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十一作为地狱之眼黄泉之下的大魔头,根本不像民间流传那般三头六臂丑如夜叉,他生得俊美,如果收起浑身的的魔气,放在人间妥妥的普通且耀眼的美男子。
鹿爻如临大敌,心里突然念起凤凰的好。
“你来做什么?”
她说着,边将松散的衣领扣上扣子——都怪刚才凤凰一本正经耍流氓。
“很久没见到你,又听说你住院了,伤得很严重,特意过来关心你。”他一抬手,将房间里最后的结界撤掉了。
鹿爻想了一会儿,问道:“九头婴是你那儿的吧,就是那个第四组的组长。”
罗十一微笑道:“对啊,以前在地狱道,他还是我们打头阵的猛将呢。”
鹿爻流露出得体的假笑,道:“感谢你啊,专门托人告诉我重明鸟的消息。”
“虽然九头婴现在一个劲儿想扳倒我,但是我也不在乎。”
鹿爻毫无察觉一般,看着对方那双明暗不定的眼睛,认真道。
罗十一无声无息地走近她的床,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其实也没使劲儿,鹿爻感受得到,只是那刺骨的冰冷她接受不了。
“我们之间,谈什么感谢。”罗十一轻轻勾了勾唇,他凑近鹿爻的脖颈,嘴唇压在她的脖颈上。
鹿爻神情古怪,手腕一使劲儿,怎样也摆脱不掉。
“放开……我——”
然而她还未说得上话,便听见门外秋寒鸦的声音。
“鹿组长,鹿组长睡了吗?”
鹿爻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断断续续吸了口气,她扬声道:“我睡了。”
秋寒鸦立马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道:“噢,好的。”
“明王殿下睡了吗?”他继续问道。
鹿爻稳了稳气息,道:“你问我干嘛呢,你去问他啊,他不在我这儿。快滚。”
秋寒鸦额头上直冒冷汗,忙不迭地往后退,打了个哈哈:“啊……好好好……鹿组长,那我先过去了。”
他明显是被鹿爻的火气镇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凤凰明王来了这里,鹿爻火气值直线上升。
“妈耶这是更年期来了还是欲求不满……啧,凤凰明王是不行吗?”
“……”
凤凰明王风评被害。
纵使秋寒鸦只是嘀咕了两声,但里面两人听力了得,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你手下这些人,个个都是妙人。”罗十一由衷感慨道。
“放手!”鹿爻表示,宁可承认自己是到了更年期。
她猝然收手,将对方推了个踉跄。
罗十一没有半点恼火的,他看着对方一丝不苟地系上扣子,脖颈上的伤口依旧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是生气了吧,我没想着算计凤凰,我哪里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高高在上的明王殿下,他可是世界中心,金殿中唯一领头羊……哪知道他说下来就下来了,说去说来不都是为了你嘛,可见你在凤凰的心里还是挺有分量的。”
罗十一眼中的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鹿爻呸了一声,毫不留情指出道:“线人提供的消息很准确,我毫不费劲地找到了重明鸟。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跟凤凰碰面,所以我选择避免这次督查项目的所有接触。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东瀛人的阵法开到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还要带走我们封印的烛龙,谁也说不准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下一步要做什么。”
“如果你是为了把凤凰拉下来,我觉得无可厚非,只是如若你趁机将东瀛人拉进来搅局,我只会瞧不起你。”
鹿爻这回算是栽了跟头,尽管是意料之内,但她警惕心顿生,难免会想到这整件事情中,有人从中作梗,默默操控着事件的走向。
就像是一位高手下棋,一切尽在掌握中。
罗十一摊手道:“你这太高估我了,真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重明鸟并非是我让他落得如此田地,噢,对了,我只是随手查了查——那可怜的小家伙在久菊一字待了这么久,早就不能把他当普通小年轻看了。一个师叔一个掌门,都是踏上了入魔的道路一去不复返,这孩子该扭曲成什么样子。”
这话说到了鹿爻的心坎上。这孩子生得如此稚嫩,年纪轻轻在久菊一字里生活了这么久。
出挑的容貌在那样的环境里是天大的灾祸。
“九头婴那样的反应,我倒是一点也不稀奇,说实话,他跳出来一个劲儿唆使天道要严惩你,这确实极其不正常,但我事先说好,那家伙做什么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罗十一为自己辩解道。
“不过你对重明鸟未免太过了,何必呢,为他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我答应过一个人……我必须好好照料他嘱托好的孩子。”
罗十一笑了,他悠悠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的小儿子,所以才会对这个小孩儿如此上心。”
“没有因果关系,而且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她的手指像冰一样,冷得可怕,简直是令人颤栗。
罗十一居高临下的姿势让鹿爻很不舒服,而且这种不舒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也有可能是他那漫无目的的试探——
“不过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罗十一浑然不知的模样,他神色十分愉悦,静静地看着鹿爻。
鹿爻以为是以为这家伙热情邀约她去地狱道的这件事。
“我可比凤凰强多了,不论是体力还是技术。”罗十一轻笑着,补充道:“我保证。”
“……”鹿爻战术性沉默,过了半晌冷声道:“你也快滚。”
“好吧好吧,开玩笑的。”罗十一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如你所愿吧,我先走了。”
——
玉凌空趴在楼顶的栏杆上,静静地吞了一口烟,晚间的万家灯火既令人向往,又令人感到遥不可及。
涌入人潮后的茫然,还有斟酌后抉择的后遗症,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夜间的冷风撕碎了他所有的理智,就像是空气中飘渺破碎的白烟。
罗十一。
玉凌空祭出了法相,金光乍现照亮了半边天,虚空的金色海洋中,金光与火相伴而生,赤金色的莲花在两重光的交映中化作金粉般的灰烬。
“站住。”玉凌空看上去已经不是往日的模样,他手腕上的刺青泛着奇异的金红色的光,眼神冷而漆黑。
罗十一张了张嘴,没说上什么话便被凤凰的法相整个抛了起来。
“今天我非得弄死你。”凤凰摸着手腕上滚烫的刺青,他的表情谈不上有多么愤怒或者是恼火。
更多的是一脚踩在对方脑门上的盛气凌人,就像是看着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这是罗十一最熟悉的神色。
罗十一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他衣袍被火燎了一角,迅速在金光中化作灰烬。
“很好,凤凰,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死对头跑了,心里痛快不?”罗十一大笑道,他扬手抽出一截纯乌黑的断剑,将面前的金丝一一斩断。
“嘴这么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凤凰扬手便是一道凌风,劈天盖地势如泰山压顶的迫感奔涌而上。
速度之快几乎是在千百分之一秒完成,罗十一的护盾在明王度化的镇魂光下碎成齑粉!
“殿下这是带了私人情绪吧,哈哈,太好笑了。”罗十一冲出遍地的火光,端着断剑向凤凰冲去。
如若这一切没有结界封锁,那么至少在这一片居民区中会撞出惊天的洪钟声。漫天遍布鸥鸟般盘旋的碎片,在没有束缚的炽热空气中飞舞,最终到达了结界的边界。
“我真是看不起你——凤凰明王,你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毁了她。你有什么资格把她这样困在你身边?”罗十一乌黑的衣袍角还燎着火星,明火闪耀,落在尘土上显得有点滑稽和悲凉。
他身上的伤愈合得很快,新生的皮肤在火光下显得苍白,但神色从容优雅,身形也是矫健高挑,那可不抗拒的气势连同身上的阴冷一同包裹在黑袍中,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时时刻刻看见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人,这就是你带给她的痛苦,明王殿下难道还不明白,你就是她的惩罚。”
“住嘴。”
说话的是鹿爻。
她披着浓黑如墨的黑发,身后是黑漆漆一片的阴影,在密不透风的浓重阴影下,她显得有点单薄和可怜。
她看上去容貌是如此年轻,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一丝半毫有关岁月的痕迹。
但不知为何,她就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却又给人一种日薄西山的悲凉和孤独。
“你快走吧。”鹿爻苦笑道:“不然一会儿,我也拦不住。”
罗十一设想过很多个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唯独没有考虑到如此平静解决争端的一幕。
他很顺利地离开了,甚至是大摇大摆离开的,在凤凰明王面前。
结界凝聚成一点,场景内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而凤凰,他也想过很多,鹿爻会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她会对罗十一说“我跟你走”。
亦或者是,“玉凌空,我确实是恨死你了。”
可是都没有。
“回去吧。”鹿爻伸出冰冷的手,另一只手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夜间的冷风里,她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
她看不清凤凰脸上的神情。
下一秒,她的手被重力地一拉,一个蹴趔便被拽进他的怀里。
看着他的侧脸,许多往事不禁涌上心头。
她透过他的脸,想着不属于他的心事。
这是凤凰最不能容忍的事。他的怒火在动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那冷冰冰的思绪就像坠进了万丈深渊。
无法挣扎。
“凤凰……”她试着贴近玉凌空的脸,几乎是是与他的鼻翼相贴,嗅到了那熟悉温暖的气息。
缠绵悱恻的呼吸声,是昏暗的暧昧下唯一动情的考量。
这是突如其来又不计后果的冲动,仿佛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囊括了从前所有的不可思议。
所有的不安和焦躁,求而不得、失而复得的恐惧,在此刻渐渐远去,缓缓变成垂在窗口的渺茫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