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济说她没事就真的没事,起码在她们眼里是这样。她甚至还真的像电话里说的那样,去陪她们吃饭了。
“老师,你身边很凉快。”周漾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说话。
“空调的问题。”
“老师,你的教师资格证给我看一下。”许橖偷偷夹了一块小米辣放她酱油里。
“不给。”
“老师,你教哪科的?”赵简伊好奇地问。
“母猪产后护理。”
“老师,你那辆GTR能借我开一下吗?”扬祈趁机提要求。
“嗯嗯好的。”
“老师……”
“嗯嗯我知道了。”许明济抽空看了许橖一眼,到底要偷放多少块小米辣在她的酱油里?
“我还说呢你就知道了。”江深小声嘟囔着,叹了口气,她往左右两边都轻踢了一下,没得到应有的回应时她才发现坐在她旁边的是赵简伊和周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尴尬的道歉。
周漾看她完全靠在了座椅上,即不参与聊天也不吃东西,几次想说什么都憋回去了,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便低声问她:“怎么了?”
江深摇摇头不说话,她想回家跟鹦鹉玩,但看现在的样子好像没办法提前回去。
“身体不舒服吗?”周漾担忧地问,她记得上次江深封印梦境的裂缝时是挺累的,更别提这次的裂缝已经扩张了好几遍。
江深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原来是困了。”周漾笑着说。
缩在椅子里的江深跟个小孩一样,跟她们同级但只有十四岁,跟她们站一起低了半个头还多。她还听见过江深悄悄问许橖自己是不是长不高了,许橖回答是的,如果你每天都在家陪那只鹦鹉玩不出来运动的话。
周漾正想找个理由结束饭局时,因为偷偷给许明济塞辣椒而被她锤了几拳的许橖终于注意到了江深的哈欠,她赶在周漾之前问道:“深深你困了吗?”
江深点点头,一边的扬祈轻哼了一声,说:“现在困了,回家又要把鹦鹉抓出来玩了。”
江深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反驳她了:“没有的事,它天黑后就会睡觉了。”
“困这么早?”许明济震惊。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不用发育不用睡觉吗?”
许明济想拍许橖一巴掌,突然间察觉江深比她小了快十岁后倒吸一口凉气:“我都忘记这回事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反正你们明天也要上学了。”
江深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时,终于到家门口了,安姐接到她的信息后一早就在门后等了。
“总算回来了,和朋友们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江深点点头,问道:“深深怎么样了?”
“很好呀,每天六点多就起来叫一会,我放它出来玩的这几天它突然就会飞了,飞到灯上吓了我一跳,它又不会飞下来,我在下面等它等了半天它饿了才飞下来的,吃得可多了,每天都圆滚滚的,拉的便便也很健康,我每天都按要求给你拍照片了。”
安姐叨叨絮絮的,观察到江深脸上浮现出笑容后,她话锋一转:“但是啊深深——小深,人怎么能跟宠物用同一个名字呢?这算鸠占鹊巢你知道吗?你让它跟你姓我不反对,还有啊,它怎么能老是站在你肩膀上呢?这不好,哪有养个宠物让它踩自己身上的?搞不好还会拉在你身上。”
两人已经进了家门,灯光下,江深脸上的表情安姐看得十分清楚,但安姐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不爱听,我照顾你很多年了,知道你很喜欢这只小鸟,但你一点一点把它养大跟我一点一点把你照顾大有什么区别?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考虑下吧。”
安姐叹了口气,这不是她第一次说了,江深多半是不会改的。事实也确实如此,江深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安姐照顾了她很多年,开学那段时间有事不得不请假一个月。
沉默了很久,江深开口道:“跟我用一样的名字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如果妈妈不愿意,我会改的。”
“你!”安姐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她低声道:“她不是你妈妈。”
“那谁是我妈妈?”
江深不再跟她争辩,走去了深深的房间,安姐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不安。
深深在隔了这么多天后才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开始兴奋地大喊大叫,它在站杆上努力拍打了十几下翅膀后,像一颗炮弹一样飞向江深的脸庞,江深被它撞得甚至往后退了一下。
“哇,看来以后要叫你胖胖了。”江深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把胖乎乎的深深放到了她肩膀上,“好了好了我知道,不要再对着我耳朵叫了。”
深深叫了一会后就安静了,它站在江深肩膀上像个哨兵一样。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就被它打破了,它抓着江深的衣服想爬下去,江深用手把它赶回来时它轻轻啃咬主人的手背,被赶多了就生气地啄了江深几下。
“你还生气了。”江深用食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下一瞬就被深深狠狠地咬了一下,她痛得叫了一声,深深也被吓得缩到了她背后。
深深居然把她的食指咬流血了,她用纸巾简单裹住伤口。罪魁祸首等了一会以为风头过去了,就从她背后爬到肩膀上,又开始了爬下去的行动。
被咬过一次的江深老实了很多,她想看看这只鸟到底下去干什么。
深深边往下爬边低头看,嘴巴和爪子都在努力咬着江深的衣服。在下到江深的腰部附近时尤为惊险,因为判断失误,它只能用嘴巴死死咬着上衣,两条短腿拼命乱蹬寻找可以固定住自己的东西,扑腾半天后,总算是让它抓住了江深的裤子。它顺着裤子一路向下,安全着陆后一扭一扭地跑过去咬住了一个小藤球玩耍。
江深蹲下来看它,发现它嘴壳子上还有自己的血迹,她摇了摇头,现在给它擦掉可能会被它多咬几口。
江深心事重重,一直到躺在床上时,她还在想妈妈。
妈妈,你会同意一只小鸟跟我分享名字吗?
安姐说得对,妈妈确实不是她的“妈妈。”
她从未见过她的亲生母亲,她看见许多人影围着她不停走动,一双手把她抱了出来。
“成功了……”
“这孩子……”
“真不容易啊……”
“……”
她听见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各类精密仪器开始检查她的身体,那群人又围了上来。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又失败了吗?”
“这是最后一次……”
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长大,她逐渐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时,喊了她一声妈妈。
“你不能叫我妈妈。”妈妈蹲下来用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妈妈,妈妈。”
她跟在妈妈的后面一次又一次地喊她,从摇摇晃晃地走路到可以追着小狗奔跑,她喊得越来清晰。
妈妈是漂亮又哀愁的,她在妈妈怀里不停扭动身体逃离这个温暖又香甜的怀抱,直到妈妈把她放下去,她就像一条小狗一样跑着去追赶被风吹跑的花瓣。
她把花瓣递给后面跟着她的妈妈,妈妈弯腰接过花瓣,笑容比手中的花还要灿烂。
“妈妈,这朵花送给你。”
于是她的笑容就像花一样枯萎了,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复:“你不能叫我妈妈。”
“为什么?”她已经长到了学会反问的年纪。
妈妈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因为我不是你的妈妈,如果让别人听见了,我就会被抓走。”
她被吓住了,扑进妈妈怀里:“我会听话的妈妈。”
这天以后,她在有其他人时都是喊妈妈的名字,但喊着喊着她就发现了自己没有名字。
“妈妈,我没有名字吗?”
妈妈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过几天就会有了。几天后,妈妈开心地跟她说:“她让我给你取一个名字。”
江深,这就是妈妈给她取的名字。
“深深,慢点跑。”
“深深,你比上次长高了一点点。”
“深深,等会有人过来接你出去玩。”
这样幸福的日子只过了六年,直升机的轰鸣打破了院落里的宁静。她看着远处的几个陌生人死死躲在妈妈的背后不肯出来。
妈妈承诺这只是一次旅游,便把她送上了直升机。她看着外面微笑看着她的妈妈,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恐慌,她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妈妈!妈妈!”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不顾一切地大喊。
机翼旋转的声音卷碎了她的喊声,但是妈妈在流泪。
她果然没再见到妈妈,她被送回了亲生母亲身边,尽管她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还没从离开妈妈的悲伤中缓过来,她就背上书包成为了一名一年级的学生。她的同班同学几乎都是金发碧眼的小孩,东方面孔在这里太不常见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那六年里,几乎只有妈妈陪伴在她身边,妈妈只教了她绘本,没来得及考虑她未来可能会遇到的险恶之事。
这些小孩都是贵族出身,他们对各自的父母都不算陌生,自然而然的,他们询问起江深的父母。
江深回答:“只有妈妈陪着我,我没见过爸爸。”
“噢……”孩童里传来了恶魔的叹息。
从那以后,她的绰号就是“Bastard”。这些小孩会从背后推她一把,趁机把一张写着她绰号的纸张贴在她背上。等一天的课程上完时,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她是个私生子。
Bastard、Bastard……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单词,死死抓住了床单。
跟她这种道德败坏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后代成为同伴不是一种好选择,整个学校的人都避着她的同时又会找准时机给她使绊子,路过被撞一下是最常见的事情,高年级的大孩子指着她大喊“Bastard”后怪叫着跑开的同时回头观察她的表情也是司空见惯。
她像个老鼠一样艰难生存,四处躲藏的同时还要注意不要被别人踩一脚。被高年级的小孩堵在墙角时,她抹了抹鼻涕准备冲出包围圈,但听到那个小孩攻击的对象不再是她而是她妈妈时,她愤怒地冲向了那个高她两头的小孩,不出所料的被对方狠狠地揍了一顿。
她被揍得眼冒金星,但还是吸吸鼻子准备站起来战斗,但那群人好像看见了鬼一样散开了。她抹了抹鼻子发现鼻涕好像擦不完了,这时候路过了一个女孩她就冲上去抱着她的腰准备反击,抬头发现是个中国人她就愣住了。
“小朋友你流鼻血了。”
女孩低头看着她的花脸十分惊讶,掏出湿巾给她擦脸,“谁欺负你了?”
江深不说话,使劲闻了下她的味道,跟妈妈不是同一种香味。她接过湿巾倔强地往回走,多少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味道。
血液恐吓这种退敌方式只能用一遍,用多了就失灵了,被揍多了她学会赶在对方出手前逃跑。偶尔会遇见那位好心的高年级女生帮她解围,她不会叫江深的侮辱性绰号,她细心地帮江深处理好脸上的小伤口,说:“我要毕业了,谁来拯救你?”
没人会来拯救她,江是妈妈的姓氏,继承这个姓氏代表她受到的屈辱跟亲生母亲的家族没有一点联系
可能是怕江深被打死吧,在她即将读三年级时,她被转回国读书,处理这件事的人不太上心,导致她连跳三级读了六年级。
她看着班上的同学们瑟瑟发抖,特别是扬祈和许橖围上来时她以为自己又要挨揍了,但她们只是来说自己长得好矮的。
江深躺在床上笑了出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跟斯嘉丽一样,是神裔里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