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怎么死去的 第7章 拳脚比试，初振军心

长短不一的彩布被麻绳简单串联，或高或低围着武台装饰。炬目的太阳，兴奋的吼声，热浪裹卷汗水。

台上两个男子赤膊相互对峙，双臂扭打在一起，手上皆是青筋暴起，脚下亦是死死定在地上难以动弹。

大约十几秒后，略高的男子突然爆发——“啊！”

两人的手臂绷紧，另一个人被力道逼得往后退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略高的男子乘机扣住他的手，右臂弯猛然套住他的脖颈，套紧，往下一砸。

“啊！”

膝盖抵住他的脊柱，他挣扎几下，认输了。

“都尉厉害，我认输。”

曲柾松开他，严肃的脸色一下缓和，微微的笑意又习惯性爬上嘴角。

咸烫的汗水熬着他的视线，他胡乱抹了把脸，视线扫过台下密密的兵士。

每打一场，他都要这样看看，他在找人。

等他看见树下阴影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笑意终于从嘴角爬上眼睛。

“都尉上台后，我们都不敢上去了，谁打得过啊。”

“都尉真是厉害！”

“上次渠城之战，律军太狡诈了，害我们那样狼狈，下次都尉带我们打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屁滚尿流，哭着叫爹爹！”

将士们在这样的氛围下士气大涨，只觉得热血沸腾，来日可期。

“都尉要下来吗？”有人笑说，“都尉在上面，谁还敢和都尉打呀！”

“哎呀，打不过打不过。”

人群比烈日热浪还要沸腾。

曲柾微眯着眼，穿过人群，见魏五也朝这里看来，眉目舒展道：“有一人或许打得过。”

“谁？谁！”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回望。

“哦？都尉是说……”

“她没轻没重，打仗的时候……”

“她是女人，哪能和男子一样赤膊格斗？”

曲柾拆解系在胯上的上衣，遥遥喊道：“将军可愿与属下一比？”

树荫下魏五的表情看不清，她甚至一动不动，只有不太轻快的风，拨了拨她的衣角。

“她不敢吧？”

“也是，我听说在京都的时候，她自己就承认打不过都尉。”

“嗐！算了，让一个女人为难没意思。”

“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

“你可别和女人一样见识短。”

曲柾穿上上衣，严严实实遮住宽阔的胸膛，又把衣袖捋上去些。

“我说过什么？嘴别太臭！”

他的声音不大，但大家都竖起耳听，抿嘴不说话了。

“将军！”

曲柾伸手，“末将随将军征战，目见将军英勇善战，势不可挡，可惜不能亲自领教，今日设武比，还请将军给个机会。”

他语气恳切，言语中无不捧着魏五：“也当是，让将士们长长见识。”

“她有什么能见识的。”

“嘘！都尉在呢。”

“将军，可上台？”

人群复又热闹起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俄而，魏五从阴影中走出，衣衫护腕一丝不苟，云母般的眸子，坠了光，她就那么无悲无喜望着你，好像那些杂言碎语根本就听不见。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不得不承认，魏五这个女人，风姿卓绝。

她默不作声走入人群，往台上走去。

曲柾走到台边，想拉她上来，魏五没理，撑手一翻而上。

“开始吗？”

曲柾笑了笑，“让我看看，时隔六年，将军与十三岁时有何不同。”

魏五十三岁曾混进过军伍，那时曲柾还是个初露锋芒少年意气的新将，两人初见的第一印象，大抵都是好奇。

一个是小小年纪从军的毛丫头，一个是浑身血狼狈又气昂昂的少年。

都好奇着对方怎么能在军营活到现在。

六年后，上台比武，是另一番光景。

魏五本是擅长腿脚功夫，这次一出招却是拳头先行。

带着十二分劲，拳风凛冽。

将打到脸上时，曲柾掌心怼上，五指包拢魏五的拳头，严严实实。

麻感延手骨蹿过手臂，魏五皱眉，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将军和六年前比，力气变大了。”

居然真在探讨魏五和六年前的不同。

曲柾手指骨节分明，又修长，大拇指指肚有薄薄的茧，但不明显，像是读书人的手。

他张开五指，抵在魏五拳头上的手掌向里一转，蓄力出掌，游刃有余地将魏五拳头推开。

“将军沉得住气，真好。”

又是几个拳招，曲柾以轻化重，避开她的攻击。

“将军力气好大，不错。”

魏五眉头向下压，“你在哄小孩吗？”评一句夸一句。

“怎么刚说完，将军就沉不住了。”

“属下的脸是碍着将军了吗？一直攻属下面门？”

魏五忍无可忍：“你话太多。”

“将军话少，只好属下话多了。”

他恍然大悟：“所以将军不是想打脸，是想打我的嘴？”

魏五被气笑了。

“曲都尉一天一个模样，性子变来变去，今天太皮，实在不适。”

“是吗？”

魏五得了机会，霎时漂移攻上，手肘抵住他的脖颈，若非赤手空拳，抵住脖颈的可就是刀了。

曲柾被逼到台边，单手撑着矮柱，圆润的下巴被迫向上昂起，才不至于被扼住呼吸。

“不用你让我。”

他用向下的余光看魏五：“不让。”

魏五后退到台中央，“再来！”

曲柾这次肃了脸，踮脚飞身而上。

“让末将见识见识。”

魏五双臂作十，气沉丹田，屈膝接下曲柾一掌。

曲柾既然能让她一拳，她也能让他一掌。

两人势均力敌，摩拳擦掌小斗几回合，大致都摸清的双方的底子。

魏五绷腰甩腿，一脚踢开曲柾扬来的掌。

“都尉使长戬多，不善近身打斗。”

曲柾甩了甩被踢麻的手，“受教。”

“将军虽善近身打斗，却疏于防守。”

魏五脚下生风，衣角成影，瞬时跃步至曲柾身后，果断朝他要害使去一脚飞踢。

“快，即可。”

哪知曲柾反应迅速，扭身退开。

他摸摸脖子，“受这一脚，属下脑袋就飞了。”

魏五的脚却等不到他后知后觉讲完话，残影如刃，目光如焰，脚风接二连三犀利狠绝。

她好心提醒道：“不止一脚。”

曲柾呼吸一滞，连连退至台边，将要跌落的时候，忽然压低重心，身体几乎就要平贴台面，一手拍上台柱，巧借力瞬时躲过魏五，飞挪到台中，甚至还有功夫，顺便自后勾住魏五的衣领，手一拉，把将要飞去边缘的魏五拉回来了。

魏五也不是简单货色，左臂曲起向后便又是一击。

两人的招式接连不断，几瞬之间，交手十数次，看得台下的人双目圆瞪。

曲柾向左躲，但是两人皆在半空。曲柾还勾着魏五的领子，魏五的手臂擦着曲柾的肩颈。

僵持不过一秒，两人“砰！”双双坠下。

台下的人本就瞪圆的眼睛，这会儿更大了，恨不得跳出来贴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五被压在下面，衣领被拉散，曲柾也不好看，本来还严实的上衣，现在被胡乱扯开了，浅蜜色的胸膛，离魏五不过二指之隔。

魏五急促的呼吸，暖暖地喷在他胸口，曲柾发了汗，若不是曲臂撑着，胸就要怼魏五脸上了。

魏五先是瞪大了眼，随后闭眼皱眉，一肘就把曲柾劈开了。

“抱歉。”

“抱歉。”

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抿嘴挪开视线。

魏五吐出一口浊气，烦躁道：“继续，做什么小儿情态，给老娘继续。”

“继续。”

魏五迅速凝住心神，拳头飞去，如雨点密集，脚下亦不依不饶，拳脚相加，打得就是个教人应接不暇。

“躲什么？”

曲柾乱了步伐，躲三招回一招，眼见要落了下风，旋身便要岔开魏五的攻击，转而从侧面回击。

本以为魏五会措手不及，却不想她勾起嘴角，气沉丹田，全力使出一招飞腿，正中曲柾。

借着曲柾踉跄的几瞬，魏五飞身移位到他身后，一跃而上，双腿挟住他的脖颈，如鳄鱼绞食，腰腹腿配合着，居然能甩动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

又怕曲柾回击，魏五一不做二不休，身姿灵巧，果断放开曲柾，自上而下给了他一脚。

“砰！”

曲柾趴在地上，发冠松了些，轻咳几句。

魏五落在他身侧，他撑起身子，笑叹道：“将军厉害，曲柾认输。”

那模样，魏五竟然看到了欣慰。

魏五看了他几秒，伸出手。

曲柾笑着伸手，在将碰上的时候，又犹豫了。

魏五小声“啧”，一把拉起他。

“都尉也是真本事。”

曲柾起了身，和魏五相牵的手却没放开。

他拉着她，高高举起她的手，大声和所有人宣布：“将军胜！”

“将军实在是厉害，这一比，酣畅淋漓！”

此话一出，夸赞魏五的言论便紧随其后接踵而来。

魏五偏头，曲柾脸上的笑意茂盛，也许是察觉到魏五看他，他也偏过头，两双眸子便如火石生了花。

“今日将士们聚在一起，待生起篝火，将军稍后不妨和大家说说话，吃肉喝酒。”

魏五迎着炽烈的阳光和目光，嘴角柔和了些。

“我有一番话，想和大家说。”

曲柾没想到魏五还能主动开口，于是让出位置，下去听她讲话。

“我知道诸位都是热血儿郎，不齿柔软之辈，但我秦琢玉既不是柔弱之人，也非出自软弱人家。”

“保家卫国，收复国土，应是每个魏国人心之所愿，与是男是女无关。我相信大家都是明志之人，不需我多言。”

“诸位应知，朝堂之上，我魏臣避战者多之。”

言及朝庭，曲柾挑起眉头，却是没有阻止。

“我个人认为，我魏国虽小，寸土必争！主战，我做到了，陛下应允了，我欲破律军，扭转局势乾坤，为国之大家也，至死不悔！”

人群悄然安静。

“大家不是一定要追随我，但是一定是追随我魏国疆土的，是也不是？”

气氛僵滞几秒，一个声音答道：“是！”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肯定回答。

“是！”

“是！”

“当然！”

“至死是魏**！”

最后浩大的人群中，有个声音奋勇道：“追随将军！”

只是终究是少数。

魏五听着大家的回应，闭眼弓腰朝大家行礼。

如此，便已是很好……

人永远是群居的情绪动物，认可与否决，要得到都容易，如何维系，又是难题数道，人性如此，人心如此，世道亦如此。

她不怕千万人唾弃不屑，却也怕形单影只，怕自己一腔真心东逝无果。

她其实怕，只是无人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