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太傅米索关紧窗户点燃了沉香,让沉香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
穆奇不悦的蹙起眉:“血帝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米索抿了抿唇,斜眼瞪着身旁的男子:“血帝更讨厌那些女人的味道。”
血帝是个异类,他对新鲜的血液有着无比热烈的渴求,但在他出生后的一千年里他没有喝过任何一滴血。
他能闻出血液里的臭味,任何沾染了污秽的血液全部逃不过他的鼻子,他甚至能够闻出对方血统的成分。
这是米索第一千次想要把女人塞给他。
凛久来时第一时间就把沉香掐了,他躺在沙发里,掩着鼻子不满的看着米索。
米索不为所动,叫侍从将女人们送进来。
都是年轻妙曼的女子,长相出众,身材纤细,穿着打扮却很朴素,她们怯生生的站在一起,目光赢弱的看着血帝。
米索笑吟吟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妖娆艳丽的女人,所以这一次我为你挑选的都是年轻单纯的孩子,她们几个从一出生就只吃水果,身体里面流淌着甘甜的血液。”
凛久反枕胳膊躺在沙发上,无趣的看着天花板,一字一句道:“寡淡无味。”
米索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愤恨的差点把自己的胡须给拔了,“那就再养养!我再去挑选一些特别的女孩过来。”
凛久怒吼:“让她们回家!”
米索气愤地走了,穆奇叹气道:“你知道的,米索并不是希望你喝谁的血,他只是希望你可以结婚生子,神民孕育下一代并不容易。”
穆奇并不知道古器的作用,凛久也不打算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他啧了声说道:“这样不是更好,我没有孩子,你就可以好好活着。”
“继承人独任制是血国的传统,为帝位赴死是我的骄傲,我无时不刻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随便你。”
穆奇十分难过的看着他唯一的弟弟,凛久是血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他一出生就继承了神级天赋,他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也拥有无比出众的英俊相貌,然而他拥有了一切,却无法拥有一个爱人,也从来没有品尝过鲜血的滋味,作为一个血族这是何其的悲哀。
凛久躺的太久了,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味道,包括穆奇身体里酸腐的血腥味。
在他想要离开这间房的时候,天花板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凛久下意识想要推开他的同时,一股充斥着花香与水果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甜腻温柔优雅,凛久感觉自己浑身的毛细孔都在呼吸,他们贪婪的吮吸着这股甜腻腻的香味。
凛久伸出手抱住了从天而降的孩子。
穆奇戒备的拔出剑,凛久示意他安静,“他晕过去了。”
凛久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身后的床上,“你瞧他长得多美丽,这是神赐给我的礼物。”
穆奇好心提醒他:“我觉得这是个刺客。”
“不,他是我的心上人,把医生叫过来,记住,女医生。”
穆奇:“......”他得提醒米索,凛久的神经病又犯了。
米索接到通知,手哆嗦的厉害,他不断的对穆奇说:“这是好事,至少可以先填饱他的肚子。”
穆奇脚步飞快:“血帝暂时不打算喝他的血,看完医生之后,他把刺客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说等他醒过来要和他结婚。”
“结婚!这怎么可以!不过第一次喝血是会有些迟疑,不多说了,去看了再说。”
*** ***
云泽茫然的看着床边像大狗一样的男人,他留着干净利落的黑色中短发,五官轮廓分明,呼吸急促,此刻正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盯着自己。
云泽不满的蹙起眉:“老家伙,你在看什么?”
“抱歉我失态了。”凛久舔了舔嘴唇,讨好的笑了笑,“原谅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男子,你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那么优雅又高不可攀,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如此幸运。”
穆奇和米索站在门外偷听,他们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默契的撇开了头。
云泽莞尔一笑:“谢谢,我也这么认为。”
米索愕然:“这个刺客太不要脸了,还敢叫陛下老家伙!”
云泽问:“这里是哪里?”
“王宫里面,我叫凛久,你知道我吗?”
云泽回忆了之前的经历,他在大千世界图书馆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到了这里。
“艾黎伯爵在哪里?”
“艾黎伯爵是谁?”
云泽说:“我必须找到艾黎伯爵。”
“没问题,穆奇滚进来。”凛久急吼道,“你现在改名叫艾黎,以后所有人都必须叫你艾黎伯爵。”
米索跟着穆奇进门,他着急道:“血帝!他究竟是什么人!”
云泽吃惊道:“你是血帝?”
凛久忙不迭的点头:“我是血帝,这里是血国的王宫。”
云泽拍了拍脑袋,晕晕乎乎的问:“古器在哪儿?”
“在我宝库里,你想要吗?我送给你。”
云泽点头:“好啊,谢谢你。”
“你疯了!”米索气急败坏,他八百年没有拽过血帝的耳朵了,今天他必须以下犯上。
他撩起袖子的同时,听见来历不明的刺客说道:“先放在你那里,我想先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有没有果汁,我想喝一杯。”
“米索果汁!赶快拿来!艾黎伯爵,去放洗澡水!”
云泽心情愉悦的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四颗红宝石,一人一颗,凛久两颗。
云泽舒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又躺回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离开家的这一年半,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宽阔的房间里面休息过了。
米索和穆奇被凛久赶了出去,凛久坐在桌子前,用水果刀将果盘里的草莓切成指甲盖的大小。
“你怎么还不走?”云泽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凛久笑眯眯道:“我在你的衣服里面发现两个小家伙,我正在给她们准备水果,你不用在意我,就当我不存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泽,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真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个伟大聪慧的男人,他养育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
云泽忍不住笑:“嗯。”
云泽一向喜欢别人赞美他,如果洛尔纳先生在这里,他一定会认为凛久是一个古怪的神经病,但云泽不这么认为,他喜欢这种直截了当毫无保留的称赞。
云泽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心情很好的问:“古器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好,现在就带你去。”
凛久领着云泽出门,伏低做小的模样刺痛了米索的眼睛。
“不行,我必须再找些漂亮的女人回来。”
穆奇摇头,谁也阻止不了凛久的决定。
“陛下,今天的世界报。”
“不看,滚。”
云泽说:“我看看。”
凛久殷勤的把报纸递过去,他盯着云泽的脖子,那白皙的肌肤下面,脉搏正在有力地跳动。
云泽讶异的看到了一则报道。
精灵王爱德华大婚。
爱德华是他的曾曾曾祖父,精灵国历史上著名的战争之神。
他骤然想起艾黎伯爵最后留给他的话。
十天后见。
艾黎伯爵将他送来了一万年以前的血国。
他抬起眼看着凛久。唔......说他是老家伙已经是抬举他了。
凛久说:“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原来如此,你们的国王要结婚了。”
“嗯,可惜我出门在外不能参加爱德华王的婚礼,血国和精灵国在神界的两个尽头,真正的相隔千山万水。”
凛久将云泽带去了宝库,那里是历代血帝的收藏室,是穆奇应该避嫌的地方。
“古器在哪里?”房间里面很干净,整齐的摆着几个大箱子,其他的地方空空荡荡。
“看你的头顶。”
云泽抬头看去,天花板上悬挂着无数的透明小方块,每一个里面都似乎放着东西。
凛久在其中挑挑拣拣,随后伸手拽下一个小方块,“是这个。”
云泽伸手接过,小方块在他掌心融化成气体,一个蚕豆大小的物体突然放大,随后变化成了一个褐色的平底盘子。
云泽问:“怎么弄的?”
凛久道:“我拥有的是神级天赋幻化,我可以将任何东西转换形态,我是不是很厉害?”
云泽看着他骄傲的神情,不由得噗嗤一笑:“你这个人真有趣,你真的是血帝吗?”
“如假包换。”
“这个盘子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它的来历?”
云泽摇头:“很珍贵吗?”
“古器是血国的国宝,相传七神分界之时,约定将所有神力注入时空之隙,还原一个公平的世界,但其中一位神留有私心,他背叛了其他神,在仪式之前他偷偷将一丝神力注入在古器之上,古器是上古之神最后的力量。”
“然后呢?”
“众所周知,神民在出生之后会继承一项天赋,除了神级天赋和稀有级天赋,其他的天赋不过是笑话,战斗、过目不忘、烹饪、谋略,这些都是可以靠后天努力来弥补的天赋,天赋的分级制度根本不值一提,神级天赋却截然不同,分界仪式没有彻底完成,时空之隙上的神力会逐渐回到神界大地,神级天赋是真正继承了七神之力的天赋,而稀有级天赋则是神级天赋的基础上演变成的残次品。古器可以复制神级天赋。”凛久迟疑了一会儿,直到云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他才继续说道:“同时,他可以让你拥有一个孩子,一个完全继承你血脉的孩子。”
云泽将古器举起来,他来回翻看,挑眉道:“就是这个破盘子吗?”
“对,就是这个破盘子。”
“我可以收下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
“我喜欢,谢谢你。”
*** ***
云泽回到卧室小憩,伺候的侍女送来精致丰盛的点心,还没到晚餐时间,现在吃饭为时过早。
“凛久的卧室在哪里?”
侍女恭敬地回答:“这里就是陛下的卧室。”
云泽小声问:“你们陛下也是色狼吗?”
侍女微愕,随即掩嘴轻笑:“陛下不好色。”
“他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殿前议事。”
精灵国只有十万余人,勤恳的国王每天只工作几个小时,除了安排各种庆典,每天最多的时间都在喝下午茶。
云泽走出卧室,侍女拦不住他,一路小跑的跟在他身后。
*** ***
“放开了海港贸易之后,戚风市的发展十分迅速,但这些交易杂乱无章,效率很低,我不希望戚风市变成九流混杂的地方,让市长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必要的情况下要对所有的出入人口登记。”
“是陛下。”米索说道:“另外在黑森林市。”
“稍等,戚风市的事情我还没有说完。”凛久继续说道,“戚风市现在多了许多外族人口,尤其很多是流浪商人,我不希望发生血族袭击路人的事件。”
大臣道:“陛下放心,暂时还没有发生此类事情。”
“不要等发生之后再来告诉我,我希望在一开始就杜绝这种情况。还有,人口混杂之后不免会出现一些卖血交易,要注意好分寸和秩序。”凛久看向米索,“你要说什么?”
“黑森林市最近发生几起骚乱都是和时空军有关,我猜测和陛下打算签订时空军的管制条约有关。”米索说,“七神赋予时空军管理神界的使命,这是上古以来就存在的律条,现在要将时空军体制化,我以为不能操之过急。”
大臣复议道:“陛下,过去的几亿年间,我们一向和时空军和平共处,突然要将时空军纳入自己的管制之内,我以为着实不妥。”
“开放港口贸易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商人进入血国,时空军抓捕走私犯的行动,会随着贸易的开放逐渐升级,我严格遵守着自己定下的律法,他们凭什么在我的地方乱来?”凛久抬起眼皮看向那位大臣。
大臣惊出一身冷汗,他迟疑道:“可是那份管制条约未免太苛刻了。”
“苛刻?”凛久站起身,他俯视着在座的众位大臣,冷漠的挑起唇角:“那么我将修改血国律法,赋予血帝杀戮的权利,我所到之处可以血流成河,我将用你等的鲜血重新粉刷会议室的墙壁,你觉得苛刻吗?”
诸位大臣跪倒在地,齐声喊道:“陛下英明,我等愿追随陛下千千万万年。”
凛久瞥了一眼老态龙钟的米索:“都起来,继续议事。”
米索在心里嘀咕,血国历史上这么多位帝王,眼前这位是唯一一个给自己制定条约,又赋予自己随时修改权力的王。
血国的律法在血帝面前是一张废纸,在臣民面前却是最严格的制约。
云泽站在门外偷听,他十分好奇凛久议事的模样。
在精灵国只有两件国事,明天的庆典和后天的军队试炼。
比起血帝的国家,精灵国就像是一个小城。
凛久走到门前,他拉开门,温和的微笑:“要进来吗?”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我还有一会儿结束了,晚上可以和我共进晚餐吗?”
“没问题,那我四处走走。”
凛久心情很好的回到原位,“老头们,都给我精神一点,赶快把事情说完。”
*** ***
“没想到你真的是国王。”两人沿着池塘缓缓走去餐厅。
“不然我像是什么?”
云泽思考了一会儿说:“像烘焙店里面的胡子大叔。”
“啊?”
云泽笑了笑:“就是那种虽然有点老,但是很善良的叔叔。”
“我才一千岁。”
“和洛尔纳先生一样大。”
“洛尔纳是谁?”
“洛尔纳先生是我的老师,是一个有点唠叨又很聪明的长辈,当然比起我还差一点,我更聪明。”云泽忽然有了一点思乡的愁绪,原本归期未定,他只想着眼下的事情,现在归期在望,他的心中便浮现起了一点点孤寂,一点点哀愁,一点点迫切。
凛久痴迷的看着身边的精灵,他的眼神凝滞,思想却在旋转,眼前的精灵令他意乱情迷,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心脏无规律的跳动,呼吸变的紊乱,一种古怪的、称不上愉悦的心情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爱情是让人透不过气的酸楚。
在一瞬间,凛久闻不到他身上的香味,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里的血液依旧在叫嚣着提醒他,这是他等待了一千年的喜欢。
云泽微微歪过脑袋,“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很奇怪,居然是难过的感觉最先到来。”
云泽露出古怪的神情:“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老家伙。
凛久为云泽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精致的菜肴从桌旗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餐具只有两大两小四份。
云泽很满意凛久单独为小精灵们准备了餐具,虽然对于她们来说小号餐具依旧显得庞大,但云泽喜欢凛久认真对待小精灵们的态度。
“血后不来吗?”
凛久好笑道:“我一直没有结婚。”
云泽想起太古曾经提到过血后,他耸了耸肩:“你以后会有的。”
凛久笑而不语:“对了,你今天为什么会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我不太记得了。”云泽问,“我失态了吗?”
凛久忙不迭的摇头。
“其实是我朋友送我来的,忘了告诉你,我来自一万年以后,精灵王爱德华是我的曾曾曾祖父。”云泽说,“不会麻烦你太久,十天后我就离开。”
凛久凝视着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开玩笑。
云泽又说:“一万年以后的话,你一万一千岁,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死了吧?就算没死也一定变成了干枯的老头子。”
“我不会被任何东西打败,包括时间。”凛久虔诚的凝望着云泽的脸,“能打败我的只有你的美貌。”
云泽被呛了一口酒,他放下酒杯咯咯笑起来:“你看起来就像个傻瓜。”
“你笑起来真好看。”
“好了,恭维到此为止。”云泽虽然喜欢别人赞美他,但这些溢美之言令他有了一些莫名的羞耻感,他转移话题说道:“如果你一万年以后还活着,就来找我,我会把你当成最尊贵的客人来招待。”
“一言为定。”
*** ***
“艾黎伯爵,今天对于我真是难忘的一天。”
穆奇恼羞成怒:“不要喊我这个名字!”
凛久不满道:“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
“那个精灵不会在意我叫什么名字!”
“可我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类型,艾黎伯爵。”
“我的天。”穆奇拿出一瓶红酒,“说起来,你喝他的血了吗?”
“唔......我不想吓坏他。”凛久感觉到自己的口水在泛滥,“他是那么的纯洁美丽。”
穆奇自顾自的喝酒:“他是精灵族。”
“有什么关系,我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况且我也不讨厌混血。”凛久皱眉,“为什么不给我倒一杯?”
“你不需要喝酒,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吧。”
“什么意思?”
“这么说也许会让你觉得不高兴,不过我认为他不会喜欢你。”穆奇耸肩,“我能看出来,他不是普通的精灵族,他对昂贵的家具视而不见,珍馐美酒理所当然,随身带着巨额珠宝,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高贵的精灵。”
“我作为血帝难道配不上他吗?”
“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穆奇拿了一个空杯子,给凛久倒上酒,“你太殷勤了,你表现的就像一个仆人,相信我,对于你的殷勤他同样会觉得理所当然。”
“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一个老光棍对我说教?不知所谓,把云泽给你的红宝石还给我!”
凛久不愿意相信穆奇说的任何一个字,但那种奇怪的难过的感觉却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 ***
云泽这一夜睡得很好,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所以他可以悠闲地度过这十天。
他打算先吃早餐,然后上街去买东西,他的行李可都在华尔兹街的旅馆里。
顺便他想给凛久买一份礼物,毕竟他帮了自己很多忙,还把国宝送给了他。
凛久忍耐了一个上午,他强迫自己不去做云泽的仆人,但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跟踪狂,他像个贼人一样在人流中穿行,行踪诡异的模样令路人纷纷注目。
他实在是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云泽很快发现了他,还用剑鞘敲打了他的肩膀:“鬼鬼祟祟!嬉皮笑脸!”
凛久讪讪地笑:“前面有一家玉器店,我们去看看,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不用了,你已经把古器送给我了,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两人最终没有进入玉器店,时空军以贩卖走私品的名义驱逐了玉器店的老板,并把所有的“赃物”充公。
店铺的老板是一个扎着大麻花辫的老妇人,她被时空军按在地上,脑袋紧紧贴着地,她努力的抬起眼,用愤怒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我会去王宫告发你们,你们这群抢劫犯!”
“血国对时空军没有管辖权,时空军追捕逃犯,抄缴赃物是神界大律法赋予的权利,即使是血帝在这里,他也管不了我。”
“是什么了不起的走私品,拿来让我掌掌眼。”云泽未等时空军的回答,自说自话打开地上的麻袋,翻看起摆放着玉石的盒子。
“小美人,别乱动,小心我把你一起抓起来。”年轻的时空军踩着妇人的后背,眼神佻薄地看着云泽。
云泽把盒子扔回麻袋里:“这些不是走私品,只是普通的七彩矿。”
围观的血族问道:“七彩矿是什么?”
“就是稀少的普通石头。”云泽拿起一块绿色的石头,“第二界的地质环境和神界不同,人族的超强繁衍能力导致过度消耗自然资源,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大自然会清洗第二界,坚强的人族不断地经历重生与灭亡,地质经过重复的清洗形成不同的矿区,翡翠就是翡翠,绿松石就是绿松石。但神界不同,神界的地质环境数亿年没有变化过,逐渐形成了新的天然品种,就是这一块,它既是翡翠也是绿松石,总的来说就是一块并不常见的普通石头。第二界可没有七彩矿。”
时空族用手指摸了摸嘴唇,眼神下流的说:“你对第二界的事情这么熟悉,一定去过那里,来人,把他一起抓起来。”
凛久蹲在地上,对那位被按在地上的妇人说道:“你想去王宫告状,告诉我,你的诉求是什么?”
妇人在一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她咬着牙用坚定的眼神直视凛久,“我要请求将这群强盗赶出血国!”
“如你所愿。”
空中出现了数根悬浮的铁链,它们像蛇一样缠上时空军的脖子,趁其不备将其吊在空中。
时空军痛苦的挣扎,血丝布满他们的眼白,直到他们逐渐口吐白沫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声:“杀害时空军是死罪!”
铁链蜿蜒变长,从脖子爬到了身体,时空军喘出一口气,憋青的脸色逐渐有了好转。
凛久将他们挂在树上,“我佩服你们的勇气,也为你们的弱小感到遗憾,这十天十夜,你们就待在这里,渴了喝自己的血,饿了吃树叶,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
凛久环视着他的臣民:“在血国的土地上,没有任何律法可以高于血国律法,我将与时空军签订新的契约,杀害时空军是不是死罪由我说了算,但伤害我的臣民就一定是死罪。至于你们,你们的国王是谁,你们遵守谁的律法,听从谁的吩咐,又向谁俯首称臣?”
他的声音波澜不起,他的表情静如止水,然而他的姿态却显得无比高大英伟,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血族们伏跪在地,心甘情愿将脸埋在地面之上,朗声道:“我等愿追随陛下千千万万年。”
*** ***
云泽坐在岸边的大岩石上,喝着牛奶轻轻地笑:“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一个真的国王。”
“我本来就是真的国王。”凛久笑问,“吓到你了吗?”
“没有,但是......唔......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这样的生活很辛苦吧。”
“偶尔也会有辛苦的时候,比如现在,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拿那些时空族怎么办,精灵国的时空军平时都做些什么?”
云泽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道:“只有一个时空族的老头,他已经三千多岁了,平时坐在镇上的喷泉旁,教那些年轻的孩子们系鞋带,我小时候也让他系过鞋带,他系的鞋带很漂亮,而且不会松开。”
“只有这些吗?”
“他还会用棕榈叶编蚂蚱,啊对了,这个送给你。”云泽把刚才那块石头塞进凛久的手心,“刚才那位婆婆一定要送给我,不过这种东西我多的是,送给你吧。”
凛久双手捧着那块石头,心潮澎湃道:“这是你第二次送给我礼物。”
“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是一块心形的绿色石头。”
“这是椭圆形。”
“不,你看这里凹进去一点,看上去就像一颗心脏。”
云泽懒洋洋的把身体靠在他身上,叹气道:“你还真是个傻瓜。”
凛久不敢动,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云泽喝完牛奶,从石头上跳下来,“好了,我们走吧,我还没有买东西。”
凛久陪他在街上逛了一整天,和洛尔纳先生的陪伴不同,凛久永远不会抱怨他,还会用最真诚的语言赞美他,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贴与深情。
夜幕降临之时,街道上的店铺逐一打烊,唯一点亮城市的是酒吧街微弱的灯光。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饭菜的香气从每家每户飘散出来。
“回去吧,不过我有点累了,也不想在人多的地方飞行,凛久,我想骑马可以吗?”
凛久迟迟没有回答,云泽抬头望向他,凛久的嘴角不自然的翘起,他微微的撇过脸,眼底浮现起莫名的窃喜。
“凛久?”
眼前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它的身姿矫健,四肢修长,浓密的鬃毛随着脑袋的摆动来回晃悠。
“凛久......”云泽站在他身旁,轻轻地抚摸他乌黑的鬃毛。
洛尔纳先生曾经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保留的爱别人,在被爱之前必须学会爱人,可是母后告诉他,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也许会出现一个人,他会全身心地爱你,放弃尊严的爱你,不过你并不需要去爱他,爱情不是用来回报的。
云泽在这一刻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
爱与被爱无关,爱情也不需要回报,可是,谁能拒绝这样的凛久。
谁能拒绝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云泽将脸埋在鬃毛之内,低声道:“一万年以后,一定要来找我。”
“不骑吗?”
云泽抬起头,笑:“我喜欢白马。”
黑马摇身一变变成白色的骏马,云泽翻身上马,朝着王宫的方向奔腾而去。
*** ***
穆奇在王宫等待了一整天,他听说了时空族被吊起来的事情。
一定是凛久鲁莽做的好事!
然而他整理的所有措辞与情绪在看见凛久的那一刻全部崩溃。
云泽回卧室休息,凛久被穆奇拦下。
穆奇咬牙切齿的瞪着凛久:“你疯了!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精灵放弃自己的尊严,你是血帝!是血国的帝王!是整个国家最高的权力象征!”
“那又如何?我从来不靠虚伪的表象糊弄臣民。”
穆奇气急败坏:“我敢打赌,那家伙现在已经完全把你当成了仆人!不,是奴隶!奴隶!”
“不要来捣乱,剩下这九天,我只想好好和他待在一起,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穆奇气愤至极,一路唠叨着跟凛久去了卧室。
云泽坐在桌前咬苹果,他朝凛久招招手:“苹果很甜很脆,你也来吃一个。”
穆奇大吼:“他最讨厌吃苹果!”
凛久恶狠狠的瞪他:“我最喜欢吃苹果!”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只小狗。”
凛久气恼道:“麻烦你离开。”他扭头对云泽笑:“不用理他,明天想去哪里玩?”
云泽思考了一会儿,说:“明天我们结婚吧。”
凛久迟疑道:“结婚?”
云泽摇头:“不好,还是放在最后一天,明天继续买东西,我想隆重一点,你愿意嫁给我吗?凛久。”
穆奇难以置信,他下意识的问道:“你没弄错吧,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云泽不满的抱怨起来:“我当然知道,我参加过很多婚礼。我什么都明白。”
穆奇吃惊道:“你难道不觉得凛久很狗腿很肉麻吗?”
“我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和对我真诚的赞美,他是个完美的男人,仅次于我。”
穆奇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单身的理由吗?是我的原因吗?”
凛久将穆奇赶出去,砰一声将门关上。
云泽问:“凛久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非常愿意。”凛久单膝跪下,牵起云泽的手,“我愿意成为你的奴隶。”
“精灵国没有奴隶。”云泽又说,“不过,还不是真正的婚礼,只是一个仪式,真正的婚礼我想在精灵国举行,我会等你一万年,到时候,我会正式和你结婚。”
“我向你保证,无论你在哪里,千山万水我也一定会去找你。”
云泽双手捧起凛久的脸,他说:“你是我人生为止最大的收获,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他张开巨大的翅膀将凛久包裹在内,这是凛久第一次见到他的翅膀,温暖宽阔充满力量。
*** ***
凛久度过了梦幻般的十天,穆奇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这简直就是一场玩笑般的戏剧。
血帝的老太傅米索苦恼了很多天,得知云泽不久后就会离开,至此才转变态度支持这场突如其来的订婚仪式。
米索乐观地想,有一就有二,等云泽离开之后,血帝或许会爱上其他适合成为血后的女人。
仪式在王宫外的古旧礼堂举行,原本还有更好的选择,但云泽坚持要在那里举行仪式,那间礼堂面朝着大海,身后是广袤的高山,那片苍翠的绿像极了精灵国的颜色。
云泽喜欢宽阔明亮的地方。
凛久买来城里所有的玫瑰,亲自将礼堂布置得像是一片花海,他甚至用红宝石修补墙面的裂缝,他为每一个来观礼的大臣准备了礼服和台词,小精灵们也有了无数漂亮的花裙子和米粒大小的珠宝串成的项链。
城里的百姓收到了邀请,他们不明白即将举行的仪式代表着什么,他们只知道那间不伦不类的礼堂外正在派发食物与金币,只要你的嘴巴抹了蜜,你就可以拿走一枚金光闪闪的钱币和不限量的精致糖果。
血帝像是要让全城的孩子都蛀牙,从软糖巧克力到蛋糕水果,摆放着食物的长桌排成了一条海岸线。
他们英俊伟大的国王捧着一个乌漆嘛黑的盘子站在礼堂的中央,那可笑的模样令观礼的孩子们放声大笑,国王朝孩子们眨眼,他们的嘴里多了美味的巧克力,他们砸吧着嘴,兴高采烈的笑。
穆奇小声对米索说:“我敢发誓,现在就算把他头发剃光,他也绝对不会发火。”
凛久虔诚地将盘子送到云泽的手中,完成了一场独一无二的订婚仪式。
百姓们大笑,原来是一场有着美味食物的交接仪式。
米索的眼睛通红,是气得通红。
他们的国王,血国的帝王,用国宝为聘举行了一场自欺欺人的订婚仪式。
凛久却不这么认为,任何礼物都配不上他深爱的男人,他是那么高贵,那么脱俗,那么的甜美,那么的与众不同。
穆奇有感而发,他们是天生一对,一样的古怪奇葩。
云泽在众人的目光中展开雪白的翅膀,翅膀展开的瞬间卷起了一阵清风,他用翅膀拥抱凛久,用双手轻抚他的脸庞,在突然安静的礼堂里亲吻了凛久的嘴唇。
宾客的下巴掉在地上,蛋糕噎在喉咙,笑声戛然而止,连呼吸声也小心翼翼。
那个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男人是个精灵!
罕见而美丽的精灵族!
凛久收拢手臂抱住精灵纤细的腰肢,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深深回吻他漂亮的精灵。
宾客情不自禁的鼓掌,孩童们甩开父母的双手,向着传闻中的精灵飞奔而去。
云泽将翅膀收回身体,他挑起眉看着脚边的小萝卜头们:“我的翅膀不是你们能摸的。”
“就摸一下,就一下!”
“再看一眼,就一眼!”
“我长大后要跟你结婚。”
云泽嫌弃的啧了啧嘴:“我才不会跟你们这种脏兮兮的臭小鬼结婚。”
他无情的拒绝孩子们的请求,独自一人向着远离他们的方向走去。
孩子们哭诉着抱怨他,请求他。
爆炸声轰然响起,整间礼堂被炸的粉碎,宾客们四散而逃。
惨叫声与痛哭声在轰隆声中微不可闻,扬起的粉尘遮住了视线,坍塌的屋顶将宾客的身体掩埋。
礼堂外的海岸线上布满了时空军的身影,他们整齐划一的站成一排,手里的弓箭已经拉满了弓。
哭喊声不绝于耳,礼堂外的石板路上布满了沙石与鲜血。
粉尘逐渐散去,凛久在狼藉的礼堂中站起来,他身边的石板下一撮白色羽毛安静的躺在那里,属于精灵族的蓝色血液源源不断从石板的缝隙里渗出来。
他没有来得及抱住的精灵此刻正被坍塌的石块压在下面。
“血帝凛久,我受时空军上将命令,按照神界大律法对你实施抓捕,你涉嫌伤害时空军少将,证据确凿,请你主动配合。”
那块石板没有半点动静,就好像它的身下并没有生命在呼吸。
凛久的双手无比的颤抖,他搬开石块,云泽跪在地上,合拢的翅膀围城一个圈,他的翅膀变成了蓝色,是天空的蓝,是海洋的蓝,是血流成河的蓝。
钢筋穿透了他的背,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翅膀之下,孩子们相拥在一起哭泣,他们湿润的眼睛透过云泽的肩头,哀求得看向他们的国王。
他没有来得及抱住他深爱的精灵,但是精灵抱住了孩子,用他的身体围成一个盾。
一万年的时间阻隔了精灵的天赋,他的伤口不能愈合,他的痛苦不会消失,他咬牙坚持着,恶狠狠的说:“果然是脏兮兮的小鬼头!”
孩子们崩溃的哭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凛久将云泽抱在怀里,他低声地说:“我不允许你死在这里。”
独属于云泽血液的甜腻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凛久知道他流了很多血,也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
云泽轻轻笑着:“我不会死,所以说,你要遵守我们的约定。”
时空中将怒吼:“放箭!在场血族一并论同谋处理。”
神界大律法限制神民在任何情况下伤害时空族。
血族的百姓们嘶吼着,愤怒着,他们拿起手边一切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
他们想把时空族撕成碎片,双手却无端的发软。
他们想把时空族赶出血国,身体却无意识的后退。
他们愤怒、彷徨、痛苦、无奈。
时空族射出的箭变成了一阵微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空中。
礼堂消失不见,被困在石板下的贵族与大臣们挣脱了禁锢,一个又一个流着血的身体支撑着爬起来,竖立在空荡荡的礼堂之上。
凛久始终紧紧抱着怀里的精灵,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
他的心碎了,他的呼吸停止了,他的血液不再流动,他慌张的等待着时间的到来,他争分夺秒的凝视着精灵的脸。
他变得不再是他。
云泽却想看他笑,像初见时那样,心花怒放地笑。
云泽握住他的手:“我真是个贪心鬼,我好喜欢你对我着迷的样子,明明这样不公平,但是我还是好高兴。”
“公平,很公平,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我愿意把我的一切全部奉献给你。”
“凛久......”那就再为我笑一次。
精灵的身体化成空气消失不见,他最终没有来得及说出那句话,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滚落在凛久脚边的苹果沾满了蓝色的血液,那是云泽存在过的证明。
他讨厌苹果,讨厌苹果噎住喉咙的感觉。
但只要云泽在他身边,似乎连苹果也会染上精灵的香气。
他捡起那只苹果轻轻的咬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云泽鲜血的滋味,他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时空军按捺不住的怒吼,他们收起了弓,换上了利剑,再次朝着礼堂的位置进发。
凛久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他的身前,大臣与贵族比肩接迹,没有人退却一步,与彷徨的百姓相比,他们的身体里充斥着绝对的信念,他们的心是血国最坚强的防线。
穆奇说:“在血帝恢复精神之前,绝对不能让时空族上前一步,今天在这里要让他们以血还血!”
血帝撩起头发,视线逐渐落在远处的时空军身上。
他们听见血帝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
“时空军管制条约第一条,时空军必须无条件遵守血国律法;第二条,时空军展开抓捕行动必须经当地市长批准;第三条,时空军将血国子民带离血国,必须经当地市长批准;第四条,时空军进出血国必须登记身份;第五条,时空军出现违反血国律法判死刑以上者,所有时空军受连坐惩罚。”血帝咬下最后一口苹果,他将苹果核吞下肚,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一字一句说:“现在追加特殊条例,时空军管制条约,血帝签署立即生效。”
他说:“同时我将修改血国律法,赋予血帝杀戮的权利,连坐惩罚现在开始。”
那一天,血国的海岸线竖起了参天高的水墙,血卫军围城,所有遗留在血国的时空军被全部斩杀,鲜血灌溉大地,浸染海水,那片海依旧是剔透的蓝,血腥味却弥漫了一整个夏天。
时空军总部发军出征,数百条战舰包围了海岸线。
血帝一人战百舰,他撒血成兵,化雨成火,他在烟火漫天的海面上轻轻咬下一口苹果。
那是神界历史上最惨烈的战役,也是神界历史上最短暂的一役。
血帝凛久的威名震慑了整片大地,他以铁血手段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帝国。
此后的一万年,血国迅速发展,成为神界大陆上与魔之国并驾齐驱的第一大国。
血帝陷入沉睡之前他回到了那间礼堂,他在那里宣誓:“我将修改血国律法,收回血帝杀戮的权利,让血国重新回归和平与安详。”
*** ***
艾黎伯爵打开怀表,“唔,时间快到了。”
西蒙倚在门框上,身体随着船只的晃动摇摆,“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也代表我们离开海岸线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艾黎伯爵说,“其实你不用跟过来,魔王不会对我实行抓捕,事实上他早就把精灵的传闻抛到了脑后,他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
西蒙微微垂下眼:“我想亲眼见证这一刻。”
艾黎伯爵耸肩。
西蒙看见艾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他的脸变得更加年轻,脸颊上多了两团婴儿肥,眉毛也变得更浓,就好像一个刚成年的男人,依旧带着一点男孩的稚气。
空荡荡的床上出现了云泽的身影,他浑身是血,雪白的礼服被染成蓝色,心口破了一个大洞。
艾黎大惊失色:“你受了重伤。”
云泽握住他的手:“凛久、凛久......”
“你先别说话,西蒙把船医找来!”
云泽疲惫的合上眼,嘴里依旧喃喃的喊着凛久的名字。
船员检查了他的伤,他表示束手无策的同时却不见云泽的伤势恶化。
“庸医!”西蒙咬碎了牙龈,“我即刻带他王宫。”
云泽断断续续的清醒,又断断续续的睡过去,他恍惚间看见了凛久的脸,那张时常欢笑的脸上落下了眼泪,云泽尝到了眼泪的味道,酸涩又苦楚。
“务必带我回精灵国。”云泽垂下眼,“我会好起来的,我要好好活着。”
艾黎伯爵拒绝了西蒙的提议,他命令船长径直朝精灵国出发。
第二天云泽的身体有了好转,他盯着西蒙的脸看了很久,“你的脸变年轻了。”
艾黎伯爵故作忧虑,想要逗他开心,“多来几次的话,说不定我就变成小宝宝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抱着我到处去。”
云泽摇头:“小孩很邋遢,我不喜欢抱小孩。”
“我一点都不邋遢!”
“会随时尿尿的。”
“傻瓜,我的大脑还是我的大脑,只是身体变年轻了。”
“那就更奇怪了,我不会抱你的。”
艾黎伯爵嗤嗤的笑了。
云泽问:“我还能回去吗?”
“我知道你一定遇到了麻烦,但是很抱歉,我想告诉你,时光回溯改变不了过去,无论多少次,已经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艾黎伯爵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盖住云泽的胸口,他低声安慰他道:“但是时光回溯可以改变未来,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会影响未来。”
云泽紧紧抿着眼睛,用力的点头。
“你睡梦中一直喊的名字是凛久,血帝的名字,你见到他了。”
云泽睁开湿润的眼睛。
艾黎伯爵微微吃惊,他在云泽的眼中见过懵懂见过冷冽,然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云泽如此忧伤的眼神。
“一万年以前血帝挑衅时空族,一人战百舰,以血帝大获全胜时空军全军覆没收尾,那场战役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海岸线之战,是血帝凛久的封神之战,甚至有神民将血帝称为第八神,神这个字在神界是讳莫如深的一个字,第二界的人类认为神只是一个传说,而神界子民知道,他们曾经真实地存在过,所以没有任何一个神民会轻易地为他人冠上神这个字。”艾黎伯爵说,“海岸线之战以后,以血国为中心,周边国家开始对时空军进行反击,那一战之后时空军逐渐失去了对神界的统治,所以有了现在诸国自治的光景。有传闻说血帝陷入了沉睡之中,永生永世守护着血国,但也有传闻认为血帝已经死了,血国为了防范时空军再次来袭,对血帝的死亡秘而不宣,作为震慑时空军和邻国的手段。”
云泽将被子拉到头顶。
艾黎伯爵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闷坏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血帝沉睡之后,他的兄长代理摄政,而他兄长的名字居然和我一样,也叫艾黎。”
云泽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狭长的眼眸勾勒出弯弯的笑月,“他还活着。”
血帝凛久,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
*** ***
春暖花开的时候,云泽回到了精灵国,西蒙与艾黎伯爵将他送到卢比卡镇外的码头,年轻的精灵展开翅膀迫不及待地向着精灵国飞去。
西蒙站在摇晃的船缘上,目光湿润的看着眼前人流攒动的景象。
“这里是卢比卡镇。”艾黎伯爵指向不远处郁郁苍葱的高山,“山峦之上才是精灵的故乡。”
西蒙的身体抑制不住的战栗,身体里面属于精灵的那一半血液狂热的叫嚣着。
艾黎伯爵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去,那里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西蒙紧紧咬着牙,他回头看向艾黎伯爵,阴冷的声音充满了悲凉,“我要让世界的尽头全部成为我的土地。”
年轻的精灵王子回到了故乡,他丢失了所有的行李,破旧的衣服上染满了血迹,他在精灵国的上空飞翔,精灵们凝望着他归来的模样。
他带回了精灵王寻找已久的古器。
他眉飞色舞的叙述着沿途的经历,包括他与血帝短暂的爱情故事。
总参谋长洛尔纳不屑一顾:“那一定是个骗局,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洛尔纳先生才不懂,洛尔纳先生是个一千岁的老光棍。”
洛尔纳气的胃疼,精灵王苍老的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精灵王说:“爱情是需要一点运气的,洛尔纳的运气还没有来。”
云泽回国的第二天,精灵王宣布退位,年轻的精灵王子成为精灵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王。
老精灵王与王后收拾行囊,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他们希望去旅行,去广袤的天地翱翔。
洛尔纳非常不同意,他紧抓着那只破旧旅行袋,像是演讲一般,有层次有条理的劝说老精灵王留下。
“我亲爱的总参谋长,你是担心我会死在旅途中吗?精灵的墓地是广袤的天空,不必担心我的归宿。”老精灵王从他手中抢过旅行袋,“我还得再拿一些糖果,旅途苦闷的时候我可以拿这些糖果捉弄莉莉丝。”
云泽抱着王冠跑进房间,他蹙着眉头非常不满的看着他的父亲。
洛尔纳道:“你来得正好,你的父母正策划着要去旅行,就在加冕仪式结束之后,也就是今天!现在!马上!”
云泽抱怨道:“你得换一只漂亮的旅行袋,这只破旧的袋子会让母亲美丽的容颜蒙羞。”
“我的天,你是来帮倒忙的!”
老精灵王拥抱洛尔纳,他拍打着他的后背,微笑道:“偶尔也要学习云泽的豁达,精灵是最自由自在的种族。”
*** ***
一个月后,西蒙和艾黎伯爵回到魔之国,等待西蒙的是魔王的雷霆震怒,他被押去大牢受罚,他的共犯艾黎伯爵却被魔王请去喝酒。
无论多少次,艾黎伯爵依旧感到好奇,魔王年轻时无比消瘦的身躯,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肥头大耳的模样。
他喝醉了酒,衣衫不整的坐在王位之上,举起酒瓶子,对着艾黎啧啧道:“没想到你居然站在西蒙一边,你确定要支持他?他可是肮脏的混血。”
艾黎伯爵就地坐下,拿起一瓶没开封的葡萄酒,边起盖子边说:“除了你之外,我不支持任何人,包括西蒙。”
“可是你帮助西蒙放跑了那位精灵!我甚至还没有看见他的容貌!”
“清醒一点,那可是精灵王唯一的子嗣,并且他是个男孩儿,你不会喜欢他太久的。”
魔王冷哼一声说:“如果他还在这里,我就当没听见你这句话,既然他已经回到了精灵国,精灵的事情到此为止,但西蒙一定要受罚,我要砍了他的胳膊,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艾黎伯爵端起酒杯,微笑道:“随你高兴,他是你的儿子。”
*** ***
“天亮以后,他们会砍了你的手,就在王宫外的华尔兹街上。”
西蒙睁开微阖的双眼,他听见有人在对他说话,声音就像泉水汀咚,让人烦乱的心情感到平静。
当然他所说的内容并不叫人愉悦。
西蒙坐起身,铁栏杆的另一边关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年。
少年抱膝坐着,歪着脑袋靠在膝头,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像瀑布一般浓密,他还很年轻,脸上带着稚气。
西蒙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再次躺下,翻过身去。
“你喜欢那个长着翅膀的男孩,你得不到他的心,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你什么都不是。”
少年的言语激怒了西蒙。
牢狱中突然刮起狂风,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少年的喉咙。
“我可以帮你得到他的心,我知道云泽需要什么。”
少年的表情很痛苦,语态却依旧平静。
西蒙放开了他的喉咙,他站起身,直面少年的眼睛:“你是谁?”
少年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因为挣扎弄脏的双手,他低着头缓缓说道:“抱歉,我不太能够忍受肮脏,我叫黑藤,来自第七市,他们将我进献给了魔王。”
西蒙此刻才意识到,黑藤拥有极其美丽的容颜。
“为什么知道云泽的事?读心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天赋。”
黑藤仰起头看着他:“只要你帮助我逃出去,我会给你一切关于云泽的情报。”
远处传来铁闸门被打开的声音。
穿着军装的男人步伐急促地走进牢房之内。
西蒙问:“你来干什么?”
西蒙的辅佐官雷达沉声道:“魔王下令砍去你一只手,半个小时前大牢里的狱卒已经得到命令,天亮之后就会将你押去华尔兹街的看展台,我好不容易才进来,殿下,请示下。”
黑藤道:“要造反吗?现在可不是好的时机。”
雷达朝黑藤龇了龇牙道:“你是谁?”
“魔王大人的总参谋长。”
雷达费解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西蒙会成为魔王,而我将会是他的总参谋长。”
那一天的天空好晴朗,如果精灵飞翔,一定不会被云朵遮挡,手臂落地的同时,意味着这件事情就此结束,魔王不再对云泽纠缠不休,他心爱的精灵回到了他的故乡。
在百姓的惊呼声中,西蒙捡起自己的断臂,黑色的鲜血蔓延而去,追随西蒙的脚步爬过悠长的华尔兹大街。
他在那间旅馆前停下脚步,他凝望着那扇大门,仿佛会有精灵从里面走出。
直至西蒙倒下,那依旧是一道空荡荡的大门。
雷达将西蒙接走,找来最好的医生为他接回手臂,可那里依旧留下了一条狰狞的疤痕。
西蒙的残疾令王室欢愉,那位肮脏的混血彻底退出了继承人的舞台。
他们不知道的是,魔王的末路已经开启。
*** ***
不知从何时开始,魔之国第一市的上空弥漫起大雾,起初只在天空盘旋,遮盖住太阳的光芒,后来大雾逐渐下沉,萦绕在王宫与街道四周,路灯不分日夜的点亮,马车被禁止通行,盗窃杀人事件频频发生,居民被迫迁移,魔王统治下的魔之国迎来了史上最大的危机。
这一切并不能阻缓魔王扩张领土的计划。
十年一度的国会如期举行,各地将领朝臣聚集在王宫之内。
朝堂门窗紧闭,烛火通明,却依旧抵挡不住大雾的来袭,整个殿堂迷迷蒙蒙皆是雾霭。
西蒙坐于最下位,他的右手无力地耷拉着,像是死物一般一动不动。他的兄弟们坐在魔王身侧,无不献媚讨好。
“这该死的大雾。”魔王怒吼道,“西蒙,抬起你装饰品一样的左手,给房子里面来点风,把这些该死的大雾弄走,你也只有这点用处了。”
屋子里面刮起了徐徐清风,朝臣的脸开始变得清晰,只有西蒙,他像是故意藏在雾霭之中,任何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魔王并不介意他躲藏起来,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西蒙的脸,他讨厌西蒙是混血,更讨厌他身上的阳刚气。他明明拥有一半精灵的血统,却完全不像他母亲那般娇媚柔弱。
西蒙一生为魔王开疆辟土,十年前他手握百万大军,十年后他手里只剩一万人,他就像是被榨干了所有价值的人偶,对于魔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魔王对这场大雾完全没有头绪,而扩充领土的计划还在进行,他打算收回往南扩张的计划,集中兵力攻打巨人国与血国。
明事理的朝臣对这一计划十分认同,往南一带已经没有多少富饶的国家,最南方有精灵国,他们拥有无上的财富,但两国之间相隔着诸多海域,光是到达精灵国就必须付出非常大的代价,后续补给困难,一旦开战没有任何后路可退。
“近来有传言称血帝已亡,代理王性格懦弱胆小,血国外强中干是个空架子,不妨借此机会试探血国虚实。”有朝臣道。
魔王颔首道:“血国是神界第二大国,如果能把血国攻下,统一神域指日可待。”
“扩充计划只能往南。”西蒙的声音掷地有声,魔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屋子里刮起狂风,剩余的薄雾转眼消散,西蒙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张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颓废,他依旧意气风发,猩红色的眼眸里充斥着血淋淋的杀戮之气。
“不行......”
西蒙听到了否定的答案,于是他没有继续听下去,魔王的脑袋落了地,像一个皮球一样从高殿之上滚落,肥胖的身躯轰然倒下。
西蒙一步步走向王座,他踹开魔王的脑袋,踩着魔王的身躯登上王座。
他的兄弟们叫嚣着要杀死他,朝臣们呵斥着他的罪恶。
于是他们被风捆住身体,喉咙被扼在西蒙手掌之间。
西蒙说:“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是混血,没有探灵师为我探寻天赋,我能够控制风向,于是你们认为我拥有稀有级天赋风。”
西蒙抬起双手,他紧紧握拳,狭窄的房间内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惊雷劈开屋顶,西蒙的衣袂在狂风中静止不动。
“我拥有神级天赋气象,我是神选之王,俯首称臣或是死亡。”
那一天魔之国经历了史上最恶劣的天气,龙卷风与大雾并存,冰雹溶于血水之中,魔王西蒙在狂风暴雨中登上王位,在他戴上王冠的那一刻,大雾消散,天空放晴,蒙在鼓里的百姓受到了阳光的洗礼。
叛乱中存活下来的朝臣闭口不谈所见所闻,统一口径称那天的事件是天罚。
前任魔王并不受百姓爱戴,事实上魔之国的王族风评皆下作。西蒙登上高位并没有引起百姓的反感。
他独自一人坐在王位之上,朝堂之内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即便如此也不会感到孤独吗?”
西蒙垂眼瞟去,黑藤单薄的身形出现在朝堂之内。
“你会读心术,你应该知道。”
“不需要读心,你杀死前魔王之时没有与他交谈一个字,这不是复仇,只是摘除沿途的荆棘,既然没有怨恨,也就不会感到孤独,今天与昨天一样,这只是你生命中不起眼的某一天。”
“我手握百万大军之时,你让我忍耐,我只剩区区一万人之时,你却叫我反,你很聪明,但对于我,已经没有用了。”
黑藤单膝跪下,垂首道:“不,黑藤于陛下,从此刻起才拥有真正的意义。”
“记住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