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诺言·她 第77章 Chapter 76 她心无归处

晚饭是洛尹言做的肉酱意面，他终于考虑到物资问题，没再重演一桌七个菜的浪费行为。

今晚月色很好，夏木然心血来潮打算上山顶看星星，洛尹言收拾好厨房出来正巧碰见夏木然轻哼小曲甩着车钥匙准备出门。

视野突然出现一个人，夏木然脚步微顿，思考现在转向回去能不能当无事发生。

“你要出门？”

“也……可以不出……”

“外面可能还有漏网之鱼，不太安全，我陪你去。”

指间的钥匙被人抢走，尾指也被勾住，月光下的侧颜很是赏心悦目，光影分明，仿佛置身宇宙中心。

车库里停了三辆车，应车钥匙呼唤的是一辆敞篷车，车上有薄外套和一些小零食，还有一个应急药箱，显然是主人常开的一辆。待上车热感来袭，夏木然本能后撤，同时回神，这门又不是非出不可，她怎么就跟出来了？

“系安全带而已，反应那么大？”

夏木然视线下移，板着脸反问：“系安全带而已，需要靠那么近吗？”

要不是回神快，她的拳头就挥出去了。

“我的错。”

认错速度之快令夏木然瞠目结舌。

“走哪条路？”

“沿车轱辘往山上走。”

原生态小岛，出了古堡全靠车灯照明，沿途漆黑，树影张牙舞爪，山顶有一片空地，夏木然徒步爬山的时候偶然发现这块场地，山崖骤降，但很空旷，后来几次开车上山，路就辗出来了。

敞篷打开，头顶繁星点点，凉风习习，格外惬意。

热闹小半辈子的洛三少见过山顶星空，但身边人影重重，从未体验过这般静谧，山风拂面，两人抬头望天，相顾无言。

“你经常来这里看星星？”

仅这一个问题便让洛尹言绞尽脑汁，措辞无数遍，但问完他就悔了，都压出一条路了，能不经常么。

夏木然思绪放空，促然听见洛尹言的问题，从紧闭的双唇中憋出一个音。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看星星？”

“我初中是天文社的。”

初二那时陶未央过世，她有段时间没有去学校，社团还是洛尹言给她选的，不用转头看，就知道这家伙此刻的表情一定局促极了。

“……”

洛尹言已经想打自己俩嘴巴子了。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没必要扯东扯西的。”

“你真打算回去？”

“为什么这么问？”

“那晚你走得那么干脆，放话说要去一个没有我和夏乔然的地方，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回去。”

手靠在车门上，感受风充满手心，夏木然灿然一笑，眼含留恋，“在这里，什么时候想看星星就一个人开车上山，什么时候倦了可以一睡到黄昏，不会被人逼着往前走，也没有输赢死局，这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

云卷云舒，诸事不理。

洛尹言侧头，借月光描摹邻人的眉眼，恍惚回到从前，从前也有一人这般诉说她的向往。

因为她曾是那么静怡平和的人，所以他很难将步步为营、句句算计的夏木然和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

重逢时，他真的被她骗到了。

现在却又找到曾经的影子。

“但我必须回去。”

棋局没有下一半的道理。

“一定要回去吗？”

“你们上天入地寻我，一个借子，一个化名潜入，现在我决定回去又有其他想法了？”夏木然笑盈盈地回看洛尹言，语气松快，好似一切都轻轻巧巧。

重影再次分离，洛尹言知道她的笑不是真的笑，不达眼底，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洛尹言和夏乔然自带大舅哥和妹夫的天然相厌属性，如果不是夏木然突然隐世，销声匿迹，将他俩打得措手不及，等他们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商量可能要到猴年马月。关于夏木然回夏家的事情，虽然夏乔然透露不多，但他隐约能猜到她执意回去的原因。

听说她的父亲……对她母亲偏心到近乎偏执。

“夏家的规矩是谁强谁就有话语权，爷爷有四个儿子，都通过修域试炼，皆有接任家主的资格，我们的父亲是最有希望继承的人，但他在婚姻上忤逆爷爷，变得闲散不理事，一直专注于自己的二人世界，我们的母亲想要权，但为了维持自己在丈夫心中白月光的形象，只能装作淡泊名利，另一边将我送到爷爷跟前抚养，所谓母亲对儿子的关怀实际是因为我是她在夏家站稳脚跟的工具。”

夏乔然的叙述口吻像极了一个旁观者，和夏木然一样，他的童年也无父无母。

“杨子歆非夏家人的身份被戳破后，她就被丢给佣人抚养，因为掉包的事密而不发，所以杨子歆在夏家除了父母形同虚设，其他都不曾受到苛待，她不知自己身份的真相，曾经来问我为什么我们的父母和别人的不一样，每年只能在家宴中见一面，上演一幕父慈子孝就草草收场。直到我通过修域试炼争取到继承人的位置，这一切才有了转变。”

因为从小养在夏家家主身边，看的自然比同龄人多，年仅十五岁的夏乔然很清楚面前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母亲不过是在作秀。

爷爷说找到妹妹，一切都会变好。

他们都没想到长达十八年的寻亲是将她从即将爬出的地狱又踢了回去。

“八年前执意将她带回是我们做的错误决定，所以无论她想如何做，我们都不会怪她。但夏家除了我和爷爷都在与她为敌，我在看清父母亲缘上只付诸了时间，而她是亲历生死，筱然永远是横在她和母亲中间的刺，当我发现她要对母亲出手时大局已定，在父亲眼中母亲是他唯一的逆鳞，谁碰谁死，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例外，我和爷爷从中斡旋许久，可他们谁也不肯让步。”

夏乔然知道夏木然这一退定然安生不了多久，所以急切想在那群人之前把她找回来，码头那边也明逼暗潜过，因为码头管事Lusa是夏木然的心腹之一，清楚他们兄妹的关系，根本不怕他的威胁，偷偷安排进去的人手因为是新人所以接触不到核心岛的业务，加上熟悉的卧底手段，待几天就被Lusa发现然后驱赶。

洛尹言能混进去完全是因为运气好，Lusa只知其名不知其容，他又将自己整得与平日形象大相径庭，没人会把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与洛家新任家主挂上钩，恰巧碰到前一队全军覆没，才有机会来夏木然的岛上送物资。

结果被一眼认出。

“你回去之后打算留在夏家吗？”

夏木然反问：“除了夏家，我还有别的去处？”

有过失联前科，她这一回去，夏乔然一定会软硬兼施把她留下，下次能这么潇洒地跑出来度假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不考虑我家吗？”

声音随风落入夏木然耳中，眸中笑意渐退，“洛尹言，你觉得我会从一个世家出来然后去另一个世家吗？”

洛尹言嘴角微漾，夏木然这副冷面冰霜的模样在他看来，可爱得紧，他大胆地牵住夏木然的手，摩挲戴银环的尾指，“我说的是我家，只有我一个人的家。”

夏木然被光影晦涩的笑容闪了一下，直接脱口问：“你弟弟呢？”

大洋彼岸又双叒叕踏上追妻路的洛季羽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洛尹言被夏木然冷不丁抛来的问题问住了，努力回忆上次洛季羽醉酒的胡话内容，推测两人停滞多年的进度条有没有到下一个进程的可能，最后给洛季羽下了一道判词：“他马上就要入赘了。”

阴暗爬行偷户口本的洛季羽一个猛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背后，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举手电的苏暖暖心虚又担忧道：“要不……别偷了。”

洛季羽在心里把小时候学的中二咒语都念了一遍，“不行，来都来了，我陪你爸喝了一礼拜的酒才搞到你家保险柜的密码，不能空手而归，你不是想看我对你的决心吗，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被人勾手黏缠令夏木然感到无所适从，她想把手抽回却被洛尹言牢牢握住，后者变本加厉，半个身子都贴了过来，车厢空间狭小，温度骤然升高。

夏木然：“你坐回去。”

洛尹言不动，一把小刃抵上腹部，他低头看见横在他与夏木然之间的东西，明知尖刃不会刺破他一分一毫，却实打实往心上剌了一刀，洛尹言气笑：“夏木然，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一定要抗拒我？”

尾指离开温热，银刃回鞘，纸巾仔细地擦拭指缝，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你越界了。”

年少相识，他们在好友们眼中是默认一对，实际上，那张纸没有被戳破，朗月告诫儿子要尊重夏木然，不能轻慢她，所以成年之前他们是最亲近的朋友，没来得及确立关系两人就被扯入两个世界，再重逢，彼此间已有千沟万壑。

洛尹言对夏木然有愧，因此哪怕猜到她的柔弱是伪装，她是在借往日情分利用他也不介意，如果不是当年少不更事，觉得将夏暮护在自己羽翼之下，让她远离纷争、雇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对她隐瞒真相，逼她自首，也许那晚她就不会坚定地走向另一个人。

没嘴的亏吃过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