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戏 第8章 蓬莱

三上青石长阶，黎芊芊循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棵巨大的桃花树。只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呆滞。

明月依旧，而青竹小院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地不知名的杂草。

黎芊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周围来来回回搜寻了四五遍，最后无措地站在树边：“这不可能啊..”

遂玉走到她身侧：“确定是这里吗？”

讥讽的弟子也跟了来，再度嗤笑：“还想什么呀，我来蓬莱这么久，就没听过后山住着人。”

黎芊芊捏紧了拳头，跑到空地上不死心地大喊：“喂——尊驾在吗，可否请出来露个面。”

回应她的只有寂寥的风声。

长老缓缓开口：“既然此地无人可为你证明，且随我去沙怯地再作解释吧。”

沙怯地位于岛内最深处，是蓬莱审讯重罪弟子的地方。长老将黎芊芊押去沙怯地，就相当于已经定了一半罪。

遂玉微微拧眉。

“等一下。”

不知何时走到桃花树下的宁清霜忽然出声，“有人在这里布了阵。”

此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宁清霜从树下捡起一块碎石头，往空地中央丢去。

只见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而后像是撞上了什么屏障一样，朝边上弹开。

在场所有人无不讶然。

黎芊芊眼里重新升起希望，果然不是她的问题。

长老眯起眼，打量道：“莫非是乾坤阵？”

宁清霜点头：“没错，乾坤阵有移形换影之能，此阵虽未注入太多灵力，藏间屋子却是足矣。”

乾坤阵属于高阶阵法，黎芊芊曾经照着书上所述小范围试过几次，但每次不是方位不准就是五相不全，连棵草都没移成功过。

能移动那么大一间房子，此人对阵法的掌控必然早已突破了高阶。

有这般本领，和他倒是像。

黎芊芊思考的功夫，宁清霜已开始运气。

“都往后退些，我来破阵。”

她说着借力飞起，蜻蜓点水一般飞速掠过几个点位，最后稳稳落在桃花树的枝桠上，抖落一大片花瓣。

随之空地周围亮起金色的符纹，不多时，熟悉的青竹小屋已赫然立于眼前。

“奇了，还真有。”有人喃喃。

宁清霜从树间跳下，眉宇间带着一丝疑虑，看向黎芊芊：“你确定当日看见的是亲传弟子？”

黎芊芊说：“弟子不确定，但他袖口确有水波纹的银迹。

听到这个回答，宁清霜与长老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见一抹讶色。

亲传弟子中擅长奇门遁甲的只有一人，但永远也无法回来了。

“不过我们来的不巧，”黎芊芊指了指漆黑的窗纸，“他似乎不在家。”

宁清霜明显有点急躁：“先进屋看看。”

“欸？堂主——”

黎芊芊刚想说他不欢迎外人到访，他们还是在门外等或者改天再来比较好，就见一道疾风便卷地而起，将最前头的宁清霜连同所有人一起逼退至桃花树脚。

“我说了不见客，你倒好，不仅带了一帮人堵门，”

“还乱了我的阵。”

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黎芊芊随众人齐齐回首。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在屋后。

他身穿一袭水蓝色的常服，泼墨似的长发用玉簪半挽起，双手环抱靠在门边，目光缓慢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黎芊芊身上。

透着微微的谴责。

“鹤舟？！”

最先回过神的是宁清霜，她不可置信道，“你还活着！”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弟子皆是一震。

黎芊芊亦然。

鹤舟，蓬莱大师尊的首徒，不世出的天才，传闻中已经死去的、真正的剑道第一人。

鹤舟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宁清霜身上，敷衍歪头：“堂主别来无恙。”

宁清霜闻言两眼一翻白，竟激动地背过气去。

弟子们惊呼，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长老同样语不成句：“这么多年、你..你......”

太吵了。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鹤舟捏了捏眉心：“日后再解释吧。”

说完，朝边上的小石块轻轻踢了一脚，黎芊芊看到他捏诀聚灵。

还没等她看懂要干什么，众人脚下出现一圈金光符文，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黎芊芊茫然转头，猛然发觉自己身边只剩下了空气。

人呢？她那么大一大帮子人呢？

清静了，鹤舟露出满意的笑。

转身回屋。

“鹤、鹤师兄...不，鹤前辈。”黎芊芊喊住他。

鹤舟步子一顿，扶着门框转身：“噢，差点漏了你。”

他举手捏诀——

“等等等。”黎芊芊情急之下，一把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触手的衣料凉如水，大约是冰蚕丝。

“你还不能走，先帮我作证。”

袖口处拽着的手莹白修长，鹤舟低眼道：“松手。”

“说完就松，”黎芊芊飞快画出一张传音符，“你就说，昨夜子时黎芊芊已告辞下山。落款写你的名字。”

鹤舟扯回袖子往屋里走，语气淡漠：“我们见过吗。”

猛不丁被他一拽，黎芊芊向前打了个趔趄跌进门内，一股浓重的药草香霎那间盈满鼻腔。

黎芊芊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不待她细闻，面前的人忽然抚着心口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鹤舟靠在桌边眉头紧紧皱起，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一扫之前从容之态，看上去羸弱至极

好端端的人突然变成一副快死的样子，黎芊芊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搀扶：“你怎么了？”

“别碰。”鹤舟避开她伸来的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指尖。

“呀，好冷。”

一瞬间手上像是被千根寒针穿偷，黎芊芊下意识缩手。

“知道冷就躲开。”

鹤舟声音虚弱，话语依然不客气。

勉强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漆黑的药丸吞下，开始闭目调息。

看到药丸，黎芊芊终于想起来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有的修道之人在自身修为不及敌手或者身受重伤灵力将竭之时，会服用一种名叫续灵丸上品丹药来强行大幅度提升自己的灵力，以达到杀敌或者保命的目的。

由于这种药的药效不长且价格极其昂贵，一般人只会生死关头用一用。

而且续灵丸只能提升灵力，并没有其他效用。

鹤舟吃它干什么？

体内经脉乱冲带来的剧烈痛感在灵力的压制下渐渐减弱，鹤舟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情绪又恢复成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迎上黎芊芊探究的目光。

不等他开口，黎芊芊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捉了他的手腕。

掌心下的灵脉安静得宛如一潭死水，黎芊芊凝神去探才终于在潭底寻到了一缕可有可无的活气。

被众人交口称赞的天纵奇才，体内灵力居然比她还薄弱！

不可能，一定是她方法不对。

黎芊芊换了只手。

鹤舟这回倒是不躲不避，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动作。

换了手，感觉到的灵脉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灵力甚至比之前更弱了。

黎芊芊震惊得说不出话：“为什么你......”

“如你所见，我体内灵力衰微，需要靠续灵丹撑着。”鹤舟十分淡定地解释。

“那刚才——”黎芊芊好奇他的病症。

“如果你接下去打算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就可以走了。”鹤舟朝门口扬起下巴，“门在那边。”

蓬莱的天才变成了废人，各位堂主知道了都得难受三辈子，他这个当事人非但毫不在乎，还说她的关心是浪费时间。

合适吗！合理吗！

黎芊芊愤而转身。

反正难受的又不是她。

“他比你聪明，又比你勤奋，怪不得元阳真君不选你。”轻描淡写的话没劝没拦，却让黎芊芊生生停下脚步。

“你这话什么意思。”黎芊芊退回到他面前，冷声质问。

鹤舟瞥她一眼，弯唇，掐诀朝半空中一点，一面水镜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如同桃花所显出的水镜一样大小，只不过这次画面出现的是她跟着仙人比划招数的场景。

“你瞧瞧，同样的招数，人家可是一学就会。”鹤舟说的是遂玉，看的却瞥向边上的黎芊芊。

有些事实她自己郁闷可以，别人当面拿出来讥笑就是另一回事了。

黎芊芊不服气地说：“只要不影响结果，先会和后会又有什么区别。”

“嘴硬。”鹤舟不欲与她争辩，收起水幕转而问道：“昨日为何自己不去赴约？”

现在不装不认识了？

黎芊芊瞥他，索性拣条椅子坐下：“纸条本来就不是留给我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何况遂玉遇见的是仙人，那样的实力，她冒名顶替和自我了断有什么区别。

“等会，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黎芊芊猛地转头，打量起他来：“你不会就是那个——”

鹤舟靠在椅子上，捏着两粒药丸往嘴里送。听见她的话，懒懒掀了掀眼皮。

也是。

哪有仙人落魄到得靠续灵丹的，多丢人。

黎芊芊眼里的狐疑之色尽消。突然又抬起头：“鹤舟前辈，你会剑气化形吗？”

鹤舟扫了她一眼，了然勾唇：“想我教你？”

有戏！

黎芊芊坐直了些，乖巧点头。

机遇不上门，那她就自己找嘛，多大点事。

鹤舟却啧声：“可惜了，我没有收徒的打算。”

“没关系，我们权当交易，”黎芊芊从善如流，“续灵丹很贵很不好买吧，我可以为前辈长期供应。”

“呃，绝不是认为前辈买不起区区续灵丹。芊芊只是觉得，前辈定是怕有人打扰，才深居山林隐匿踪迹多年。如今堂主们知道你尚在人世，少不了来嘘寒问暖，若是前辈下山买药之事被他们发觉，往后日子恐怕不得安宁。”

续灵丹蓬莱药斋倒是有，但就如她所言，每次购买都得改头换面，委实麻烦。

鹤舟沉吟。

见他似有动摇，黎芊芊继续诱哄：“我一个外门弟子，平常也没人在意，做这些再合适不过了。前辈意下如何？”

“......也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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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