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魔焰剥开,露出一个被烧焦的人型,却能看出是个风韵十足的女性。
她身上尽是焦黑,只要稍微动一下,便有焦黑脱落,露出幼嫩的肌肤。
她浑身上下都被魔焰烧没了,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但那双眼睛,妖族灵动的双眸。
是恒月。
恒月转过头,露出笑容:“没想到提前暴露了,原本打算等魔族打上来,要么我带着你逃,要么我亲手杀了你以免你受到魔族的磋磨。”
她欣赏着温郁心脸上神色变化,如痴如醉:“少君,魔族要来了。”
温郁心死死盯着她:“现在住手,束手就擒,我用少君的名义保你一命。”
“呵。”恒月像是听见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你保不住我的命,连帝君都保不住,自从九重天在魔族手里吃过亏,所有仙都对魔恨之入骨……少君,这一次,你恐怕要完了。堂堂少君身边的侍女,竟然是潜藏三年的魔,单是这件事,十大洞天就能把你拉下马,你手中的权力,苦心积攒的势力,最关键的是那些信任……统统付之一炬。”
温郁心像是这时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带着一丝怒火:“既然你都知道,为何潜伏在我身边!我几次三番安排你离开,你都拒绝了!”
九重天的大小事如多牛毛,她只掌管天牢。
如果是魔族的探子,潜伏在她身边其实探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事。
武善帝君严谨慎重,他身边难以潜藏,那么随便潜入十大洞天的某一脉,恐怕能获取的消息都比她身边多。
近三年的日夜相处,主仆之情,恒月的聪颖和天赋,这些看起来可不像是魔会做的事。
恒月脱口而出:“你像我女儿啊,你贵为九重天少君,是整个九重天最尊贵的女子,却从来不知道女子活着有多艰难,而凡间女子的价值,还不如一头牲口。”
她用温柔语气,描述着噩梦般的事实。
“你没发现吗,千百年来,飞升成仙的女子只有帝后,而飞升成仙的男子有多少?因为在人间,别说修炼了,就算是生和死,女子都不能握在手中。”
温郁心的心沉甸甸的。
“我还是妖族呢,有什么用?妖族在人间的地位就更低了,我的女儿是只半妖,她父亲是个奴隶。她上半身是人却长着一双仙鹤的腿,打从生下来起,就被当成观赏物,从一个家族送到另一个家族,当成新鲜玩意展示。”
“后来我逃了出来,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女儿,带她逃走。”
“可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就像许许多多奴隶女子那般,被主人折磨死了,然后我就在她尸体边入了魔。入了魔好,至少从那天起,我命由我。”
“她死时和你一般大,少君,我照顾你时就在想,如果她还活着,我们母女是不是也是这样。少君,我宁肯自己死也不想你受伤害,这个阵法魔一旦违背会被魔焰焚烧,你也看见了,我不怕。”
“我要放你出去,你现在要好好活着。”
“杀了她,你就能出去了。”
说到这里,恒月的手腕猛地用力,气若游丝的姜眉娘艰难从嗓子缝里挤出几个字:“仙……多行不义……都该死……要杀光他们……”
而柳辛更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放心吧,仙族大限将至,九重天即将覆灭,用不了多久,将不再有仙,全天下只剩下人、妖、鬼……以及魔。”
恒月身上的焦黑悉数退尽,露出一是具毫无瑕疵的**!
就在这时,温郁心抬手丢出去一枚小巧玲珑飞剑!
飞剑上承载一个用灵力绘制的法阵,赫然是针对魔文法阵的破阵。
就在刚才,她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便是在偷偷做准备。
而时芜没有多想,魔焰翻滚而来的时候,他本能的出手了。
魔气裹挟着魔焰,汹涌地膨胀数倍,一时间整个梵天门方圆数十里都被魔气扫荡了一遍!而时芜的灭世火仿佛某个引子,轰一声,瞬间把方圆十里的魔气焚烧殆尽。
灭世火就像出生婴儿般捷径。
无论是仙气、鬼气、魔气,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留下。
整个过程发生的速度太快,温郁心只来得及丢出去一个防御法宝,然后拽着时芜撑起另一个,罩在自己和时芜头顶。
等一切落幕,梵天门是一片废墟。
头顶防御性法宝落下温和的光幕,丢出去的法宝只来得及罩住柳辛,姜眉如安静地躺在废墟中间,毫无生气。
恒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蓬玄洞天前所未有的静。
九重天出现魔这件事不胫而走,大家知道后,却从没有放在台面上来谈。毕竟这是魔,谁都不知道魔为什么出现,想做什么,
直到魔其实是少君温郁心身边的侍女,已经潜藏了三年,这件事传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少君身边侍奉三年的侍女”上。
望常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直到被拦住去路。
她一愣:“家主?”
正是净琉璃洞天的洞主,望禄。
他有些微胖,看起来面善,总是被戏称美髯道君。
望常所属的这一支脉很不起眼,平时更是极少有机会能见到家主,按辈分她应该唤家主一声伯父才是。
望禄便道:“常儿这是准备出门?想去哪儿?”
望常:“当然是去少君那,我现在住在蓬玄洞天,每旬休一天可以回家见父母。”
望禄脸色有些差,然而望常是个心眼大的小姑娘,浑然不觉,她盈盈一福:“家主,那我先走了。”
“你等等。”望禄扬声道,“这样吧,我回头也跟你爹说一声,你以后都不用再去了,你年龄也大了,可以在家族里领个合适的职位。”
如果没有之前跟在少君身边的经历,望常听到后半句话,可能会喜极而泣,从此以后对家主忠心耿耿。
望常浑身颤了颤:“多谢家主好意,可是现在少君身边只有我一个侍女,我不能离开少君。”
望禄见这侄女不识好歹,再也维持不住脸上和善的笑,厉声道:“你想连累整个净琉璃洞天!”
宛如当头棒喝,一股强大的威压兜头砸下来。
高阶修为的绝对威压不是吃素的,望常差点双膝跪地,然而就在这时,在蓬玄洞天经历的种种就在这个时候浮上心头,总是可以依靠的恒月,遇事总是提点她的恒月,说话声音温柔的恒月……
还有遇到事情总是挡在她身前的少君!
望常紧咬牙关,顶着越发沉重的威压,一字一顿:“不,我是少君的侍女,现在旬休结束,应该回宫复命!”
浑身灵力在这一刻爆发,将威压掀翻。
“还请家主恕罪!”望常站姿笔挺,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还赶着去向少君复命。”
少女的背影越来越小。
望禄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支脉生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潜力!失策了。
蓬玄洞天的宫殿。
时芜觉得这种安静像白昼下的酆都。
此时此刻,两个侍女都不在,宫殿里只剩下他和温郁心。
而温郁心是个没规矩的,开着窗,时芜抬头就能看见她。
宫殿太空旷,温郁心叫时芜想住哪间住哪间,于是时芜便搬到离她寝宫最近的殿,他们鬼最不讲究。什么礼法规矩,什么男女之防,统统不存在。
他喜欢,他就要看见她,一刻不停。
只是温郁心好像遇见什么困境,似乎是因为身边的侍女是魔,是又如何?在时芜的见识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有不合理法,被指指点点之说。他就是焚毁所有,
充满了灭世火能解决一切的想法,并不能理解温郁心在郁闷什么。
而宫殿如此空旷,连鬼都能大摇大摆地进来,甚至不用隐藏。
鬼王飘到时芜身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王——”
时芜抬起手,一粒灭世火的火星子砸过去,鬼王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就这么草草结束了为王的一生。
太危险了,时芜心想,幸亏有他在。
这日夜里。
时芜没想到她会来。
在温郁心敲门前,时芜就知道是她,他听见笃笃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
温郁心:“能进来吗?”
时芜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期待什么,“进来。”
温郁心还穿着白天那一身,白裙上点缀许多淡粉的花瓣,随着她的走动,花瓣纷纷飘扬起来。
她大咧咧地拉了把椅子,坐在时芜面前,认真地板着脸:“时公子。”
时芜的心更忐忑了,温郁心究竟教会了他多少种感觉,她知道吗?她不知道。
温郁心继续板着脸:“时公子,你也知道我最近,真是太倒霉了!魔出现在哪不好,偏偏是我身边的侍女!我肯定会被揪着这件事不放!”说着她终于崩不住,小脸一垮,“恒月不要我了,望常还是个小姑娘,时公子,我身边只有你了。”
她忘记自己也是个小姑娘。
时芜本能地一点头:“唔。”
温郁心松了口气,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时公子,能不能帮忙扮演一下我的道侣?帮我渡过此次危机。”
时芜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这一刻,他识海空了。
他苍白的肤色完全融入夜中,使他身上那种妖异美暂时退去,此刻看起来仿佛最锋利的剑,刚毅而坚定,也毫无破绽。
这就是说不通了,温郁心一想到刚才自己连面子都不要,却是这个结果,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时芜眸色很深:“不,我愿意。”
只是她不知道她在招惹恶鬼,一只出生极恶之地的恶鬼。
她甚至懵懵懂懂什么不知道,这只恶鬼却已经决定同她绑在一起。
招惹了恶鬼,会被他纠缠,生生世世,不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