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啧啧称奇,“堂堂行政公署,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杀囚犯灭口。”
他笑吟吟地看着全身乏力、倚靠在墙边的杜鲁,意味深长道:“那领袖更要注意人身安全了,您家的安保水平甚至不如监狱。”
杜鲁深吸了口气,连连称是。
剖解的过程过于血腥,除法医外所有人在门口等待。
法医取出死者眉心的子弹。
身旁的助手边记边说:“7.62mm,编号796542……”
停尸房的门虚虚掩合,并不隔音。
一旁等候的警员忽然想到什么,神色空荡,瞳孔紧地一缩,喃喃出声:“……这一批次是警用子弹。”
喻青听到了,本着不会放过任何一次阴阳怪气杜鲁机会的原则,一如往常地启唇,“贵——!”
他才出声,身侧的人迅速扬起手。
一只手臂横挡在喻青的身前,掌心抬起,按在他的唇上,将他未吐出的音节尽数逼退回去。
“……”
乍一触碰,温热的鼻息触上冰冷的掌心时倏地慌乱,争先从指缝间溢出,很快就占据主导地位,将冰冷的皮肤裹热。
喻青眉尾一扬,桃花眼里绽开潋滟光彩,视线悠悠落在审判官的唇上,旋即,下颚微仰,被压在掌心下的唇温柔地印了上去。
掌心触感温热轻柔,转瞬即逝。
陆政庭睫翼一颤,迅速收回手,紧绷的下颚有一瞬间松动,声音微沉,夹杂着一丝难言的僵硬干涩:“…安静点。”
不安静的人弯着唇笑,抬起手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
法医最终做出尸检报告。
“身上共两处枪伤,腹部和头部各中一枪,致命伤在头部,腹部的子弹避开器官,并未大碍。”
他视线下移,继续道:“腹部衣物上检测的血迹确属于死者,但还有其他的液体。”
“——水。”
“为什么会有水?”杜鲁不解,“是死者不小心撒到身上的?还是凶手泼上去的?”
“从死者衣物上的血迹来看,是在死者死后留下的。”
凶手为什么要在灭口之后留下一滩水迹?
是想告知什么。
线索断掉,一行人哑然无声。
面面相觑半晌,陆政庭率先有动作,大步往外走。
喻青微笑朝领袖挥手道别,抬腿跟上陆政庭。
两人走进直梯,身上的血腥味逐渐散发,在狭窄的空间里令人难以忽视。
陆政庭垂着眼,视线透过玻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下层。像是在观察,又像是陷入沉思。
头顶的索道仍旧哐啷啷发出巨响,空气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还有一丝别的情绪在发酵。
叮——
电梯门开启,两人并肩走出。
公署里路过的警员向陆政庭行礼问好,对方颔首相应。
或许是经历过太多,喻青对人的情绪变化格外敏感,当对象是陆政庭时,更甚。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离开公署,走到车旁。
陆政庭手腕扭动几个来回,酸胀感消减几分。
他吐出一口浊气,偏头问喻青:“你的小道消息是从哪来的?”
这句话像是一颗水.雷,砸进深潭,表面维持的最后一丝平静骤然被破坏,从潭底掀起一片惊天骇浪,波涛汹涌。
喻青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退却,神色阴郁,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怎么?你怀疑是我杀的?”
他话音才落,陆政庭怔了下,直觉喻青误会了。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摇头。语气平静,尽可能地向喻青描述自己的猜疑:“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个信息。或许对方和凶手有关联。”
喻青脸上的冷意还未消散,狐疑地睨着他,眼底明晃晃写着不相信。
陆政庭坦荡迎上他的视线,放轻声,继续道:“既然你愿意和星盟合作,我相信你也一定想快点解决霍赫星的困境,喻青,你是我的同伴,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呢?”
喻青的心情直转而上,双手环胸,下巴高高扬起,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模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猫咪。
他轻哼了声,嘴角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哦,看来你的脑子好使了不少,这一次竟然没有怀疑我。”
陆政庭自知有愧于他,谦虚地抿起唇,不敢反驳。
喻青看着毕恭毕敬的审判官,心情大好,正要慷慨地将答案告知于他。
猛地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一顿,好看的眸子缓缓眯起,往前迈动一步,逼近对方,眼底透出一丝危险意味,“你怎么知道,小道消息是我打探到的?”
“……”
陆政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眸底一片澄澈。
喻青后槽牙咬得发紧,拳头也硬了,冷笑着吐出答案:“你在我身上放了定位器。”
他语气笃定。
因为他全程都确认过,没有人尾随。
陆政庭沉默地抿起唇。
言多必失,他只顾着应对喻青的坏情绪,却没意识到话里出了纰漏。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被喻青识破,也没想到喻青会这么聪明,竟然能从几句话的细枝末节中推断出自己在他身上放了定位器。
“放在哪?”
昨天洗澡的时候,喻青全身上下都检查过一遍,都是他眼熟的东西,并没有发现类似于定位器、窃听器之类的小东西。
除非是在两人来之前,就放在他身上的。
但可能性也很低。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物件。
喻青气极反笑,“你把定位装在枪里?”
他以为陆政庭是为了报答他,所以特意定制了一把手枪送给他。
没想到还存了这种心思。
陆政庭做不到否认,薄唇抿平成一条直线。
难怪不怀疑他,原来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喻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政庭薄唇翕动,想解释。
尽管街道空荡冷清,但车停在公署正门口,两人久久没有离去,引得门口执勤警卫时不时将视线投来。
在喻青退后前,陆政庭眼疾手快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拉开后座车门,将喻青推上车后,自己也上了车,关上车门,将一切视线隔绝在外。
星际大盗十分不爽,甩开他的手,臭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开口:“做什么?”
陆政庭比他还要高半个头,坚硬的脸庞有几分无措,此时正低着脑袋和他道歉:“对不起,枪里确实安装了定位器。”
“目前局势不明,上回袭击我的逃犯极大可能还留在霍赫星,送枪的初衷是希望你能有一把防身的武器。我知道你一定会单独行动,所以提前在枪里装了定位,抱歉,晚上回住所之后,我会把定位器卸下来的。”
喻青瞪着他,很没出息承认:自己心软了。
他对陆政庭的下限确实极低。
用司厌的话来说,他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分不清天南地北。
他从鼻腔里轻哼了出一声,放下手,语气随意,“…算了,定位器不用卸了。”
陆政庭闻声抬头看他,神色错愕。
喻青移开视线,下巴微扬,“别以为我就这么轻松原谅你了,霍赫星的事情解决之后,回星盟给我个一模一样的定位器,我要装你身上。”
陆政庭眼神稍稍闪动一下,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微的闷笑,喉结上下滑动,低声应:“好。”
笑什么笑。
喻青含糊嘟囔了下。
“什么?”陆政庭没听清,凑近了几分,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疑惑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喻青从耳廓晕开一抹红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到后颈。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模样,却能感受到脸上消之不去的热度,他像只炸毛的猫,恶狠狠地瞪着陆政庭,“说什么!下去开车!”
陆政庭又笑了下,拉开车门下车。
喻青深吸了口气,霸道地制止:“不准笑——!”
陆政庭挑了下眉,将嘴角的弧度压平,眼底的笑意依旧。
他关上车门,去驾驶座开车。
按照原计划,两人要去研究所了解病毒的研发进程。
悬浮车行驶到半途,喻青接到了司厌的通讯电话。
乍一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发出冷笑,“哥们,不是要我当大英雄吗?我现在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入境口两个警卫拿枪指着我的脑门,你人呢?”
电话中还含糊夹杂着警卫严肃的呵斥。
“放下通讯器,举手投降!”
喻青很是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把通讯给警员。”
他身子前倾,伸出手,将腕间的智能手环凑到审判官的唇边,“来,审判官,说句话。”
陆政庭目视前方,修改完目的地后,将驾驶模式调为自动驾驶。才偏头看了喻青一眼,低头道:“我是陆政庭。”
霍赫星入境口。
司厌纡尊降贵取下脸上的墨镜,万般不满地将通讯器递给警员。
两名警员自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只是通讯设备里的电话有些失真,再加上距离有些远,他们也不太确定通讯的另一方是审判官,彼此对视一眼,缓缓有了动作。
其中一名警员半信半疑地接过,另一名警员仍兢兢业业拿枪对准这位陌生访客的脑门。
“这位是研究所新来的专家,放他入境。二十分钟后,我会过来。”
近距离听到熟悉作风的命令,警员不禁站直了姿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