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峰常年积雪不化,雪地中,跪着衣着单薄的主角。
这些天来,戚行似乎忘了折磨主角的任务,到今日,却忽然做起了恶人。
“师尊,我错了……”
主角小脸冻得发紫,错把突然出现的谢言认作了戚行。
“我不是你师尊。”
楼影挂满霜花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神努力聚焦,“是你。”
同样都是面无表情,这人身上却有种与师尊截然不同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地信任与依赖。
谢言见主角反应过来,悄悄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冷风刮过,楼影止不住地哆嗦,说话声音又小了许多,“我不该动师尊的灯。”
灯?谢言的好奇心被勾起,在他鼓励的目光下,主角鼓起勇气接着说:“我是看那盏灯实在漂亮,我、我没打算偷的……”
楼影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双手堪堪握成拳,忽地提高了音量问道:“你信我吗?”师尊不听他解释,那你呢,你愿意相信我吗?
“嗯。”谢言对着快要被冻成冰雕的主角随意点了点头。主角像是没看出他的敷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
谢言转过身去,朝站在房顶上东张西望的蠢鸟勾了勾手。
蠢鸟受到他的召唤,欢欢喜喜地对准他猛冲下来,连带着卷起的风一起,穿透他的身体,直直撞进主角怀里。
“啾?啾啾啾?”
一人一鸟瞪大了眼睛,齐齐看向谢言。
“乖乖待着。”谢言作势要敲蠢鸟的头,方才还在挣扎的蠢鸟顿时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缩在主角怀中,充当着暖炉。
好温暖……楼影拢紧蠢鸟,被冻僵的心融化成一池水,泛起阵阵涟漪。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眼前人已隐去了身形。
谢言眼底的好奇愈加浓郁,他非得去看看那灯有何特殊之处不可。
*
琉璃灯盏中跳动着幽蓝火焰,捧着灯盏的人宛如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擦拭。
“引魂灯都没用,你真的消散在世间了么……”戚行的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落寞。
引魂灯?!谢言瞳孔微缩,望着灯盏的眼里没了轻视。
紧张、期待,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让他的脚在地上扎了根,他静静地等待着。
……无事发生。
谢言舒了口气,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
他看向戚行,眼中带着促狭。引魂灯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戚行手上的八成是赝品。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让你活过来,一定。”戚行自言自语,放下灯盏,坐在床上继续打坐修炼。
让死人复活哪是这么容易的。谢言权当玩笑话了,并未放在心上。
他离“引魂灯”更近了些,想仔细瞧瞧它的模样。
灯中火焰猛涨,来不及反应,他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家主,求求您,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娘吧……”想起躺在床上等着药续命的阿娘,谢言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男人神情冷漠,下令道:“来人,把这个野种拖出去。”
衣上绣着金线的年轻人看着跪在前方的谢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挽着男人的手撒娇,“爹,别生气了,依我看,不如让他去祠堂跪上几日。”
“没听见少爷说的话吗,还不把这野种带去祠堂。”男人皱眉呵斥着下人,转头看向自己嫡子时目光又变得宠溺非常。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放开我!我阿娘还等着我……谁能、谁能救救她!”谢言绝望地呼喊着,换来的却是下人的白眼。
“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也不看看自己生母是什么身份。跪好!”
下人趾高气扬地按住谢言的肩膀强迫他跪在祠堂正中央。
祠堂宽阔,阴风阵阵,谢言眼神浑浑噩噩,没一会儿,蒲团就在有心之人的安排下撤了去,祠堂也落了锁。
他想起前日在病中的阿娘为他哼的小调,蜷缩着身体,无声地流着泪。
*
“冷……”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谢言慢慢睁开眼。
他跪在冰凉的地上,在昏暗的烛火中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谢氏祠堂,想不到他还有回到这里的一天。谢言眼底闪过不屑,挣扎着站起身。
那灯莫不是……
谢言咳嗽两声,忍着膝盖钻心的疼,强撑着走了几步,腿一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还真是狼狈啊。
谢言苦笑,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
“嘭——”只听见一声巨响,祠堂紧锁的大门被人暴力地踹开。
“谢言,你还好吗?”来人三两步走近,不由分说地将他搂进怀里。
对方身上是和他一般无二的服饰,眉目十分俊朗,这是一张陌生的他从未见过的脸。直觉告诉他,是戚行。
“咳咳……”谢言控制不住地咳嗽,声音急促,胸口不停地起伏。
戚行的眉毛皱成一团,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松开衣领,不容拒绝地拉住谢言的手直接伸进自己的胸口,接着又动作轻柔地按揉着谢言的膝盖。戚行眼中的心疼简直要漫出来了。
冷冰冰的手贴在戚行温热的皮肉上,谢言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驱散寒冷的热意,而是一种奇异的麻痒,这种痒意顺着指尖传至心底,他不自在地蜷缩起手指。
“怎么还是这么凉?”戚行神色担忧,停下手上的动作,用力抱紧谢言,想让身上的温度快些传给他。
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没有一丝缝隙。戚行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随时会冲破胸膛跳出来。
戚行呼吸间的热气全数打在谢言的耳上,谢言耳尖染上粉色,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祠堂门外。漆黑一片,像是只有祠堂这处是真实存在一般。
戚行的怀抱太过温暖,谢言的眼中涌现出难言的疲惫,他听着戚行的心跳声,快要睡着了。
“谢言……”戚行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他恹恹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种奇怪的氛围非但没有被打破,反而变得更加浓厚,更加…缠绵。
“唔唔——!”戚行钳住他的下巴,发疯似的吻上来。
他没什么力气,只能任戚行摆布。
嘴唇辗转厮磨,戚行的动作并不温柔,近乎粗暴地吮吻着他的唇,攫取着他口中的空气。
再也无法克制的强烈的占有欲充斥着戚行的脑海。
“嗯……”面上因缺氧而泛红,谢言被他亲得晕乎乎的,身上也发了热。
谢言的眼神飘忽,瞥见了身侧列祖列宗的牌位,心底居然升起一丝报复性的快感。
他敛下眸中阴暗的情绪,再抬眼时眼中带着挑衅,跟着戚行的节奏回吻。
戚行察觉到后,欣喜若狂,愈发卖力地勾住谢言的舌头,吻得更起劲了。
寂静的祠堂内,只剩下唇舌搅动纠缠的暧昧水声。
戚行从谢言唇上离开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不满足,似是想再多来几回。他又讨好地凑过来,谢言气喘吁吁,惊得连忙抬起无力的手,捂住他的嘴,瞪他。
戚行盯着被他亲得红肿的嘴唇,慢慢用指腹擦去谢言唇角的银丝。动作间,他的耳根也变得通红。
他用力深呼吸,努力压下旖旎的心思,继续抱住谢言,温声说:“谢言,你太累了,睡吧。”
“……”戚行哼着谢言熟悉又陌生的小调,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阿娘走后,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听见这首曲子了。
谢言眼睛发酸,掩饰般地闭上眼。
*
“谢言!谢言!”床上打坐的人神色慌乱地起身,环视着四周。
他推开门,除了扑了他满怀的风雪,什么都没有。
楼影手足无措地抱着散发着热意的蠢鸟,讷讷叫了一句师尊。
“滚——”
戚行失魂落魄地回到引魂灯前,枯坐许久,似哭似笑道:“谢言,我梦见你了。”
从不肯入我梦中的你,终于施舍我一段美梦。
蓝色火焰扭曲,戚行翻开又一本记载着复生一事的典籍……
片刻后,身为万剑宗长老的他,监守自盗,一袭黑袍覆身闯入宗门禁地,杀死守护神兽,窃取了镇宗之宝却邪剑。
只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的阵法。
掌门震怒,放言不抓住恶贼誓不罢休。恰逢眼线传来消息,说有魔族混入万剑宗之中,为揪出魔族卧底,戒律堂信奉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准则,一时间,人人自危。
戚行不管自己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一心按书中所言以却邪剑为阵眼绘制着招魂阵。
不眠不休,终至阵成。
他守着招魂阵,屏息等待着。
而这一切,谢言都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在离开苍雪峰的路上。
被一个疯子觊觎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他望着身后的苍雪峰,心中怅然。
谢言,你已经死了,那些……都与你无关了。
他犹豫再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地回过头,眼前场景却陡然一变,离开苍雪峰的路变成了望不见尽头的长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