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弱之人不配起符 第50章 有什么用

百年前的屠鬼一役，只有晁和县的几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会偶尔提及，多数时候都只能换来一句‘老糊涂’。

待柳淮楚等人将这些老人集齐，干脆让覃知州将县民都往县里最大的一处广场聚集。

“没事吧？”凌青玉担忧的望着柳淮楚，她此刻一脸不甘的望着广场上熙攘的人群，似是觉得人太少了，还不够。

她的脸色很差，真怕她下一刻又呕出血来。

“扛得住...”柳淮楚轻声应答，不敢去看凌青玉的眼。

又等了一刻钟，柳淮楚心知想来的人该是来得差不多了，于是朗声道：“吴伯伯，您给大家讲一讲当年屠鬼一役，在焚江边发生了什么事吧。”

吴博成没成想，还能有人愿意听这个，于是错了错浊黄的眼珠，清了清嗓子：“咳咳，当年啊，男人们造了很多的孽，所以晁和县如今才灾祸不断...”

老人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说那些都是他叔叔的亲身经历。他叔当时就缩在人群后面，既不敢动手推女人入江，也不敢拉那些状似疯魔的男人...过后，他叔更不敢去街上抢女人，打了一辈子光棍。

广场上的众人哄笑连连，个别有说吴伯老糊涂的。

随后，每一个老人都开始讲述或是自家亲戚的经历或是道听途说的片段。

众人纷纷冷下了面孔，更有人觉得这些老人在污蔑自家先祖，已然开始破口大骂。

“推过来吧。”柳淮楚骤然释放威压，令一众人噤声，而后朝着人群外围下令。

人群缓缓让开了一条路，供仙门弟子们推着一辆辆木板车前行。

随着为首的那辆车上的红布被掀开，后面跟着的车上的红布依次都被掀开了。

抽气声接踵而至。

“这些便是女人们的尸骨，是我凌霄宗弟子耗费一整夜从焚江挖出来的...”柳淮楚几度哽咽，都硬咽下去了,“...这里到底是在屠鬼一役中充当人桥的女人多一些，还是屠鬼一役后被男人肆意糟蹋的女人多一些...就只有当年的那些男人知道了。”

满满十车骸骨，占据了广场的中央。附近的县民退了又退，还有几个被吓得瘫软于地。

“既是我雷氏先祖犯的错，那么理应由我雷氏来赎罪...”雷衍第一个站了出来，先是跪地朝着尸骨扣了三个响头，而后信誓旦旦，“...我将带人厚葬这些女人，建立庙宇供奉她们的牌位，令雷氏子孙世代祭拜。”

“仙长，覃某愿协助雷族长核对尸骨身份，尽可能的让庙宇中少一些无名牌位。”覃川说着朝柳淮楚躬身一礼，随后几位长者纷纷附和。

“有什么用？”

突来的一声质问，令众人楞在当下。

叶佩霖急忙捂住了洛可欢的嘴，并将她拉离人群。

“唔唔唔...”洛可欢气得狠狠咬上叶佩霖的一根手指，反复研磨，奈何他就是不撒手。

待叶佩霖用御风术将洛可欢带得远些，这才松了手。这丫头下嘴没轻没重的，他的中指上赫然出现了几个青紫的牙印。

“干嘛不让我说！她们都死了！做这些表面功夫还有什么用？”洛可欢气得直跺脚，把脚下的一块青石板生生跺碎了。

“作恶的人早都尘归尘土归土了，还能怎么办呢。这个少宗主头回出团体任务，你就这么给人家添乱，不怕日后给你穿小鞋啊？”叶佩霖这时只能插科打诨分散洛可欢的注意力，生怕洛可欢跑回去再说出什么来。

其实他们只能将尸骨埋葬，将恶灵超度，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不怕，我感觉她不是那样的人。”洛可欢挺喜欢柳淮楚的，她生了一对凤眼，鼻梁高挺，上面有几颗小雀斑，丝毫不会影响整张面孔的美感，还彰显个性。

“你才跟她相处几日...”叶佩霖不觉扶额，捏了把洛可欢肉感十足的脸蛋，耐着性子叮嘱，“...除了我，你谁都别信。”

洛可欢闻言翻了个白眼，到叶佩霖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这世上除了你没好人了？”

“当然，我长得好看，我说了算。”叶佩霖摇头晃脑的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后莞尔。不知是不是哄小孩儿久了，他都沾染上几许稚气了。

“在凡人的世界，女人的体魄先天就没有办法跟男人比...如果再面临这种紧要关头，难道被牺牲的还得是女人嘛？”洛可欢越想越气，可是即便再回去，她又能说什么呢。

无奈的四下望了望了，环境很是陌生，而后洛可欢就看到了一间裁缝铺子，那铺子的院子中，赫然耸立着一颗看起来很有年头的老树。

叶佩霖顺着洛可欢的目光望去，猜到她心中所想，率先迈开了步子：“去看看刘幸儿口中的福生。”

洛可欢紧忙跟上，不忘歪着头问叶佩霖：“这么多年了，福生还会在世吗？”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叶佩霖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慌，不过是为了让洛可欢别再纠结于那些百年难题。这处是叶佩霖的一个师兄来走访的，说福生早就病逝了。

兴致勃勃的敲上大门，洛可欢对开门的老者道：“阿伯好，我们想见一见刘幸儿口中的福生福爷爷。”

“我爹已经过世了。”男人脸色微凛，说着便要关上大门。

“源儿，让他们进来。”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福源最是孝顺，听父亲竟然不介意被旁人知道他还未身死，急忙将二人让进院中。

洛可欢和叶佩霖被老者领到了裁缝铺的内院，内院不大，种了一小簇花，红红黄黄的。

“进去吧，我爹就在里头躺着呢。”福源知道他爹到底是按捺不住了......兴许这两人能解开他爹心中多年的心结也说不定。

屋中光线昏暗，一个老者坐在床沿边，目光矍铄。

“如若你们是为了给刘幸儿她们安加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我现在就跟你们拼了！”

老人手中的拐棍被敲得‘咚咚’响。

“福老爷子，您误会了。我们找到了刘幸儿她们的尸骨，雷族长说会好好安葬，并为她们盖庙立牌位，还会着雷氏后人供奉。”叶佩霖急忙开口解释，猜测此次老人愿意见他们两个，就是怕那些女人遭后人诟病。

福生没再言语，可是不住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的情绪。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开口：“终于...终于...我活了这么久，生怕晁和县的后人给她们安上什么污名。”

“福爷爷怎么没去广场啊？您的话应该更有说服力。”洛可欢说着自顾自坐到了桌旁，开始剥盘中的花生吃。

“别吃那个，那个放好几天了...”福生说着起身，到柜子上的一个笸箩里抓了一大把花生，而后塞到了女娃的手里，“...这些是我儿今晨新炒的，更香。”

“多谢福爷爷！”洛可欢连声道谢，而后分了叶佩霖一半，又开始吃上了。

“当年屠鬼一役过后，我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福生说着长叹一声，“...很多人单纯就为了看一看我长什么样子和告诉我刘幸儿心悦于我...可是还有一些人，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不下去陪刘幸儿...他们后来越来越过分，往裁缝铺里扔臭鸡蛋，烧我的牌匾......我那几年，听到刘幸儿的名字都怕啊！大人的行为会影响到小孩子，经年累月，屠鬼一役被大多数人遗忘，小孩子们却是继承了‘扔臭鸡蛋砸福生’的传统。我不胜其烦，干脆让我儿宣布我已病死了......”

“你怕露脸后，会重蹈覆辙。”叶佩霖没怎么吃，将剥好的花生都放到了洛可欢手边。

“人言可畏，我的脊梁骨怕是会被他们戳断！”福生说着捋了捋长须，“...我此生有幸活到了一百二十六...可被刘幸儿看上，就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只是刘幸儿这名字，我不敢忘！那些女人们，我不敢忘啊！”

洛可欢和叶佩霖回了望月楼，两人一路无话，心头俱是唏嘘不已...

洛可欢还去柳淮楚屋中给她送了一小把花生。

善后工作很是繁琐，众人忙着超度恶灵，还得协助雷家人下葬尸骨。毕竟尸骨蕴含的怨气过重，没有修者从旁协助，凡人是会被侵染的。

直至十月末，众人才回到凌霄宗，贡献点如数分发到了各峰头，北柠破天荒的当着众人的面夸了她这个女儿一句‘做得好’。

而后愿意踏足万毫峰小院儿的人，从叶佩霖和残生一人一狗，到多了一个柳淮楚。

于是柳淮楚和洛可欢是亲姐妹的说法尘嚣直上，北柠迫不得已贴了张告示，言明洛可欢是故人之女。

彼时泡在清泉池中的洛可欢十分郁卒：“退一万步讲，柳淮楚就不能是我亲姐吗？”

她人可好了，做东西也好吃。

“退多少步，她也不可能是你姐。”叶佩霖在池子的另一边，无聊的捋着残生的狗毛。

“哎？你胳膊不是早就好了吗？怎么还赖在清泉池不走。你不是剑修么，都不用练剑的吗？”洛可欢说着从手边的托盘里抓了一颗玲珑果朝叶佩霖的头上砸去。

“旭峰主说我看顾你有功，以后这池子随便泡！剑那东西，如指臂使，蠢货才去练。”叶佩霖稳稳接住果子，咬了一大口，果汁酸甜，盈满了口腔。

“你这样显得我像个蠢货...”洛可欢瘪着嘴看向手中的黄符纸，嘴里的玲珑果登时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