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许千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搬入了校职工宿舍。
四人间改成了单间,浴室以最快的速度翻新,房间重新贴了墙纸,佣人们按照许千秋的意思置办家具和摆设,宿舍搬进了新的床,铺了厚厚三层褥子,被子也换成了温暖的羽绒被。
中午的时候,许千秋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住进了宿舍。
他在床边坐下,手指轻抚被面,宽厚的手掌陷入柔软的被褥中。
“会不会太热了。”他低声喃喃,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轻笑出了声。
房门被推开,许千秋凭气息便知道进来的是谁。
夏栗习惯午睡,在其他人精神抖擞地奔走在校园各处的时候,夏栗一定是懒洋洋地回宿舍。比起高强度的训练,他更重视身体的休养。
他站在许千秋房门口,拧着眉头,漂亮的脸蛋变成了苦瓜的形状。
许千秋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蹙起眉不悦道:“有事吗?”
夏栗歪着头,那头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像是落入了许千秋心底,挠的他心痒难耐。
“许千秋,你住这里?”
许千秋用极不耐烦又生硬的口气说:“关你什么事?这里是我的学校,我想住哪里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夏栗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温温地说:“你住这里,我很高兴。”他微微笑了起来,像是从心底里浮现起的笑容,连眼里都落满了笑。
许千秋冷漠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柔软,他甚至有些喜悦,也有些无地自容。
他偶尔也觉得自己嘴巴太快,总是不给人留情面,若是知道夏栗会向他撒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凶巴巴。
夏栗转身要回宿舍。
许千秋飞快地站起身,在夏栗转身之际握住了他的手。
“手怎么还是这么凉?”他抬手将夏栗的头发别到耳后,顺势摸了摸他的脸颊,细声说:“夜里睡得好吗?睡得冷不冷?”
在夏栗的认知中,许千秋喜怒无常,高兴时吻他抱他,生气时毫不留情斥责他,冷漠时十年也不来看他,他从不觉得许千秋喜欢自己,但偶尔当许千秋对他温柔时,夏栗却总是会陷入一种微妙的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夏栗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心情,许千秋是那块打乱他心神的石子,让他的心情变得毫无头绪。
夏栗轻轻摇了摇头。
许千秋将门带上,就在房门合拢的瞬间,一只手抵住了门框,对方飞快地推开门,啧啧笑道:“大力,走错房间了,这边!”
范小清笑得十分亲切和蔼,他的身后半枝连和灵鹫不断地把脑袋往房间里探。
夏栗没有迟疑太久,他推开许千秋,转身回了房间。
许千秋感觉血气上涌,喉咙里浮现起浓浓的血腥味,那半颗受伤的心脏隐隐作痛起来。
他一言不发,用力把门关上,砰的关门声让几人吓了一跳。
四人回到宿舍关上房门,范小清立刻质问起夏栗:“你这家伙,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许千秋才来的这里!”
夏栗双手插袋,一脸漠然道:“不是。”
“还敢说不是!明明已经联络上夏路了,还天天心情不好,你跟我说,是不是许千秋欺负你了?他要是欺负我,我立刻去揍他!”
灵鹫拿起脸盆准备洗头,他突然笑了一声:“打不赢吧?”
范小清怒瞪他:“小看我!”
夏栗抱着枕头,突然有些颓废,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半枝连说:“夏栗,你是不是喜欢许千秋上将?”
夏栗没有吭声,脸却有些红。
范小清拿枕头砸他:“没出息!”
半枝连疑惑道:“那你怎么不理他?”
夏栗呐呐道:“他又不喜欢我......”
半枝连更是困惑:“可是我看他好像挺喜欢你的,刚才范小清把你叫回来,他好生气。”
夏栗脸红的发烫:“他只是想......”
“想什么?”半枝连追问。
夏栗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范小清无奈打断半枝连道:“好了,小处男,别问了。”
半枝连一头雾水,他追着范小清问:“什么意思呀。”
范小清被问的烦了,翻身钻进被子里佯装睡觉。
*** ***
翌日的清晨,在校职工送来校服之前,半枝连和灵鹫已经悄悄起了床,在晨雾蔼蔼中,他们瑟缩着身体向餐厅走去。
餐厅的婶子早已打开了一侧的灯,蒸笼里冒出的热气令冰冷的餐厅显得异常有人情味。
“你们两个穿好工作服跟我来。”
婶子的声音并不嘹亮,却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无比中气十足。
半枝连笑眼弯弯:“就来!”
婶子见他笑得可爱,不禁也笑了起来:“你跟我去揉面,大个子去另一边。”
半枝连快步向她跑去。
他和灵鹫在这里找了份兼职,只需要饭点前后来帮忙,不会影响课业。他原本就囊中羞涩,学院内的物价更是令他咋舌。
好在校职工大多善良温和,不太在意他混血的身份。
他原本也想介绍范小清一起来兼职,范小清那家伙却怎么都不愿意,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锻炼体术上面,半枝连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与常人不同,他绝对不是甘于躲藏在山间老林里的普通人。
不过半枝连不怎么在意范小清的身份,他对范小清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半枝连将小兔包子放上蒸笼。
“蒸汽烫,小心些。”
说着半枝连就被烫了一下,他难为情的笑了笑,用手指摸着耳朵。
“婶子,我们的课表上写下周就要去参加九校联考,要去好长时间,那几天我就没法来帮忙了。”
婶子没什么反应,随口答应了一声。
“等我回来就立刻来帮忙!”
婶子揭开盖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一个个胖嘟嘟白嫩嫩,看上去可爱极了。
婶子用长筷子夹了一个,递给半枝连说:“你没吃早饭吧,赶紧先尝一个。”
半枝连迟疑道:“可以吗?我还没干活......”
“没什么不可以的,趁热的不吃?”
半枝连接过包子,等凉了一些掰成两半,笑眯眯地说:“婶子,你也吃。”
“我都吃腻了。”婶子接过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半枝连学着她的样子,将包子塞进嘴里,差点被呛得透不过气。
一个高瘦老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他沉着脸说:“谁让你们偷吃的?”
半枝连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不敢动,婶子怒瞪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偷吃了?”
老头突然向他们走过来,半枝连紧张地频眨眼睛。
他突然伸出手指点了点婶子的鼻子,嘻嘻笑说:“馋猫。”
半枝连倏地松了口气。
婶子赶老头走,又叫半枝连去洗洗手回来继续干活。
七点钟左右,陆续有人进餐厅吃早饭。
餐厅有好几个窗口,早餐从包子馒头到牛排意大利面应有尽有,价格自然天差地别。
但令半枝连惊讶的是,几乎很少有学生来他们窗口买包子吃,大多数都去了对面点牛排。
补充能量对时空族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环。
范小清拿着校服走到窗口,见半枝连穿着围裙顶着厨师帽,笑得前俯后仰:“你的校服我帮你拿来了。”
半枝连看着范小清,也笑的乐呵。
那身校服一点也不贴身,像是从哪里临时借来的,裤管长得卷了几圈。
夏栗跑去隔壁灵鹫的窗口,对灵鹫说:“给我下碗面。”
灵鹫小声说:“我给你多放点肉。”
那瘦老头又不知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恶狠狠道:“只能放三片!最多给他多放一勺汤!”
灵鹫无奈点头。
夏栗扁了扁嘴,端着面又去到半枝连那边,说:“给我两个小兔子包。”
半枝连笑眯眯:“好嘞!”
范小清也要了几个包子,和夏栗一起坐下先吃起了早饭。
他看着夏栗臃肿的身体,忍不住说:“要不然咱别穿这破校服了,丢人。”
夏栗一早起来就冻得不行,他在衣服里面贴满了暖宝宝,穿上了毛衣和薄棉袄,然后才套上校服外套。
夏栗吸溜着面条,淡淡地说:“我们本来是异类,穿什么都一样。”
范小清沉默了一会儿说:“毕竟你往常就穿得乱七八糟。”
夏栗蹙起眉,不高兴地说:“你不懂潮流。”
范小清气笑了:“你懂个屁,你除了看电视都没有上过街!”
夏栗闷闷地吃面。
过了好久他才说:“我想和我哥一样,穿那种很帅气的长袍。”
范小清笑:“里面呢?穿羽绒服?”
夏栗噗的笑了一下:“说的也是。”
他们吃好早饭在餐厅等了一会儿,半枝连和灵鹫也赶紧换上校服,和他们一起往教室走去。
学院只有一百多个学生,都在一个班级上课。
那是他们第一次走近那栋教学楼,之前的一星期教学楼被封了起来,掩藏在学院小树林的深处。
直到今天,他们才见到那栋高入云霄的大楼。
许延年站在大楼前,他看了眼手表,恰好是八点整,他向诸位学生自我介绍:“我叫许延年,是你们今后十年的教官,今天是我们第一节课,将在九点钟正式开课,上课地点在九十楼,其他的话我们留到课堂上说,教室见!”
许延年又说:“对了,这栋大楼的电梯在维修,你们走楼梯吧。”
半枝连惊讶的喊了一声:“九十层楼吗?”
许延年歪着脑袋,娃娃脸上写满了无辜:“九十层楼,只有九百米哎。”
半枝连自我洗脑:“九十,还好还好,一个小时应该可以。”
许延年拍拍手:“大家跟我来。”
他推开大楼的门,一楼的大厅空无一物,唯有中央坐落着宏伟的旋转楼梯,它像螺旋桨一样无限向上延伸,抬头看去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像是被催眠了一般,陷入了晕眩之中。
在半枝连等人回过神之前,已经有人开始了攀登之旅。
夏栗深吸一口气,跟在其他的学生后面。
范小清嘀咕:“怪不得他们早晨要吃牛排,看来是早知道有这项入学仪式。”
一个有些憔悴且不修边幅的青年突然把脸凑过来说:“不是哦,这不是入学仪式哦,悄悄告诉你吧,这里的电梯常年‘维修’,往后这十年上课都要爬楼梯。”
范小清看他:“你怎么知道?”
青年摸摸脑袋,讪讪道:“我已经在这里上了十年学了,我之前没有修够学分,所以没有能够毕业,我叫雷蒙德,你们叫什么名字?”
几人和他打了招呼,范小清边爬楼梯边问:“你还差多少学分?”
雷蒙德说:“不管差多少学分,只要没能毕业都会清零重来,我现在和你们是一样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同学没有修够学分,有一些和我一样重新再来,也有一些同学放弃毕业回家去了,顺便说一句,二院最高纪录保持者是一百年没能毕业。”
雷蒙德像是习惯了这种徒步,他走路一点都不喘,侃侃而谈之时甚至颇为兴奋。
范小清听他唠嗑,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走了好几圈才爬了一层楼,单层楼高有接近十米之高,许多建筑一楼的层高会尤其高,之后各层会保持相同。但十分钟后范小清突然意识到,每一层层高都在十米左右,而一层的台阶数量是80阶。
他用头脑快速的运转,3600秒爬90层楼,每层台阶80阶。
也就是一秒钟需要爬两阶台阶。
这哪里是许延年所说的900米!
这完全是不可能达到的任务!
雷蒙德突然怕了拍脑袋:“哎呀,聊太久了,他们都走远了,下次聊哦。”
雷蒙德突然一改憔悴的模样,双目充满了斗志,仿佛要给所有新生好看,他鼓足马力,仿佛即将上战场的运动健将,制服下强健的肌肉鼓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开始奔跑在蜿蜒的楼梯上。
四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落在了最后方。
半枝连焦急道:“范小清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速度不是问题,但如今的情况,我们没有能够克服重力的体能,所以体力的分配才是关键。”范小清看向夏栗,“大力,你可以吗?”
半枝连追问:“范小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范小清道:“许延年没有说过不可以运用天赋,你们两个先走吧。”
灵鹫默默点头,他变回秃鹫的模样,径直飞向上空。
前方的时空族交头接耳,唾弃道:“只会耍花样的妖族。”
半枝连挠挠头,范小清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树苗。
半枝连恍然大悟,他问:“那你们怎么办?”
范小清怪叫道:“啊,现在已经轮到你来担心我了吗?我是谁?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范小清啊!”
半枝连犹豫不决,他把脑袋上的小树苗向上延伸,攀住高处的楼梯,像绳索一样将自己提拉上去。
范小清看看夏栗:“好了,就剩我们了。”
夏栗深吸了口气,他把外套脱掉挂在手里,眼神炯炯道:“比赛开始。”
他飞快的跑了起来,像如履平地般奔跑在不见尽头的台阶上。
“你抢跑了!你这狡猾的家伙!”范小清飞快的追了上去。
在楼梯间的阴影处,一个绿色透明羽翼的小家伙插着腰嗤笑道:“这群傻瓜,弱爆了。”
红豆瞧瞧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说:“殿下呢?”
绿豆仰着下巴骄傲的说:“看着吧,殿下肯定是第一名。”
半枝连心中煎熬不已,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等他攀登到五十楼的时候,体力也几乎见了底,他坐在台阶上喘息,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路桥和他们的伙伴们从半枝连身边经过,紫头发的少年嗤笑道:“投机取巧,结果还不是走不动了。”
路桥没有出声,他快步从他身边经过,迫切地追赶在他前方的几人。
他身后那位魁梧的黑发男孩低声说:“麒麟,不要和他浪费体力。”
半枝连抬头看着麒麟,用手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麒麟嗤了一声,三步一回头的瞪半枝连。
半枝连无奈至极,他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腿等待着夏栗和范小清的到来。
八点半的时候,范小清和夏栗到达了五十层,夏栗已经脱掉了他的棉袄,只穿着薄薄的毛衣,即便这样,里面的暖宝宝也让他热的满头都是汗水。
半枝连从来没有见到夏栗出过这么多汗。
范小清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半枝连呐呐道:“我在等你们,我想和你们一起爬楼梯。”
范小清摸摸他的头:“走吧,四十层你应该可以。”
半枝连喜笑颜开,像个孩子一般充满了喜悦。
夏栗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你还有力气的话,能不能帮我拿一会儿衣服。”
“没问题!”半枝连很乐意帮忙,他抱着两人的外套,率先冲上楼梯。
范小清和夏栗对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九点整的时候,范小清和夏栗踩线到达了九十楼,同一时间电梯声响了起来。
许延年从那该死的常年维修的电梯里走出来,他仪态端正,优雅地向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孩子们问好:“早上好,上课咯。”
夏栗整个人趴在地上,头发散落了一地,看上去十分狼狈。
路桥就站在他的旁边,他既没有流汗也没有喘气,只是低着头用一种极为嫌弃的眼神看着夏栗的后背。
值得庆幸的是,许延年并没有为难大家,第一节课是文化课。
在文化课之前,许延年介绍了学校的相关制度。
“你们毕业的学分将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九校联考学分,第二部分校内考试学分,十年后你们累计学分超100分就可以毕业,具体的内容你们可以参考入学简章。”
一百多个学生,课堂上躺下了二十多个,其余醒着的也大多木愣愣的,就好像夏栗,睁着他那圆滚滚的大眼睛,却全然无神好似睡着了一般。
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夏栗说:“我中午要吃牛排。”
范小清哈哈大笑。
下楼的时候,大家仿佛有了默契,从第一个人顺着扶手滑下去之后,便接二连三都开始走捷径。很少有人用虚软的腿下九十层楼。
学生差不多都离开了,夏栗却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方式下楼。
他想了半天,突然伸出手揽住范小清的脖子,像树濑熊一样挂在他背后,范小清身高比他矮,被他压得身体矮了半截,像个驮着包袱的佝偻老太。
“你给我滚下来!”
夏栗死活不下来:“你爬上来一口气都没喘,你负重不够,你背我下去吧,就当是锻炼了。”
“缺少锻炼的人是你,你给我下来!”
灵鹫无奈的笑:“要不然我背你吧,我刚才完全没有运动,现在想想或许我应该跟你们一起爬楼梯。”
夏栗从范小清背上下来,他理了理衣服,一边往灵鹫背上爬,一边说:“我请你吃牛排。”
“哈哈,好!”
灵鹫蹲下半身,刚要背起夏栗,突然感觉后背一轻,他往后看去,却见许千秋不知何时从电梯里出来,一把抱过夏栗,面色铁青道:“弱不禁风!你是来修炼的还是来当你的小少爷的?”
夏栗挣扎着推开他,黑着脸兀自下楼。
半枝连连忙追上去:“等等我!”
灵鹫化为原形,对半枝连道:“我先去餐厅做事。”
范小清似笑非笑的看了许千秋一眼,吊儿郎当的跟下楼。
许千秋的脸愈加难看。
许延年笑嘻嘻道:“看来那群小子不把你放在眼里啊,上将大人。”
许千秋慢悠悠地看向许延年,许延年立刻敛去笑容,他思忖半晌道:“我是觉得,你对夏栗太严苛了,我们这里毕竟不是真的学校,说到底不过是为军队选拔人才的训练营而已,夏栗才三十岁,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你说够了没有?我让你来是给他们上课的,不是给我上课的!”
“息怒息怒。”许延年连忙噤声。
许千秋道:“你下午早点回家,老爷子安排你晚上相亲,你回去准备准备。”
许延年笑容怔愣在脸上,他张了张嘴:“啊?”
*** ***
夏栗到达食堂的时候,又冷又热,他感觉肩背很热,手脚却发冷,胃液在上下乱泛,他看着范小清大口吃牛排,心里极度不平衡。
半枝连得空休息了一会儿,他小跑到两人身边,见夏栗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担心道:“夏栗,你是不是生病了?”
夏栗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摇头。
半枝连小声说:“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我刚才好像看到石头了。”
范小清翘着二郎腿:“哪个石头啊?”
半枝连指了指角落的位置,一个在制服里面穿带帽衫的男人,他正坐在窗帘旁的位置吃午饭,帽子将脑袋遮的严严实实。
范小清看不清楚,他拍了拍夏栗的肩膀。
夏栗费力将脑袋转过去,看了一眼说:“好像是石头。”
范小清嘀咕:“他怎么在这里。”
半枝连道:“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考试进来的。”
范小清琢磨道:“考试进来的异族只有我们四个。”
夏栗道:“石头是时空族。”
范小清恍然大悟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时空族与人族的混血,原来他是时空族,那他住咱们村子里干什么?”
夏栗摇头,他的眼皮子几乎要合了上去。
半枝连说:“我先回去干活了。”
范小清点点头,又对夏栗说:“你别睡着了,小心感冒,我去会会石头。”
范小清和半枝连走后,夏栗很快睡了过去,他知道范小清会叫醒他,于是在餐厅这样的地方也敢昏睡过去。
范小清走到石头身后,观察清楚后发现坐在他对面一起吃饭的居然是雷蒙德。
他一把抱住雷蒙德,笑嘻嘻地说:“雷蒙德,你和石头认识啊?”
石头面色倏变,他把头埋下一点,闷头吃饭。
雷蒙德说:“是啊,石头以前和我是同学,不过他毕业十年了,范小清,你下午上不上课啊?”
范小清问:“还能不上课吗?”
雷蒙德道:“这里是修学分制的,只要你足够厉害,上不上课都无所谓。许教官从来不管这些。”
“去看看呗。”范小清对这石头问,“你毕业了怎么又回来上课了?”
石头闷不吭声。
范小清道:“话说回来,你的身手都能毕业,我肯定也没问题。”
石头气恼道:“范小清,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你起冲突!”
范小清眯起眼笑:“石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石头与他对视,手里的筷子几乎变了形,而就在此时,半枝连的声音在餐厅里引起了巨大的动静。
“你在干什么!”与此同时,他头顶的树枝极速伸长,朝着夏栗的方向袭去,而夏栗的身后,那个名为麒麟的紫发男孩,正恶作剧一般拿着剪刀将夏栗的头发从中间剪断。
长发落了地,夏栗悠悠醒来,他反手抚摸自己的后脑,却抓起了一把断发。
麒麟避开半枝连的攻击,他懒洋洋的笑:“小树妖,一把头发而已,至于在餐厅显摆你的混血血统吗?”
比起半枝连的气愤,夏栗却显得无比沉静,他默默将掉落的头发捡起来拢到一起,他的头发如今长长短短,有些还垂在腰间,有些却已只落肩头,就好比无人料理的杂草,在寒冷的深秋胡乱生长。
夏栗揽住奔跑而来的半枝连,他淡淡的对麒麟说道:“我读过校章,校内不能杀人,九校联考的时候我会杀了你。”
他的语气如此淡泊平静,却令麒麟突然涌起一股寒意。
路桥向他们走来,他站在夏栗面前,冷漠地看着他:“他是我的人,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会杀了你。”
“很公平。”夏栗淡淡道,“我拭目以待。”
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转身离开餐厅。
麒麟吃了一惊:“这小子哪里来的底气说要杀死我!笑话!”
路桥突然一拳打在他脸上,麒麟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桥。
路桥蹲下身,他抓住麒麟的头发,低声道:“不要擅作主张。”
麒麟喉头哽动,眼神晦暗不明,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石头面色倏变,他变得十分紧张,范小清抓住他眼底的不安,立刻追问道:“要不要帮忙?石头先生?”
范小清解决完石头的事情回到宿舍,夏栗正对着浴室的镜子剪头发。
“我帮你?”
夏栗把剪刀递给他。
范小清帮他修剪头发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夏栗才突然说:“我很崇拜我哥,我喜欢他的头发,所以我很小开始就留长发,其实......是不是不好看?”
“你长得漂亮,什么发型都好看。”
夏栗摇头。
“别乱动。”
夏栗剪完头发洗了澡洗了头,范小清给他吃了一粒退烧药,让他进被子睡一会儿。
夏栗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说:“一点意思也没有。”
范小清隔着被子轻轻拍他的身体,低声说:“睡吧,睡醒就好了。”
下午的课开始之前,范小清没有将夏栗叫起来,他在床边放了一份三明治,独自出门去上课。
范小清走后没多久,许千秋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夏栗睡梦中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吸鼻子,额头明明烫得要命,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许千秋自责不已,明知道他身体里藏着阎鬼的寒气,却对他的辛苦视而不见。他用指腹刮去夏栗眼角的湿润,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
夏栗睡得不熟,他迷糊的睁开眼,脑袋还处于混乱的状态,他闷闷地说:“我上课迟到了。”
许千秋笑了一下,又亲他的鼻子:“老师还没到,你哪来的迟到。”
夏栗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他想摸一下许千秋的脸,许千秋将脸凑过去,轻轻蹭他的手心。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许千秋对他笑了,他总是对自己凶巴巴的,即使十年未见,也不曾对他笑一下,总是用那张严肃阴沉的脸对他说一些刻薄的话。
夏栗的鼻头酸涩无比,他嗓音喑哑道:“你一次也没来看我,我明明等了你好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许千秋胸膛内浮现,他常年静止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的跳动,那种鲜活的感受充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自十年前一别,许千秋的心脏停止跳动了许多年,直至今年他才能够出门,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好不断地道歉,不断地亲吻夏栗通红的鼻头。
夏栗握着他的手,迷糊间又沉睡过去。
许千秋为他拢好被子,关门离开。
他离开之后,一个黄色透明羽翼的指尖精灵透过窗户的缝隙瞧瞧飞进了房间。
他的身材稍显圆润,飞翔的姿势十分笨拙,他叫黄豆,是除红豆外最年轻的豆果精灵。
他摇摇晃晃的落在夏栗的脸上,用光裸的脚底板踩在他额头上,黄豆缓缓坐下,呼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暖和哦。”
他打了个哈欠,舒服的享受着这个天然的热水袋。
突然他感觉到身体像被人拉住了一般,向着半空中仍去,他环顾四周却未见人攻击他,黄豆想要挣扎逃跑的同时,夏栗睁开了眼睛。
夏栗看向空气中那黄色的不明物体,蹙起眉说:“你是什么鬼东西?”
黄豆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紧张地喘粗气,他的肚皮来回起伏,胖嘟嘟的小脸写满了紧张。
夏栗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入枕头中,继续睡觉。
黄豆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到桌面上,桌上的玻璃杯突然反扣过来,将黄豆扣进杯中。
而此时,寻找黄豆未果的豆果精灵们正聚集在小树林中一棵大槐树下,为首的是琥珀军团副团长,一只拥有彩色羽翼的豆果精灵,名叫蜜豆,时年四百岁,自云泽任琥珀军团团长之时起便是琥珀军的一员,蜜豆认真负责,但对年轻的琥珀军总是过于宽容疏于管教,难得板起脸来也毫无威严。
绿豆牵着红豆的手,安慰他说:“你看黄豆多笨,这么小的地方还会走丢,你好好跟着我,我不会让你迷路的。”
红豆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绿豆亲亲他的脸:“真乖。”
黑豆气愤道:“你老是亲他干嘛?”
绿豆挑眉:“殿下让我照顾红豆的!”
黑豆问:“让你照顾他,让你亲他了吗?”
绿豆得意洋洋:“我偏要亲。”
蜜豆无奈道:“好了,别吵了,安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