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星澜不再管这边,转身打量起屋内。
她环顾四周走到供台旁边,上面一尊石头雕刻成的神像赫然在目,怒目圆睁,看起来极其威武。
记忆快速搜索,却并未找到天庭哪位神官的神像是如此青面獠牙,不像是神,倒像是魔鬼。
时间已接近晚上,阳光消失,天空被披上一层黑色的纱衣,月影遍地,树影婆娑,黑沉沉的夜笼罩着苍茫大地。
玉星澜打开房门,没走几步,却听见风吹叶动,沙沙作响。
静谧的夜晚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玉星澜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忽然感叹道:
“ 我们不过分开一小会,你竟双腿残疾不能自理。”
“你才双腿残疾。”
话语落,却见不远处出现一道人影,借着残存的月光依稀可以辨认是一位姑娘,正是欲玄流白天所化女形。
此刻便见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扶着树干,脸上满是厌恶与嫌弃,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恶心。
“我的天,真恶心,我还以为是面对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呢,我都做好大打一架的准备了,谁知居然是要我嫁给一个老男人,还说什么我是他媳妇,妈的,不要太恶心!”
想也知道,欲玄流铁定被金童卖给了另一户人家。
堂堂龙族太子被一个老男人喊媳妇,估计他想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同情他的遭遇,玉星澜安慰他:“没事没事,这不正好证明你魅力无限,男女通吃……”
欲玄流咬牙切齿:“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信不信。”
正直夜晚,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关门闭户,整个牛头村显得格外寂静。
两人行走在黑夜里,玉星澜问他:“你把那户人家怎么样了?”
欲玄流嫌弃皱眉:“打昏了,关在一间小房子里。”
新买的两位女子出逃,那些人自然是要控制起来的,防止被那位所谓的神君察觉到不对劲。
似乎已经缓过神来,折扇轻开,欲玄流再次恢复之前风流倜傥感觉,抬头四处环顾,他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很不对劲?”
“发现了。”
玉星澜走至一颗大树底下,槐树似乎有了年岁,纹理道道,连地的枝干约有两人粗壮。
然而不同的是此树树皮却像是老年人脸上干枯的皮肤,毫无生机可言,树枝中央甚至都有道道裂缝,像是干涸的土地。
如此大树少说也有百年历史,定然孕育出了木灵,玉星澜手掌缓缓放在树干上,却并未感到任何精灵的存在。
也是,若是木灵还在,这棵百年老槐树又何至于枯死至此。
万物有灵,花草树木风雨雷电等等都有各自的灵魂,魂乃一切的灵源,然而此处的生物却都枯败苍老,没有任何生命力,仿佛只剩一句躯壳,轻轻一碰便会碎掉,整个村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
明显不符合常理,
玉星澜收回手:“走吧,去会会那位神君。”
为防止变故,玉星澜化作先前那名妇人,欲玄流则化作了那名妇人的儿子。
之前那名男子说的果然不错,牛头村四面环山,抬头望去尽是层峦叠嶂的山峰,高耸入云,整个村子似乎是被这些大山包围一般。
抬头看去,整个上方都裹挟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很明显的结界,完全将外面世界隔绝开来,如此举动,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非她假装凡人女子被送到这里来,仅凭外力寻找,几乎很难找到这个地方,怪不得那些少女逃不出去,如此地形,便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也会迷失在这参天山峰之中。
织女难道是被关在这里?
可此地虽有结界护守,但织女乃天丝阁阁主,堂堂神女想要破除这个结界不在话下,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破除不了也总该会给外界留下点消息才对,断然不会一声不吭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若她真是被困在此地,那这片村庄的水可真是深不见底。
思索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唢呐之声,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对面行来数十人身着白衣素稿,头戴孝帽,队伍中央抬着一座木头制成的棺材,白茫茫的一片,从大街上浩浩荡荡的走过,引人注目。
围观众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见此情景皆摇摇头,只听得阵阵叹息:
“唉,又死一个。”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条人命了。”
“都怪那些该死的贱人,死都死了,还不安分!神君早晚有一天会解决这些妖孽!”
玉星澜混在人群中央,三三两两也听得了个大概。
原来牛头村最近不是很太平,前段时间村子里莫名开始出现死尸,这些尸体生前好好的,无病无灾,却突然莫名暴毙。
第一个死的是一位买灯笼的小商贩,小商贩是个孤儿,本身身体比较瘦弱,身量也比普通人矮小一点,有人开玩笑叫他‘武大郎’,前一天他还好好的在街上买着风筝,谁知第二天,他却突然暴毙。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老妇人,她前一天在小商贩这里定好了灯笼,说好第二天送过来,谁知第二天她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于是便打算上门去找,这一上门便看见小商贩躺在地上,早就没有了呼吸。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伤痕,看不出外部致死的痕迹,对于此事,众人并未在意,只当小商贩是染上了什么恶疾,加之他又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他的死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一些好心人将他匆匆下葬,本以为事情会就此过去,谁料没几天,第二个死者出现了。
是一个壮汉,靠打柴为生,身体强壮硬朗,一天上山砍柴却再也没有回来,妻子心理不安,上山去寻,却只在半路看见丈夫的尸体。
两名死者前后相差不过几天,再加上壮汉一向身体健康,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疾病,且他的尸体完完整整,没有任何伤口,也排除了被野兽撕咬的可能。
这一下众人心理隐隐有点不安,便在此时,第三名死者出现了,距离壮汉去世不过半天,一家酒铺的老板也突然暴毙,尸体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依旧是没有任何伤痕,只不过尸体看起来要比他本人消瘦一点。
短短几天三人莫名暴毙身亡,众人这下才发觉事情不对,开始害怕,因为这三人死状都莫名诡异,找不出凶手,一旦发生什么他们不能解决的事情,常常便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仙身上。
恐慌之间有村名便去祠堂烧香祈祷,请求神灵的保佑,神君果然不负众望,很快便派出了手下的金童玉女告诉他们是死去的女子冤魂在作怪。
就是之前被带过来的女子有的不堪受辱选择自尽,死后魂魄不宁。
越说越生气,一人啐了一口:“呸!这些贱人,死就死了,还要来祸害我们!真该把她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这边讲的唾沫星子横飞,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玉星澜却听得胸中一股怒火直烧!这些人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那些无辜的女子!不仅没有一点愧疚害怕之心,反而还在责怪那些女子不顺从自己!
玉星澜憋着一口气,欲玄流同样心中气愤,这群人渣!他真想一扇子把这些人都扇飞!
气愤归气愤,但冷静下来也发现此事有不对之处,若说此地经常进行人口买卖,有女子不堪受辱选择自尽而后化为厉鬼报仇也说得通。
只是之前那女子的怨灵被莫名的力量困在死去之地根本动弹不得,遑论杀人。
心思流转间她向旁边一人道:“这位大姐,我年纪大了,记性有点不好,想问一问咱们村里供的是那尊神佛来着?”
都是一个村里的,旁边那人也认识这名老妇,见她如此之问,瞬间皱眉道:
“我说你这老婆子真是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了,连咱们村的神君都能忘记,告诉你,记好了,咱们牛头村供的是山神。”
“哦对对对,我记起来了,是山神,是山神大人,看我这记性。”玉星澜不好意思的笑笑。
送葬的队伍很快便走远,四面高山像一个巨大的网一样罩住整个村庄,阳光被遮挡在外,阴阳分界。
玉星澜视线落座在层层高山之上,目光沉沉。
片刻后,她道:“这样吧,分头行动,你去探查村民死去的尸体,我去他们烧香拜佛的祠堂看看。”
这些村民死的蹊跷,看看尸体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欲玄流犹豫:“你能行吗?万一离开我你不小心挂掉怎么办?”
玉星澜:“……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拉你垫背。”
商量好之后,两人很快分开,玉星澜向着此地祠堂的方向走去,路过一户人家突听得里面传来打骂之声。
却见一户农舍的房门口,一位身着半褂,皮肤黝黑,满脸胡渣的粗糙大汉手里正拿着一个鞭子狠狠抽在一个小孩身上,边抽边骂:
“妈的!你这小杂种,老子花钱买你是回来干活的!你倒好!什么活也不干还打碎老子的花瓶!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扬起手,鞭子一下一下狠狠落在小男孩身上,力道之大,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经隐隐有破裂之相,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鞭子抽打出来的痕迹,有的已经微微泛着血迹,可想而知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大汉抽的凶横,男孩却是一声不吭。
道路上偶有三三两两的人路过,对此情景却并未有甚稀奇,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似乎发觉有人在看他,男孩抬起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前凌乱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有点看不真切,凭借其身上的穿着,玉星澜认出是之前在地牢中看见的那名小男孩。
两指粗的鞭子狠狠砸在他身上,他却没有发出一丝痛呼,甚至连眉头都不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很难想象一个小孩的忍耐力居然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粗狂男子正要再次扬起鞭子,却听得一道声音响起:“等一下。”
转头一看,原是村头家刘老妇。
“干什么!”男子花瓶被打碎正在气头上,语气也不怎么和善。
玉星澜看了看小男孩,道:“这孩子这么小,你这样打下去,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男子看她一眼满脸不屑,似乎对她这句话感到难以理解:“死了就死了,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村子打死人的事情很少吗?”
如此理所当然平静的口气仿佛人命在他口中根本不值一提,玉星澜捏了捏拳头,压住自己心中的不满,这里的村民怎么都这样,一个两个,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在他们眼中,人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和那些牲畜没什么区别,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究竟是哪位神官的管辖之地?为何如此情况不管不顾?这里的村名虽然外表是人类,做出的事情却连畜生都不如!
她心中气愤,却不能表现出来,脸上毫无漏洞,道:
“这样吧,我们家里正好缺个干活的,反正你都想打死他了,不如把他卖给我算了。”
男子看了看玉星澜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娃。
这小杂种是个难管教的,说话不听,打上也不喊疼。活脱脱像个怪物,丢在家里反正也不干活,还浪费他们家的粮食,如此,不如买给别人省事!
玉星澜很快便将钱拿了出来,小孩也被送到她身边。
小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打的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道道鞭痕,可见方才对方下手有多重。
即便如此,从始至终她没有在小孩口中听到痛呼声。
玉星澜蹲下身去给他理了理头发,意外发现这小孩的眼睛竟是出奇的好看,之前在地牢中便觉得这小孩眼睛异于常人的明亮,如今近距离看,又黑又亮,好似无边浩海中璀璨的星辰,亮眼夺目明明是很稚嫩的一张脸,眼神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深邃,好像一潭深渊,深不见底。
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玉星澜却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摇了摇头,没有在意,刚想起身,小男孩却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灰扑扑的小脸抬头看着她,似乎很怕她会忽然走掉。
想来是被打怕了,在一想也是,再怎么镇定也不过是个小孩,可怜这孩子了,父母不知道在哪里,玉星澜弯腰,直接将小孩抱在怀里。
她动作做得自然无比,自然没发现小孩被她抱在怀里时微微僵硬的表情,男孩双手伸了伸,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将双臂环在玉星澜的脖子处。
察觉到小孩的动作,玉星澜只当他是被打怕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别怕别怕,姐姐在呢。”
如此顺口的一句话自然是忘记了自己此刻的面容乃是化形成之前那名妇人。
然而小孩听到此语却仍旧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觉得本该如此,并未觉得方才一句有任何不妥,顿了顿,双手慢慢抱紧玉星澜的脖子,将头缓缓靠在她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