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后没坐多久张妈妈就嚷嚷着要走,要是其他时候杜远康肯定不会这么急,然而现在他完全顺着张妈妈的意思,三个人出去的时候那边桌还在上菜。
张妈妈自己骑着电车回家,杜远康载着张枳琦去了绥远一中。
绥远一中在整个县都很出名,一是他的严格制度,二就是优异的升学率。
绥远一中有个别号,叫做魔鬼一中。在这里是全军事化的制度,学生全体住宿,不允许外出,不允许吃零食,不允许做任何不利于学习的事。那些年绥远男孩的脑袋有个标准发型,全都是校内理发师剪的毛毛虫寸头,可以说是男孩子们噩梦般的三年。
严格的管理之下,绥远一中也提倡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今天篮球比赛,明天排球比赛,后天乒乓球比赛,后面各种各样的活动让每一天都在学习与欢乐中度过。
虽然苦,但也真的是充实而愉快的三年。
因为管理严,他们跟门卫说了好一阵才同意放他们进去,但也只能待一个小时,这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了,不能让他们在里面扰乱学生的注意力。
两人徒步入内,慢慢从前院走到后院,再到后操场。
初中学校也就那么大,转一圈半个小时都用不了。
不过后操场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绥远一中的后操场是他们当年那批学生自己填出来的,教室宿舍都在前场,后场这里有个大坡下来,晚上虽然有灯看起来还是有点吓人。
天色已经有点擦黑了,学生们在夜间自习,到处都很安静。
他们绕着操场一圈圈转着,两个人步子都很慢,杜远康笑着说:“人啊,果然只有进入社会才想着学校时候的好。咱们以前天天嚷嚷着苦,现在又巴不得回来吃这苦,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真好。”
张枳琦也笑,“是啊。”
“我还记得我们那时候,你叫小橘子,文艺委员,成绩又好,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
张枳琦接:“在升旗台上写最多检查的也是我。”
“哈哈哈哈哈……我记得你还被全校通报批评过。”杜远康仿佛又重回了少年时代,看着张扬的女孩穿着宽大的校服一脸桀骜不驯地站在自己面前。
张枳琦瞧着眼睛重新迸发出光芒的杜远康,“像你们这种乖乖仔是不会知道国旗底下写检讨有多爽的。”
“那可不,我们这等凡夫俗子,跟您这风云人物比那真是没得比。”
说起来,张枳琦外号小橘子还是根据名字来的。
张枳琦名字里有个枳,小枳子不太好听,那时候他们学到一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反正同源,小橘子的称号由此而来。
小橘子一直陪着她度过了初中和高中,到了大学以后,就成了橘姐。
而那时候张枳琦其实也没干什么坏事,就是看小说、带小说、传阅小说让每周搜教室和寝室的时候没藏好的人给暴露了。她也不逃课,样样活动都参加,学习的时间没别人多,每回测试都还在年级前几,所以老师们都对她又爱又恨。
那个年代是直板手机和滑板手机的天下,学生们普遍买不起手机,学校也禁止带,网上活动远不如现在的丰富,可那个时候是真正快乐的,大家都在一起参加活动,是真正经得起时光雕琢,一直在回忆中不会褪色的年代。
天色暗了下来,走了五圈后,张枳琦回头。
她总觉得被人看着一样,可是黑暗中除了跑道边立着的树木并没有人,又出现幻觉了?
能看的也就那么些,前面下课钟声响起。
两人伴着钟声往回走,校园重新热闹起来,一个个年幼的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成年人和少年的壁垒十分明显。
他们走后,后操场上的男人才慢慢沿着斜坡走上去。有着急回宿舍的男孩子黑暗中没瞧见他撞在了他身上,他扶稳男孩,男孩抬头望着他,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他也是这里的一员,在忙碌的升学准备中难得走出教室透口气,只见学校走廊边沿的围墙上围满了人。
不仅是初三部,对面初一初二部同样是如此。
两栋大楼一共六层,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少女独自一人在最高的升旗台上抱着凳子写检查。
她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写累了还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
她确实是绥远一中的风云人物,在教条之下依然肆意生长的少女。
也是那个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薄栩之回到车里的时候李娟板着脸,陈璐璐一边安慰着她,一边问薄栩之:“栩之哥,你是不是认识那会儿饭店那个女的?”
本来她不想说的,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在超市的时候陈璐璐就注意到那个女人了,看着好像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但是无论个头还是样貌都压她一头。
为了不让薄栩之注意到她,陈璐璐都没敢盯着女人多看,可后面饭店里再遇上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对了。
她们明明不想在这里吃饭的,他却一意孤行,还非要上二楼,中途看了那边好几眼不说,在那桌走了后也跟着要走。
就在刚刚,她亲眼看到那个女的从学院里走出来,碰上太多次了,她直觉这不是巧合。
薄栩之皱眉,那个女的?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他没有回话,直接发动车子走人。
陈璐璐感觉自己受了冷待,李娟立刻呛声:“栩之啊,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把璐璐带来让你见见的,你就这么招待我们?”
薄栩之还是一贯的样子,堪称温和地道:“不满意可以回去,我不介意的,我并没有要见你们。”
李娟怒喝一声:“你!”
陈璐璐忙拦住她。
李娟缓了缓,打起了温情牌,“栩之啊,到底母子一场,妈妈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薄栩之直接打断她,“抱歉,我是靠父亲死亡赔偿金和爷爷奶奶遗产长大的孩子,我没有母亲。”
李娟:“……”
——
从镇上到张枳琦家其实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不过杜远康没有走小路,他走了国道。
反正有人送,张枳琦倒不在意那些,路上杜远康问她:“难得回来,以前怎么叫你都不肯回来,这次回来做什么?”
张枳琦随意刷着手机:“相亲。”
杜远康一愣,转头看了张枳琦一眼,“相亲?你怕是在逗我呢吧?”
张枳琦扫了眼前面路况,晚上之后路上车不是很多,但这边有挺多拉重物的货车,有的开着远光灯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好好看路,别走神。”
杜远康不再转头,手里握着方向盘,还是追问:“你说真的?”
“真的。”故意顿了顿她又说:“假的,有什么分别?”
杜远康手松松又紧紧,他叹口气,“你能不能别逗我了。”
张枳琦挑眉,“干嘛?你自己不也光棍一条,你家里肯定比我家里还急,赶紧安排上啊。”
仗着她现在看不到自己表情,杜远康脸上现出点苦涩。
“要有那么容易的话就好了。”
他接着说:“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要一直单身下去呢。”
张枳琦似是而非地笑了下,“如果没人催我肯定就这么干了。”
隔了一会儿,杜远康开口:“其实我有点高兴,如果你真的选择相亲的话。这么多年你一直单身,我想着你可能是还在记着薄栩之,今天突然看到他我很担心你再被他勾起不好的回忆……”
张枳琦瞬间打断他,“不要提他。”
杜远康顿住,他记得不知道在哪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女人是感情动物,如果真正放下了就不会在意那个人如何,有时候恨也是爱的另一种体现。
可张枳琦今天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她确实把那个人当陌生人,没有什么情绪上大的波动。
或许,她是真的放下了,只是还讨厌那个人而已。
他就笑了笑,不提薄栩之。
“如果你真要相亲,我还想着不如再坚持坚持,到了三十岁,如果还遇不到喜欢的,我们可以搭伙过日子啊。”
说这话的时候杜远康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他想着她的回答,无非是那两种,但依然抵不住的忐忑。
张枳琦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算了吧,真要是被逼急了我随便找个结婚应付过去得了,你还是仔细着点吧。”
“不是,你都能随便找个人了,咱认识那么久,互相知根知底的,我不比陌生人强吗?”
张枳琦回:“那怎么能一样,你是兄弟,一辈子的,我要找的是个工具人,你就别跟着捣乱了,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杜远康身子垮下去,“重要个屁,我一点没觉得我重要。”
张枳琦只当他在开玩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哎呀,真的很重要,男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自己抓紧,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喔。”
杜远康还跟她嬉笑怒骂,表现得像刚才真是在开玩笑一样,但他暗淡的眼神在后视镜里一览无余,不过张枳琦并没有抬头。
到家门口前,张枳琦并没有邀他进去坐坐的意思,直接挥手让他走了。她怕进去后两个老人问东问西的,也不想他们多想。
杜远康深刻明白了,自己和她是真的没有可能。
那么,做兄弟,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