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走出酒馆,天色昏黑,几只乌鸦正在瓜分一条野狗。
熹雨微摸着小巷的石壁走着,过路的人似乎在热烈的探讨什么事情。
“哎,听说了吗,天界熹殿的二殿下在漠北遇刺啦!至今下落不明!”
“天啊!二殿下可千万莫要出事啊!”
“二殿下是什么样的神,大伙还不清楚吗?他肯定没啥事的…”
“世人皆叹惋一代天骄的落幕,却无人发现自己也早已深陷其中。”熹雨微想。
不断穿过人群,终于从中听到了条关键消息。
“听说桃花岛月后就要重新现身了!”
桃花岛嘛…熹雨微想:“真是条不错的消息…”
等熹雨微回来时,就看见了到处摔东西的宋知意,下人们跪了一地,宋知意看到了他,熹雨微与下人对视一眼,刚想过去就被宋知意拦在身前。
熹雨微也没见过生气的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宋知意看清来人,也只是叹了口气,熹雨微就莫名更心虚了,故作颤抖着说:“对…对不起大人,我…我把你给忘酒馆了…”熹雨微越说越激动,就差当场给宋知意磕一个了,熹雨微欲跪又止,宋知意无奈道:“不是这件事。”他顿顿,说:“那个逃窜出来的东西,是兄长丢给我的烂摊子。”
他的兄长是岘南观水主,并没有像宋知意那样年少成名,反倒是多年没什么成就,少数人甚至都不知道宋知意还有这么一个大哥。
宋知意来回踱步着问:“山雀,我要去一趟岘南,这里有老黄照顾,你…”他纠结很久,开口道:“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刚站起来的管事显然面目可憎。
“大人怎么会这么看好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可恶!给我等着!”他心里火气大,一路阴着脸走出府。
众人心想终于得救了,两人都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当晚就出发了,在午夜时到达岘南,深夜里只有远处的山峦上零星缀着点火光,城中虽无灯光,但借着月光还是能看出此城之繁华,长街似不见头。
岘南山青俊秀,山下坐落的岘南城,曾是废墟中的明珠,如今已重新散发出新的光辉。如今尚且平静的岘南城,究竟会掀起多大波澜呢?
熹雨微似乎很喜欢喝玉露酒,至少在宋知意眼里,他已经喝了不下俩壶了。
“我们要去干什么呢?”熹雨微明知故问道。
“当然是去要一个交代。”宋知意走过城中繁荣,与熹雨微往山中去。
“那魔物可有下落?”一个响亮的男声问。
“回大人,属下无能。”
“那还不快去找!”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熹雨微一顿,宋知意则定定的看向来人。
沧色衣袍,如玉发冠,与宋知意三分相似的脸庞,此人是…
“岘南观山主…”熹雨微默念道。
“这不是知意吗?”宋羽笑道。
“兄长。”宋知意双手拜礼。
“知意不必多礼,快随我入庄。”
夜间的山庄却灯火通明,熹雨微跟在宋知意后面,他注意到宋羽的眼神一直往这边扫,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宋羽的山庄不比浮云府小,且富丽气派,等他们入了主堂后,熹雨微坐在宋知意旁边,宋羽则在主座上命人上茶,滚烫的茶水续满了青瓷杯子。
“你说…那魔物是从幽寻来的?”宋羽不可置信道。
宋知意没有否认,他很少愿意表露情绪。
“但这个人,一本正经的盘腿在炕头热酒…让人想象不到…”熹雨微想。
“这位小友,你可有所发现那魔物的消息?”宋羽笑意不减的问。
从刚开始,他就发现熹雨微一直在抬着头,他下颚线分明,眼镜目不转视的看着什么。
熹雨微看着趴天花板上扭着脖子与他对视的少年,道:“你是说天花板上的这个吗?”
这下所有人立马都看向了天花板。
有的人看到了扭曲面孔的少年,有的人则看见一团黑烟,有着一半鬼和一半人的血便可是鬼族人,他们能看见隐去身形的恶鬼,此身便是不像人的人,不是鬼的鬼,是介于人鬼之间的最牢固的屏障,也是二者不可逆反之隔。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少年早已裹挟着浓烈的黑烟向宋羽袭去,就在他差点就抓到宋知意时,一道剑光划过少年扭曲的身体,宋羽眼神有些呆滞,尤其是看清邪祟的脸庞起,少年没伤到宋羽,转而像熹雨微袭去,大堂中一片慌乱,侍卫们大喝着冲上去,却见熹雨微拔剑伸向少年,有些吃力的挡开剧烈的攻击,随后一脚起身干脆利落地踩住少年,把他死死摁在地上,随即就被宋羽制服。
邪祟被阵法压在大堂,声嘶力竭地挣扎。
“小友真是好身手啊!”宋羽摇开折扇道。
熹雨微转身说:“这只是个开始,望大人好生超度对方了。”
宋羽一怔,随后恢复笑意:“自然了。”随后道:“来人!拖下去!”
然后,熹雨微静静的阖着眼,手中微不可察的捏着一缕金丝,恍惚间他听到了宋知意和宋羽的声音,但等到再睁眼,那些声音早已消散,眼前是市井的某个小巷。
“我去你的,你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居然还敢去向岘南大人告状!”随着一声怒骂,一个孩子被踹到了墙上。
熹雨微看到那个孩子吐了口血,暗暗思索着什么。
“梅月衡!你发什么疯!”
“这不是梅衡君失散的弟弟吗?”熹雨微想,梅影衡的弟弟竟变成了厉鬼,怪不得他寻了这么多年找不到。
小孩被殴打了不知多久,突然停了下来,幼小的身影害怕的看过去时只发现方才揍他的人跪倒在地,旁边是一个穿着沧色衣袍的人,那人看着他,笑道:“没事了。”随后蹲下把小孩抱在怀里,小孩身上脏兮兮的,让他原本淡蓝的衣袍沾了很多污渍。
他被带回岘南山庄,有了新的衣服,穿着新衣的孩子高兴的蹦蹦跳跳,稚嫩的脸上浮现了久违的红晕,他听见下人们喊那个人为:“观山主”他不知道观山主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观山主救了他,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于是他也恭敬的叫着大人。岘南观山主大人在主座上笑得人仰马翻,他问自己的父母与兄长在哪,下人也只是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小小的梅月衡还不知道很远的地方在哪,下人们叹了口气便退下了,宋羽知道后,不许他在提爸爸妈妈和兄长。
梅月衡自此跟着师傅,学文也学武,师傅告诉他梅家的辉煌当年是无人可比的,年幼的梅月衡没听出师傅的叹惋,师傅也不告诉他下文,在不可逆转的岁月中,梅月衡清楚的知道了何为离去,何为新生。
有天,他在后山堆了三个小小的土包,每年清明都学着那些泪人对着土包拜了又拜。
在他十八岁的成人礼上,师傅与师兄们给他了很多很多礼物,他高兴的数着各种礼物,冠着头发的少年清秀如画,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变成面部扭曲的魔物的,但这个问题很快就给了熹雨微解答。
梅月衡在大堂,看着唯一没给自己礼物的宋羽,试探性的开口问:“大人…?”
他不知道为何十几年来宋羽的长相一点都没变,直到他听师傅说起鬼族人对人鬼之间的庇护。
“大人一定是个很好的鬼族人”梅月衡默默的想。
宋羽拿下手中的长卷,笑着对他说:“随我到里屋说。”
于是,梅月衡跟着他走进了僻静的里屋。
不至须臾梅月衡就跑出来了,他面色难看,随之傍身的是一件沧色衣袍,大家都祝福着他,却无人知道这件代表着继承人才能穿戴的衣袍会让他付出多少代价。
熹雨微猛地惊醒,发现宋知意在给他添茶,宋知意问道:“醒了?天还没亮,不再多睡会吗?”
话落,熹雨微便探头看见了火光之上的月夜,后又下意识的用余光寻找宋羽。
“他去安置魔物了。”宋知意说。
熹雨微应了声,又重新握紧手中的丝线,轻轻阖上眼…
梅月衡到了该下山的年纪,他带着师兄们的祝福下山了。
等他回来时,宋羽准备了一大桌酒宴,大堂里却不见师父与师兄们,等梅月衡来时,发现了笑意渐深的宋羽。
梅月衡恭敬的行礼,与往常不同的,此时他的怀里藏着把刀刃。
后面的事情熹雨微不忍直视,那把刀刃最终刺入的是梅月衡的心脏,宋羽附在他耳旁说:“真不该让你下山的。”
梅月衡浑身是血的单膝跪在地上,他抬起头,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宋羽。
“宋羽,你这个…”他没能说出最后两个字,因为宋羽不笑了,他终于屈尊走下宝座,如此熟悉的话语和梅月衡父母死前对他说的一模一样,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恶心,于是就用匕首让他闭嘴,随即就是千万把刀刃刺进梅月衡的身体,梅月衡瞪着圆眼倒在堂中,与现实中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