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山下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又冷又干。草场都已枯黄,远山覆雪。
长廉架着牛车到了榆次山下,三人皆披了狐裘。
风·天一阁优秀毕业生·人间百宝箱·羲回——一款你绝不能错过的旅行伙伴,找到即是赚到,能打能爆装备,长廉很多年后回想,都觉得她是上天赐予的精灵。
榆次祭礼在山上举行,但入山的路口整齐排列着军队,被人封的严严实实。
“也许可以从其他地方上去。”风羲回踮起脚尖往远处看了看。
“那会通往其他的地方。通往祭坛的路,只有这一条。”长廉摇摇头。
“榆次祭礼不欢迎外人,很正常。我倒不算外人,只是阿河,你真要上去么?那群长老见了你,非把你生吞活剥了不可。正好给天神献祭个活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大的架势了。”岱极打趣道。
长廉这些年,最怕别人提起他那中二行为,踏鹤而起,封天榆次,真是越想越中二。再想想那个场景,长廉战栗着摇了摇头。
“祭礼结束后,人们会去哪?”风羲回问道。
“从前是在云中,不过如今也许是去摇光。”岱极愣了愣,回答。
风羲回问这话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忘了岱极家在云中。入籍故乡上空飘扬着东夏的飞龙旗,是耻辱也是警告,是岱极这么多年奔波的缘由。风羲回看了看岱极,默默闭嘴了,她本不该问的。
“那我们去摇光守株待兔就好了。”风羲回转移了话题。
“天一阁优秀毕业生,守株待兔是个贬义词。”岱极看风羲回眼神流转就知道她多想了,虽然的确为家乡感伤但她绝没有怪罪风羲回的意思,赶紧开了个玩笑。
“守株待兔和大海捞针,总得选一个吧。”风羲回道:“何况若是人流散尽也没见着方青,那我们再往别的地方去也不迟。”
长廉点点头。
“你认可她说的?”岱极疑惑?不是,我的意见不重要吗?
“我是觉得,一路都是干粮,我想吃点新鲜的。去云中或摇光对我区别不大,不过既然摇光热闹,我们去赶集也是好的嘛。”长廉道。
岱极不解,长廉什么时候是个爱赶集的人了。
不过既然说了,那就往摇光去。
无论你从哪个方向望摇光,都会看到巨大的摇光神殿巍然耸立,若是夜里,你还能一睹水光之城的风采。
两人似乎没发现长廉的异常。
越是靠近这里。越是想起六年前的事。
【六年前,长安】
来自西北的急报入京,来人的马蹄上还带着西北的土,与长安格格不入。
曹长卿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天,仿佛噩梦一般。
可事实上那天没有什么异常,天特别特别蓝,阳光特别特别好。
曹长卿正与白帝一同喝茶。来报的士兵看了看曹长卿,有些犹豫,军中大事,当真能在这小孩面前说么?
白帝却道:“无妨,直说。”
士兵才长跪下去,“卫青将军追击妖物,不幸殉职。”
曹长卿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却不觉疼痛,直到白帝喊他:“阿河。”
曹长卿这才反应过来,立马跪下,一为刚才无礼之举,二为的是:“陛下,阿河已年满十八,可以上战场了。”
白帝按着他的肩,示意先别急,又问:“尸首呢?”
士兵犹犹豫豫,说道:“还,还没找到。”
曹长卿闻言,气得发抖,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白帝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孩子,去云中,去把你的兄弟带回来。”
曹长卿单骑出发,在云中大漠里找了十三天,终于在尸堆中找到卫青的尸首和残甲。
甲胄心口处一个孔洞,但曹长卿认得,这是一种独特的暗器——鬼切,天底下能使用这东西的人屈指可数,一个在哀牢,是哀牢山鬼;一个在太华,是个给钱就干的杀手,还有一个,据说已经死了。
曹长卿在大漠深秋的凌冽寒风里,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来带走战友的尸身。
曹长卿出生时母亲便难产死了,后来父亲也死在战争里,他一直被卫家抚养长大。卫青,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在稷下学习时,其他富家子弟和贵族看不起曹长卿,总是卫青和他一起与那些少年打架。卫青是天赋异禀的剑客,稷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久而久之,也就堵住了那些声音。
那是曹长卿第一次与熟悉的人经历生离死别,第一次失声痛哭。
大漠里,只有狼群的哀嚎回应着他。
但很快,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乱石之后亮起了无数双眼睛。
是妖。
曹长卿平日并非这样马虎的人,但无论多么冷静的人,都无法面对发小的半截尸身而保持冷静,尤其他那时还只是个少年人。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卫青的半截尸身放进外袍,裹起来之后绑在胸前。
曹长卿看着面前的低阶妖物,抹掉了眼泪,眼底只剩凶狠和愤怒。仿佛孩子被鬣狗群分食了的狮王,眼底满是愤怒,而其威严不可动摇。
“你们干的么?”曹长卿低语,他实在说不出“你们吃了他”或是“你们分食了他”,大脑保护机制下他说了这句话,
而后拔出长剑“去邪”,这柄剑锻造得极其周正,剑柄照着王族的样式做的。曹长卿其实是“去邪”的第一个主人,但这样一把尽显帝王之气的剑握在一个少年的手里似乎过于沉重,仿佛少年偷拿了别人的剑。
妖物当然没有回答他,曹长卿翻身上马,踏马而过,一路将那些妖物劈开。
马蹄没有停下,而他们身后是一地血迹。
曹长卿收剑入鞘,最后骑在马上往安城赶去——那是大部队安营扎寨的地方。
月亮正升上大漠寂寥广阔的天空,天青色一点点淡去,被墨色与深蓝色取代。
大漠的风很冷,夹杂着沙子刮得人生疼。城墙已在不远处,曹长卿死死抱着怀里的半个人,盯着城墙。
迎着风他越发止不住眼泪——连他都能轻易杀死的低等妖物,杀不了稷下一等一的剑客卫青。
哽咽,喉咙始终卡着什么东西让他呼吸艰难,胸腔里被背上和愤怒。一切都在堵塞他,甚至无法呼吸和思考,但他必须回到城里,他可以死,但卫青的尸身必须安葬。
凭着这么一口气,他撑到了安城。
城门关上的瞬间,他从马上倒了下去。
而那半个人,还被他好好地护在怀里。
随军的医生看了他的情况,只说是悲伤过度,又斩杀了妖物,以及寒风过甚,等等,总之是一系列原因加起来才能导致这个少年将军倒下去了——决不能仅仅是因为悲伤吧。
后来曹长卿曾与公孙敖提起这件事必有蹊跷,小孩子在面对老师时毫无保留,一股脑地问道:“是不是卫青也是卫家人,白帝担心他卫家两个将军功高震主篡权夺位!”
公孙敖迅速给了他一巴掌,无比清脆的一巴掌,曹长卿懵了神,许久才缓过神来。
“此事以后不可再提听到没有!卫青他就是追妖物而去中了埋伏。”公孙敖说着红了眼眶,最后塞给曹长卿一卷《止战书》,帛布边缘已磨得起毛——那是他们少年时在稷下学宫写的。曹长卿再熟悉不过,一打开,末尾多了一句:“逝者已去,生者如斯。”
这就说明,卫青将这东西交给公孙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这更说明,卫青的死有蹊跷,但公孙敖不让他查,所有人都不让他查。
他赌气般带着卫起大将军给他分的八百个人,频频以少胜多,逐渐成名。
六年前的故事终于找到地方放下去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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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榆次往事(新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