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室透第一次见到贝尔摩德。
当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这张脸。莎朗·温亚德非常有名,甚至说安室透这一代人是从小看着她的电影长大的也不为过。
但此刻安室透最惊讶的不是“阿美莉卡的传奇女明星居然就是黑衣组织的贝尔摩德”,而是——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安室透面色从容、有条不紊地和贝尔摩德进行着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每个字都暗藏机锋的对话。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她就一如人们记忆中的那样美丽,金色的长发以及完美的脸蛋,和十几年前的电影中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偶尔透露出倦怠的蓝眼睛,贝尔摩德看上去完全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不合理。
即使身为女明星保养得再好,这也是不符合常理的。
而且……
莎朗·温亚德虽然已经宣布息影,但她近几年也并不是没有在媒体面前露过面。在媒体镜头下的莎朗·温亚德,即使经过滤镜的修饰,依旧能够从她的脸上看见岁月的痕迹。
虽然事实看上去很违反常理,但安室透还是当即作出了判断——贝尔摩德的“不老”,一定关系到组织的秘密。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影迷呢,”安室透朝贝尔摩德伸出手,“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女明星居然也是组织的成员。”
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室透好一会儿,才虚虚和他握了手:“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下一句,安室透故意道:“你看上去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呢。”
果然,安室透立刻观察到了贝尔摩德的情绪变化。虽然她依旧维持着原先的表情,但神态和周身气场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似是有些烦躁,一手从烟盒中敲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另一只手不断按着打火机的开关,可却迟迟没有点烟。
大概就这么沉默了十几秒,贝尔摩德将未点燃的香烟丢入桌上的烟灰缸里。
“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她转过头来,又换上了那幅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眼神却不见了一开始的慵懒,而是变得更为凌厉。
她走近安室透,抬手掸了掸他的肩,用一种极为危险的语气轻声道:“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好奇心很好,”安室透感到那如毒蛇般危险的声音更凑近的他的耳廓,“——好奇心也很危险。”
安室透后退一步,拉开了与贝尔摩德间的距离。
“当然。”他又挂上了虚伪的微笑。
看来贝尔摩德对“不老”的态度并不好,甚至带着极大的负面情绪。安室透如此想到。
贝尔摩德又撇安室透一眼,像是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又像是彻底失去了兴趣。她转身到沙发上坐下:“好了,寒暄到此结束,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
贝尔摩德说话的语气很是慵懒随意,但在与她对话时,安室透却片刻不敢放松警惕。
这个人很危险,是比琴酒更危险的存在——这是安室透在与这两人分别接触后得出的结论。
还有……
安室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总觉得……贝尔摩德的某些行为风格很像奥尔加。不,按照年龄来说,应该是奥尔加像贝尔摩德才是。
是因为奥尔加此前接触得最多的组织成员是贝尔摩德吗?
“……关于阿尔萨斯,要注意的情况大致就是这些了——喂,你有在听吗?”贝尔摩德微微蹙起眉,看起来有些不满。
“当然。”安室透立刻回过神来,并且将贝尔摩德刚才嘱咐的东西大致重复了一遍。
贝尔摩德这才舒展了眉头,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沙发背上。她哼笑了一声:“不愧是朗姆亲自挑选的人。”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奖,但——
“那我姑且就将这当成夸奖了。”安室透依旧保持着笑脸。
贝尔摩德又用那种挑剔的审视目光看了安室透良久。
“哼,难怪那孩子这么‘喜欢’你。”
贝尔摩德移开了目光,她将长发拢至耳后,一手支撑着下颚,目光却像是聚焦在虚空中的某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对谁投入如此多的关注。”
很明显,贝尔摩德话中的“那孩子”指的就是奥尔加。
“希望你不要让组织失望。”贝尔摩德站起身来,看来是打算离开了。
安室透却故意道:“不需要见一见奥尔加吗?”
他猜贝尔摩德之所以在深夜才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降低会遇见奥尔加的可能性。通常,在这个时间奥尔加已经睡着了。
果然,安室透看见贝尔摩德的背影顿了顿。这不是一种犹豫,但安室透却一时间想不明白他所看到的这种情绪。
贝尔摩德继续朝大门走去,鞋跟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踏击声,在沉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悠长。
“不必了。”
话落,她推门离开。
“嗒。”厚重的大门被关上。
安室透深深望着被关上的大门,面上的伪装悉数褪去。
奥尔加和贝尔摩德之间一定有更深的关联。这是安室透结合对奥尔加和贝尔摩德两人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而且——
这种关联,应该从某方面也涉及到组织的秘密!
安室透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但这幅拼图却像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块,让他始终无法将思路完全厘清。
*
安室透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奥利亚?”
安室透推开门时,正看见奥尔加匆匆放下窗帘的一角。她转过身来,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安室透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应该不太美妙。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违和感。
安室透知道奥尔加在透过窗子悄悄看什么。刚才只有一个人离开了这栋房子而已。
“怎么了?”站在窗边的奥尔加揉揉眼睛,装出一幅很困倦的样子。她显然不想多提刚刚的事情。
安室透自然也不会去触奥尔加的霉头,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这孩子阴晴不定的性格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于是,安室透将手中热好的牛奶地给她:“很晚了,喝完之后就睡吧。”
奥尔加没有接,她依旧固执地站在窗边,抬眼用一种阴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安室透。
被用这种眼神注视着安室透也不慌。一方面得益于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另一方面……他确实不像其他很多人一样觉得奥尔加可怕。其他很多人,特指在这处庄园里几乎被阿尔萨斯吓破了胆的一些组织底层成员。
良久,奥尔加主动别开了脑袋。
安室透觉得有些恍惚。这种类似的……看上去和之前的贝尔摩德几乎重合。不同的是,大概是由于年龄的关系,奥尔加的情绪表现更为外露一些。
“你觉得她怎么样?”
奥尔加突然这么问到。
安室透一愣。他当然知道奥尔加问的是谁,但是一时间,他吃不准该怎样回答才会让奥尔加觉得满意。
又或者……这是一道送命题,无论怎样回答,她都不会感到满意。
奥尔加显然并没有期待安室透的回答,她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后,将热牛奶一饮而尽。
“我讨厌她。”
她如此说到。
此刻的奥尔加与几分钟前又不一样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原本缠绕在她身边的阴沉消失不见,她显得异常孤独。
这是更为孩子气的、也更符合她年龄的表现。但是,这种情绪却又是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
安室透的唇动了动,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些什么。可这时,奥尔加却将空玻璃杯塞回他的手中。
“晚安。”
……
“……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