枥叹气道：“他是抬着棺材来的，也不下船，就坐在甲板上喝下午茶，市民都跑去围观，外头都乱套了，卡文迪许要去鬼域的事情传了个遍。”

路黛笑：“看来是来捣乱的，咱们这会也开不下去了，不如都去看看吧，几日前刚见过黑藤先生，是在惊为天人，如今精灵王也来了，还不得好好长长见识？”

茂柿嗤笑道：“暴发户土包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索林第一个站起来，窃笑道：“我也想拜见一下岳父大人。”

路黛款款起身，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她拢了拢头发，娇笑道：“那走吧。”

茂柿啐了一口：“我不去，要去你们去，我就在这儿等着，鬼域的事情今天总得有个说法。”

谷枝繁掸了掸衬衣，他将外套挂在手臂上，然后才温吞吞的邀请路黛索林与他同行。

他们到达港口附近，围观的市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港口包围住，路黛派了时空军清路才勉强挤出一条通道。

精灵国的船舶华丽异常，那是一艘长一百多米的游轮，可以同时容纳两万多人，这样的船舶在神界很少见。

白色的甲板上隆重的摆上餐桌，绣工精美的桌旗上摆满了鲜花与美食，云泽毫不介怀别人的目光，他身着绮丽的衣装，端正的坐在餐桌前，享受着海风与美食。

索林远远地看着他，不自觉的说道：“嗯？怎么会有比我还骚包的男人。”

路黛眯起眼睛，她越发加快了脚步，高跟鞋踩得飞快。

那些华丽精美的摆饰全然没有掩盖精灵王自身的美貌，他的皮肤白皙仿佛透明的玉石，棕红色的浓密长发像瀑布一样宣泄而下，将他的肤色衬托的更加白嫩，丹凤眼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然而他的眼神又十分凌厉，充斥着高傲与睥睨，那种英挺与柔美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融合，他的鼻梁高挺，朱唇皓齿，只是坐在那里便像是一副精美绝伦的化作。他美得浓烈又张扬，美得惊心动魄又毫不内敛，仅仅只是看他一眼，便会为他那种神秘的气质所倾倒。

谷枝繁也很少见到精灵王，每一次见面都会再一次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黄金军邀请三位上将上船一并享用下午茶。

路黛毫无顾忌的坐下了，近距离的打量云泽的五官：“你就是传说中的精灵王？真叫人惶恐啊。”

云泽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香槟：“敬这位美丽的女士。”

路黛受宠若惊的接过香槟。

索林注意到了旁边的棺木，他勾起唇角：“是莱克尔斯？”

云泽不理会他的提问，举起酒杯与路黛碰杯。

路黛太喜欢云泽的张扬了，他举杯的姿态仿佛在参加一场派对，能够随时调动起周围的气氛。

谷枝繁含笑问：“精灵王陛下，恕我冒昧，这么大的船舶，您......带了多少人过来？”

云泽挑眉：“一百人，怎么了？”

路黛笑：“谷枝繁看你开这么大的船来，害怕你是来开战的。”

云泽敛起眉头：“小船怎么装我的衣服？”

路黛哈哈大笑：“有趣，你太有趣了。”

谷枝繁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一百人......黄金军就只有一百人......

卡文得到消息赶到这里的时候，云泽正和路黛相谈甚欢，他总是会对女士格外的温柔一点，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卡文站在船头，紧紧皱着眉无奈的摊手：“你怎么回事？”

云泽不满道：“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卡文叹了口气，他走近云泽，在他身旁蹲下，仰头看着他，苦笑道：“你怎么来了？”

云泽摸了摸他剪短的头发：“你放心去鬼域，我就在这里等你，莱克尔斯我替你照顾了两年多，是时候还给你了。”

卡文喉头哽动，他眼眶湿润道：“我自己能搞定。”

云泽低下头去，将额头与卡文贴在一起，那头秀丽的长发倾泻而下，他们的发色一模一样，交缠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头发。

“卡文，你继承了凛久的天赋，我很高兴。”云泽捧住他的脸，“去把莱克尔斯带回来。”

“好。”

*** ***

在精灵父子团聚之时，谷枝繁三人回到了会议大厅，茂柿等得颇为不耐烦：“看够了吗？什么情况？”

索林道：“我更正自己的说辞，我不再觊觎卡文的美貌，我决定要成为他的父亲！”

众人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谷枝繁面色凝重道：“精灵王一到港口，就吩咐黄金军把卡文迪许要入鬼域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他把莱克尔斯的肉身带来了这里。”

西河轻叹道：“精灵王行事张扬，但也与我们无关，我们该怎么判断就怎么判定，不必理会他。”

谷枝繁道：“他把黄金军全部带来了。”

索林插嘴道：“顺便说一句，我听说精灵王五十岁考进了黄金军。”

茂柿嗤笑道：“也不难考嘛，比起我们的时空军差远了。”

“卡文迪许考了二十次都不及格。”索林笑眯眯道，“他这次九校联赛考第一，一定是凑巧。”

会议室鸦雀无声，無印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魔之国近年来四处征战，吞并了妖族诸国，势力日渐强大，神界之内只存四国，精灵国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势，又得七神眷顾获得了永生的天赋，巨人国不足为惧，但血国残存的势力却不能小觑，如今时空之隙出现的裂缝越来越多，人界不稳定的因素太多太多，时空族已经到了内忧外患的地步了吗？

卡文迪许是精灵国的王储，他终究会回到自己的故土，但夏栗不同，这颗棋子会为许千秋所用......

無印睁开眼，他缓缓说道：“事情总要有个定断，两个孩子若执意要去鬼域，许千秋你必须一起去。”

白帝倏然瞪大眼睛：“千秋怎么能去，他堂堂上将怎么能陪两个小孩儿发疯？”

许千秋道：“我当然要去，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和夏栗结婚。”

“你疯了？”茂柿第一个跳起来，“你要和混血结婚，你他妈要连我们的面子也一起丢尽了！”

许千秋冷眼看他：“面子？你有吗？”

茂柿撩起袖子要揍他，無印不耐道：“好了好了，今天一整天大家都跟吃了炮仗似的，都给我消停点，结婚的事情容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情顾好了，许千秋，既然你愿意去，那你便负起责任，将两个孩子看顾好，不要闹出事端。”

“既然有定论了，还有事吗？没事解散吧。”许千秋一口气喝了茶杯里的茶，然后转身往外走。

無印按捺着怒气道：“散会，大家回吧。”

许千秋走出会议室，许延年立刻跟了上来，他笑嘻嘻道：“咱们也去看看精灵王吧，去凑个热闹。”

“不去，夏栗呢？”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我说你今天的戏是不是过了一点，我在外面都听见你无理取闹的声音了。”

许千秋瞪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他回到学校宿舍，却见夏栗几个人正在搬宿舍，他们忙上忙下，把所有的物品都打包好，一趟趟的往外搬。

许千秋紧紧蹙着眉：“你们在干什么？”

夏栗回头看他，他停下手里的活，向他走去：“我们搬去学生宿舍楼，那里给我们腾了几间单人宿舍。”

“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搬过去？”

“是路桥向校务处提议的，他们想让我们住在一起。”夏栗脸上带着笑，他显然觉得很高兴。

半枝连也很兴奋，他跑过来说：“雷蒙德还说要给我们举行欢迎仪式。”

许千秋板着脸说：“谁给你们付住宿费？”

夏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宝石：“卡文给了我们这些，本来我们不想要的，但是他说这些石头在精灵国的地上到处都是。”

许千秋低骂了句。

夏栗眨眨眼：“你又不高兴了？”

许千秋还没回答，路桥出现在了走廊一头，他走近夏栗，伸手接过他怀里的包裹：“还有吗？”

夏栗点点头，跑回宿舍。

许千秋的眉头越发蹙起：“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桥与许千秋对视，他淡淡地说：“我也想成为先付出的那个人。”

许千秋：“......”

路桥勾起唇角：“千秋上将忘记了，我和夏栗只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许千秋咬牙切齿：“好得很！”

*** ***

许千秋将折叠整齐的衣服抖开，一件件挂回衣橱里。

白帝懒洋洋地倚在他床头，抱着他的枕头问：“你怎么搬回来了？”

“栗子搬去学生宿舍楼，他们现在相处得很好，路桥还敢打趣我了。”许千秋把白帝从他床上拽起来，将皱成一团的床单拉平。

白帝被撵去沙发上，他盘腿坐在沙发里，颀长的身躯委屈的蜷成一团，可怜巴巴的说：“千秋，对不起呐。”

“哪方面？”

“要你去冒险。”

许千秋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扭头看着白帝，微微笑了一下：“不必自责，阎鬼的能力与我的天赋相合，我自己也想去。”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白帝打了个哈欠，“我想睡一会儿，你不要吵我。”

“我收拾好了，你去床上睡吧。”

“千秋，对不起......”白帝窝在沙发里，已经渐渐合上了眼睛。

*** ***

精灵们没有入城，他们生活在船舶上，精灵王每日都在甲板逗留许多时间，引得市民纷纷前来围观，港口附近日日人潮涌动，简直形成了一种奇观。

茂柿在背后给精灵王取了个花孔雀的绰号。

当然，茂柿并没有太多时间关注精灵的生活，他简直快要忙死了。

他乃九上将之三，原本就有许多工作，如今無印上将派他监视索林的一举一动，同时他又要分神制衡那位嚣张跋扈的许千秋，外加时空之隙破损频繁，西河无人可用，向他借走了一大波，茂柿本就是暴躁的个性，近来更是上火，动不动便大发雷霆。

这日他饮酒过多，下属中将实在看不下去，便来劝他。

“左右不过这点事情，上将大人到底在忧心什么呢？”

茂柿猛灌了一口酒，长叹道：“你不明白，许千秋这个家伙看上去娇惯任性肆意妄为，其实骨子里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你真信他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鬼域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茂柿又喝了口酒，他撩起衣袖擦了擦嘴说道：“我们至今没有搞清楚他的天赋是什么，神民过了一百岁就很难再被探灵了，探灵师如今也少得可怜，许千秋藏得可够深的。”

下属中将道：“许千秋上将在学院时便出类拔萃，虽与夏路平分秋色，但他御下很有一套，那一届的二院是历史上最团结的一届。”

“那便是了，他若是从鬼域拿到了想要的筹码，从此往后，更是压制不住了。”

下属中将沉吟道：“也或许他回不来了。”

茂柿愁苦满面：“这才是真正为难的地方，这几百年西蒙跟疯了一样四处征战，如今的神界就剩四国，巨人国土地面积虽广，人数却少得可怜，西蒙迟早会拿下巨人国，余下便是远在西方的血国和南方的精灵国，然后就是我们了。”

中将迟疑道：“不会吧？如此大逆不道，魔王想造反？这些年如果不是無印上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扩张自己的地盘。”

“不得不防。”茂柿道，“夏槐管市政，手里没有多少兵，墨非闲赋在家，谷枝繁更是不用说了，温温吞吞不成气候，路黛管理修罗界，油水虽好打仗指望不上她，许千秋是名好将，少了他对时空军是很大的损失。”

“茂柿大人您忘了，还有索林上将呢。”

“他？”茂柿嗤道，“一肚子坏水，整天疯疯癫癫，靠他脸都丢光了，说到底还不是怪無印上将，生了这么多儿子，没几个能派得上用场的！”

“無印上将活的年岁很长，儿子们都早他一步过世，如今零零落落也不剩多少了。無印上将如今年岁已高，也多年没有新的子嗣出生了。”中将道，“茂柿大人，属下认为，如今千秋上将的事情已不在控制之中，您应该更关注血国。”

“血国？”

“魔王对待精灵国的态度暧昧，巨人国之后，魔王一定会把视线放在血国，扶持血国才能抗衡魔之国，况且血国正值重建期，不能让索林上将抢占了话语权。”

“有道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有顾虑。”茂柿道，“当日索迪拉那个蠢货攻打血国，他虽战死，但西蒙杀了血帝已占了上风，他们却没有乘胜追击攻下这座城？”

中将揣测道：“血国地广，戚风市是港口城市，但他后面还有几座繁华强盛的大城，攻下戚风市意味着将要开始一段无休无止的拉扯，魔王或许还没有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一定不是这个原因。”茂柿打断他道，“西蒙是个杀伐果断的魔鬼，他自视甚高，领兵打仗从来都是势如破竹一口气打到最后，从没有像这样开了个头便结束的时候，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得好好想想......”

*** ***

無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甜白釉花瓶，身旁是一座长满苔藓的水井，他端着花瓶，用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無愿找了一大圈才在偌大的房子里找到他的老父亲。

一走进院子，無愿就开始抱怨起来：“爸爸，精灵王怎么来了？”

無印抬头看了他一眼，慈祥的笑了起来：“这也惹你不高兴了？”

無愿鼓着腮帮子说：“卡文迪许去鬼域，我原本想借这个机会把黄豆占为己有，精灵王来了，小精灵都去了他那艘破船上。”

“黄豆也是精灵，不是你能占为己有的，帮我把那边的花瓶拿过来。”

無愿把花瓶递给他，蹲在地上跟他絮叨：“可是黄豆多可爱呀，我往后再也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了。索林那会儿也养了红豆好久，我才玩了几天。”

“你快生日了，爸爸再找别的好玩意送给你。”無印对门口的侍从道，“把無尘叫过来。”

“是。”不多时，侍从便将無尘少爷请了过来。

無尘较無愿长几岁，無愿娇生惯养穿金戴银，無尘却截然相反，他穿朴素的灰色长袍，身上没有一点点缀，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若是不说，只以为他是寻常仆从。

“父亲，您找我？”

無印笑道：“过几日就是無愿的生日了，你平时里与他交情最好，最知道他喜欢什么，他的生日就交给你打点吧。”

無尘和风细雨般的回答道：“是，父亲。”

無愿喜不自胜道：“那爸爸，我去玩儿啦。”

“去吧，注意安全。”

無尘道：“父亲，我也告退了。”

無印点头，又再捣鼓他的花瓶。

無尘快走几步，跟上無愿的脚步，说道：“沐风来家里了，正在你房间等你。”

“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他。”無愿没有安分的爬那道又长又高的旋转楼梯，而是一跃跳上了二楼。

無尘无奈道：“不要在家里跑来跑去。”

“不用你管。”

無愿冲回房间，沐风正在他沙发上休息，见他来了，站起身道：“咱们也去港口凑凑热闹吧。”

“我才不去看那只花蝴蝶，对了，我想送卡文一柄剑，你懂剑，你帮我挑一把。”

“为什么要送他剑？”

“他不是擅长用剑吗？上回我就没有借他，这次不一样，我得给他点甜头，等他从鬼域回来，再问他讨要黄豆。”

沐风哭笑不得：“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别废话，走，去我的陈列室。”

無愿的陈列室里挂满了各色的刀，他擅长用刀，也喜欢刀，从长刀到短刀，甚至匕首，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其中也有一些长剑与枪，都是往日别人拿来讨好他父亲的，他父亲自然都送给了他。

無印有众多子女，当世的也有三十多个，除却那些已经领了事业为他效劳的子女，其余年轻的孩子里無印只看重無愿一个，其余都如無尘这般，不过是在無印家里度个温饱罢了，说是仆从也不为过。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对無愿也保持着尊卑有别的态度。

沐风也总是如此，在他心里，無愿是他的朋友，而無尘不过是朋友身后的背景板。

沐风在陈列室走了一圈，他一眼相中了悬挂在中央墙壁上的一柄长剑。

这柄剑剑鞘平平无奇，但剑身坚硬无比却又有韧劲，剑刃锋利又薄如蝉翼，每一寸都泛着寒气。

“这是把好剑，这里所有的剑加起来都不及它。”

“这把不行。”無愿从他手里抢回剑，送入剑鞘悬回原位，“你再挑一把。”

“再次就送不出手了。”

“那就不送了！”無愿生气闷气来。

沐风勾起他的肩膀：“别不高兴了，走，去吃饭。”

*** ***

夏路从前不知道，这世界是如此的有趣，风平浪静的那些年里，他只觉得很无聊，在人界劈柴烧火的父亲，热衷歌舞派对的母亲，木讷认真的路桥，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直到夏栗出生后的这些年，神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神界局势大变，人界纷乱加剧，这些也许与夏栗的出生无关，但最终，这些事情的演变都会与夏栗交缠在一起，他会成为这场游戏里最关键的人物。

夏路不了解自己，他想让这个世界变得乱糟糟，最好所有人都打起来，让他能够在一旁好好看看热闹，但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期盼的意义在哪里。

但似乎，自从有了夏栗，一切都变化了。

明天，他会让夏栗变成他的剑，扰乱这世间的一切。

但明天，永远是明天。

他开始不再期盼明天，他开始热衷于今天发生的一切。

今天的夏栗长高了一点，不再喜欢花花绿绿的小玩具。

今天的夏栗留了长发，红色的小发卡让他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今天的夏栗想弹吉他，拨了几下手就破了。

今天的夏栗长胖了一点，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

夏栗没有成为他的剑，却成为了他的软肋。

他撩起头发，擦去额上的汗渍，他拖着长剑一步步向前走去。

卡文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他的视线不断地扫视着四周，那些厚厚的蜘蛛网包裹住了整片操场，他尝试变成小虫子飞出去，但那些蜘蛛网的粘性和罗蒂的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夏路喘着气道：“不是说好不逃跑的吗？你躲什么？你放弃进入鬼域，离开时空族的境地，我就放过你。”

卡文无奈道：“你杀不死我。”

“那我就一遍遍的杀你。”夏路举起剑，“夏栗和许千秋出去了，我单独把你叫来，你应该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卡文突然笑了起来：“你和夏栗果然是亲兄弟，骨子里的粘人程度如出一辙。”

夏路眯起眼：“我粘人？”

卡文从地上站起来，他掸了掸手上的草屑：“你放心，我会把夏栗完整的交还给你。”

“你有什么底气保证？你甚至不是我的对手，更别提你们将面对的是鬼域之主七神之一的阎鬼！”

“因为《天平守则》，我依靠这条法则行动。”

夏路蹙起眉：“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不明所以，而此时铸魂刀的杀气已经迫近，密密麻麻的蛛网被破开。

夏路在一瞬间收回长剑，卡文整理好衣裳端正地站在一旁。

夏栗扫视两人，问：“你们在打架？”

夏路笑眯眯：“怎么会呢，我们在谈话。”

许千秋冷笑：“谈话需要这么隐秘吗？”

夏路笑容不变：“大人间的谈话当然是郑重其事的。”

夏栗抱住他的手臂：“哥，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今天多陪陪我吧，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啊，走吧。”

许千秋目送兄弟两人离去，随后他看向卡文，眉头拧成了川字型，他迟疑再三说：“我以为你至少可以和夏路平分秋色。”

卡文苦恼的摊手。

许千秋淡淡道：“你往后的路还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