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以为你已经将怪物打退,却没想到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那是你这辈子都不愿意忘记的声音,哪怕是仅仅想起来,心脏也会疼到无法呼吸的声音。
她明明那么美好,却经历那样的伤。
如果说有谁是你最无法触及的伤痛、遗憾,那一定是——
“XXX,是你吗?”
那是——
鲍荧荧的声音。
隔着一扇平平无奇塑钢门,鲍荧荧的声音清晰可辨,就好像曾经那个善良、热情、大方的女孩再次鲜活生动的站在你面前一般。
“我知道里面的人是你,一定是你。”鲍荧荧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你不知道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我……你可以把门开开吗?我真的很想很想见你一面。”
“哎……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到底还是不愿意见我。”
“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的第一次见面吗?恐怕你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我一辈子都记得。那是大一刚入学时候的中秋节,你们系和我们系之间举办的联谊会上,当时你和葛晨旭坐在一起。我本来想要去和你打招呼的,却没想到主动上来跟我搭话的确实葛晨旭……”
“我……”
“我那个时候明明第一眼喜欢的人是你,可是你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反倒是葛晨旭向我表白。而我……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他了。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再稍微胆大那么一点点,会不会所有的一切就全都不
一样了?”
根本就没有那一回事!
面对门那边声音的诉说,你不敢真正出声反驳,只能无声的在内心大声咆哮。
根本不是真的!
葛晨旭和鲍荧荧从大一开始恋爱是没错的,你亲眼见证他们两个人是如何情投意合浓情蜜意的,也亲眼目睹葛晨旭出事后鲍荧荧是何等的伤痛欲绝。
同学好几年你和鲍荧荧只是偶尔遇见打个招呼的点头之交,两个人别说情意相通了,就连一丁点打算深交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没有单独说过哪怕是一句话。至于说葛晨旭死后鲍荧荧对你表现出的友好态度和各种帮助,完全是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想要替葛晨旭报仇。
就连她死的时候也一样!
她真心爱着的人是葛晨旭,根本不是你!
而她现在说这种乱人心绪的话,无非是想要骗你开门而已。只要你把门打开,你和魏杰两个人都会没命。
你庆幸,庆幸自己这么快就看穿怪物的诡计,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根本不应该和怪物对话,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如波涛般汹涌的情绪扯着喉咙尽情大喊出声:“你给我闭嘴!你根本骗不到我,鲍荧荧喜欢的人只有葛晨旭,他们两个人都被你害死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要杀了你给他们报仇!”
哐哐哐、哐哐哐
门扇再一次发生剧烈摇晃,魏杰被吓得嗷嗷大叫。
你扭头看见他双手抱着脑袋哐哐的往马桶上撞,生怕他失控之下做出什么伤害到自己的事情,连忙跑到他身边蹲下,使劲阻止他的自我伤害。
“魏杰!冷静些魏杰,冷静些!我们现在还安全,我们是安全的。”
眼见余光你注意到,门缝处再一次挤进布满血痕的灰黄色爪子。
你知道你不能坐以待毙,也意识到怪物现在的弱点所在。
花夜长说的没错,它似乎是惧怕绳结的,先前你用拖把打退它应该开始借助了绳结的力量。
门扇在巨大的外力的作用下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魏杰再一次被吓得嗷嗷大叫痛哭流涕。
门外女人、男人的声音轮番回荡——
“魏杰,是我,我是小贝呀,你快把门打开啊。”
“嘿哥们,你们两个躲卫生间干嘛呢,快开门!”
“杰子,我是孔维成啊,快把门打开。”
“兄弟,开门,我快憋不住了!”
“魏杰,我是张一涵,你可以把门打开吗?”
“老公,你真的不管你的贝贝了吗?”
“魏杰,开门!”
“快开门!”
“真的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声音此起彼伏,门扇不断想起叩叩、叩叩的敲门声,就像是你们曾经死去的同学们全都回来一般,正在热情洋溢的邀请你们一起加入他们的狂欢、聚会。
可是你却一丁点都不愿意加入他们。
你再一次攥紧拖把,发疯一般冲向门口,胡乱挥舞拨打着大声狂吼:
“都给我滚!去死!去死!去死!”
你发狂般向挤进门缝的利爪发起攻击,门外声音骤然发生变化,变为痛苦、沙哑的嘶吼声。
很快嘶吼有变成絮絮叨叨的交谈,就像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各抒己见。
“怎……么办?他……根本……不……我……进去?”
“美……有……”
“有……”
“……不是……一……开着……吗?”
“哪里……”
“……在哪里?……开着……一直……哟”
“是……呢……”
“一直……都……开……哦……”
“那就……呢……”
虽然不能完全分辨出那东西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是你的胸口却有一种又憋又闷的感觉,难受的你几乎喘不过气来,你内心生出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然而还不等你想通透,就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马桶盖瞬间掀翻弹起。
就在马桶盖弹起的瞬间,一双干枯灰黑布满血迹死人般手臂乍然从中伸出,黑黄色铁钩般的指甲透出点点寒光。
马桶被挤压发出啵啵啵水声。
乱杂杂黑色毛发从马桶中露出,那两只干瘪如枯枝般的手臂肆意扭动着,一把薅住近在咫尺吓得目瞪口呆的魏杰的脑袋。
就像是拎起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不过眨眼的功夫魏杰就被那东西抓到马桶里面,脑袋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下肩膀死死的卡在马桶圈里。
直到这个时候你才终于清醒过来,发疯般的抡着拖把直奔马桶跑去,心头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救下魏杰。
然而还不等你跑到,就听到“噗”的一声闷响。
就像是被捏烂的西红柿。
大片大片色彩鲜艳的红,争先恐后在你的眼前炸裂……
朵朵绚烂。
*
那是一间昏暗到不可思议的屋子,你呆呆的站在房间的中央不知所措,渐渐的你发现远处似乎有一点的昏黄……
你朝着昏黄光线方向走去,渐渐的可以看清身边的物件——老旧磨损的五斗柜、破烂的木板床、皮革龟裂弹簧崩出座位的老式沙发……
滴答、
滴答、
滴答……
红色带喜字的搪瓷脸盆就放在你脚边,里面已经积攒了小半盆浑浊的液体,不断有水滴从头顶滴落,偶尔水珠滴落在搪瓷脸
盆边缘当即被砸得粉身碎骨。
每走两步脚下就会出现一只或者两只接雨水的盆,搪瓷的、塑料的、破木板拼凑的。
屋外,似乎有狂风暴雨的声音。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到的这里,耳畔水滴声在四周回荡,久久不散。
灰白色的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红砖砌成的墙面,水泥墙缝里“嗖”的爬出一只灰扑扑的壁虎,三角形的脑袋机敏的四处张望。
你向来对这种看起来脏兮兮的丑陋生物无感,忍不住内心厌恶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怎么地脑子里忽然浮现起小时候听家乡老人说过的话——壁虎的尾巴断了以后还可以再长。
你没有理会那只看起来就贼眉鼠眼的壁虎,依旧不间断的向前走,很快你发现眼前的光线似乎越发明亮,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呜咽声。
走近了你才注意到,黑乎乎家具破烂的房间正中央站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光景,扎着两只乱七八糟的羊角辫,脏兮兮的旧衣服早已经看不出底色,短到脚踝的布裤子上打着四个补丁,膝盖上两个,屁股蛋子上两个。
女孩正在不停的哭泣,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捂住双眼,浑浊的眼泪泥汤儿般在她灰扑扑的小圆脸上滑出道道沟壑,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有心想要好好安慰哭泣的女孩,可傻乎乎站在女孩面前许久,女孩也没有丁点搭理你的意思。
你开始觉得有些自讨无趣,喉咙动动真准备开口,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你感到有些惊讶,忍不住四下张望,很快就注意到距离女孩不远处的火炕上正坐着喜笑颜开的一家三口。
“他爹,今天喜宝一个人就吃了两大碗饭,自己的吃碗把死丫头的也抢走吃了呢!”
“哎呦我的大宝贝儿子,你怎么这么棒呀!”
“我的宝贝儿子哟,娘的命根哟~~”
被捧在年轻男女中间的男孩看起来顶多两、三岁模样,目光呆滞肥头大耳,就像是一只待宰的肥猪崽,臃肿的脸庞在男人女人的亲吻下扭曲、变形。
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脱下一只布鞋朝哭泣的女孩头顶甩去,“哭哭哭!你个赔钱货除了号丧还会什么?!”
鞋不偏不倚正砸到女孩额头,女孩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哭的越发伤心。
女人就像是得到某种号令,飞快从火坑上一跃而下,动作迅速一把拧上女孩的耳朵,叫骂:“你个死丫头,嚎什么嚎?还不
快点给你弟弟热奶去,没用的东西。”
你被女人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了一条,忙不迭的奔向女孩,想要从女人的手上解救下女孩。
然而……
女孩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抬起眼,直愣愣的朝你看过来。
目光中透出不加掩饰的凶狠。
你和女孩四目相交。
明明是很可爱的一个孩子,眼神却出奇的冰凉、凶狠……
你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