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祈与沉沦 第7章 水鬼（四）

“我来的时候在黑暗中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你知道是什么吗？”葵问小七郎。

“听没听说一种鬼叫水鬼？”

陶仄葵在脑海中浮现了一种美人鱼的形象:“额，没有。”

“人因怨言而死，会化为怨鬼，在死时的地点等着下一个不幸的人并吃掉，这种鬼像‘讨替代’一样。”

“我说呢，但是，他们是不是只在黑暗时发出声音？”

“聪明。”

陶仄葵撇了撇嘴道：“那我们关灯吧。”

陶仄葵回头，只剩独自哀伤的叶素一个人。

“鬼王呢？”

“他走了。”叶素回过神。

“什么？那难道他不应该把咱们也带走吗？”陶仄葵挠了挠头。

“我们两个作为好朋友，我答应他帮他探索这个地下室的秘密。”她加重了“好朋友”这三个字的读音。

“什么意思？这个地下室不是他的吗？”

“是他的，不过……”

陶仄葵知道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那我们开始吧。”

对话完，小七郎关上了灯。

过了一会儿。

“你们三个，从哪儿来的？”

叶素抱住葵，葵回答：“从山上来，我们是山上的村民。”

“山上的村民？别骗人了，城里来的吧……穿的真洋气，你们来这儿干什么？也是被关的？”

“对呀。”

“哦？这样啊……我们也是被扔到这儿的，没事儿，放心，来了就都是姐妹儿。这里的女孩儿足足有八十九个，再加上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男孩儿——佟喆，真是够变态的，原先呀，嫌弃这个没意思，那个没情趣的，后来穆戌以为他喜欢男的，就把小佟喆也要来了。”

说起这个话题真是滔滔不绝。

“行了，不说了，既来之则安之，你们要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吗？”

“哈哈哈哈哈，你们也没有选择。”

“放心，你们来了也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佟喆在我们这儿称了帝，后宫佳丽三千，那个棕头发的真秀气呀，我可以举荐你，我们佟喆就喜欢秀气的，多说些我的好话，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葵都听愣了，她们应该是属于鬼的吧？怎么还成帝，还搞后宫啊？

“你们也是做鬼还爱男啊。”陶仄葵有些不满。

“嘿！不知好歹！”

“诶呦！”

葵被吓了一跳。

“那是个狐狸精！”

葵才发现说的是小七郎。

“你怎么说话呢你！”葵吃了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人的亏。

“且慢！这也……太帅了！”

“小狐狸，小俊哥儿，小相公！这也太帅了！看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哥哥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是保加利亚的玫瑰，哥哥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哥哥的嘴不是嘴，是安河桥下的清水啊。”

葵莫名觉得有些酸，她挽住小七郎的胳膊:“不好意思，喜欢也不是你的，摸不到吧？气死你气死你！”

小七郎低头在葵耳边低语：“你怎么跟个鬼吵起来了，还是说，吃醋了？”

“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葵无地撒气，她狠狠地踩了一脚地板。

“六姐，你看看你，怎么跟个还没死的人类小姑娘置气。”一个霸道妖艳的声音打断了所谓的六姐。

“书顺，我也是善良惯了，可怜她。”

“我是来调解你们的……喂小姑娘，提醒你，在这儿待着迟早会死，拿起手中的利器，在屋子里好好找一找线索吧。”

“还有，我想说，既然你们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们有种，你们是勇于反抗的人，我很欣赏你们，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出去，不要困在这里一辈子。”

“我会放你们出去的。”葵回答。

“那……最好了。”

一片寂静。

葵利索的开了灯。

“其实也不瞒着你们，穆戌就是想杀人而已。”叶素开口。

“穆戌是鬼王，当然想在鬼的心中留下一些畏惧或尊敬的心理，有那么多神抢着降鬼，他自然不乐意，自己的轮回当中鬼少了，也没啥怕的了。”

葵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突然很内疚，不该和六姐生气的，她们都是可怜人，因为在人间仍留有遗憾，所以她们仍是鬼的模样，没有进入轮回。

或许在被送来之前，父母仍等着孩子回家吃饭。

或许在被送来之前，丈夫刚结束一天的劳作准备回家和妻子一同吃饭。

或许在被送来之前，她们心中仍有自己的理想抱负。

不过这些遗憾又能怎么样呢？

一生遗憾，只是他们继续成为鬼的枷锁。

或许是葵太过于感性。

她总是会为别人难过，从不为自己的事而悲伤。

她站久了有些累，坐下来背靠在墙上。

突然，葵好像觉得耳边有鬼叫声，从嗓子眼儿里叫的，便左右看，可什么也没有，又仔细把耳朵贴在墙上。

“小七郎，墙那头有鬼叫声。”

小七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边，他将耳朵靠上去，仔细听。

他转过头看着葵，浅浅笑意道：“你还算有用。”

葵拿起了骄傲的劲儿：“那当然了。”说罢，她继续去找工具了。

叶素走到小七郎身边道：“喂，你就没想起什么事吗？”

“你，什么意思？”小七郎垂眸低声问。

“看到这个女孩儿就没想起什么事？”

“我失忆前见过她吗？”

叶素皱眉道：“不清楚，不过感觉很熟悉。”

“既然你不清楚，那可能就是没见过，可能是她大众脸吧。”小七郎给自己说乐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叶素给小七郎一个肘击，小七郎直接往后一倒，叶素险些倒他身上。

“这可不赖我。”

叶素翻了个白眼，突然又想起来利用她的穆戌，她一生气就捶了一下墙，没想到墙面竟然有些碎裂的声音。

“嘿！”叶素惊呼。

“怎么了”葵闻声而去。

小七郎悄悄离叶素远了些，在暗处盯着葵看。

“这个墙居然可以怼开，或许，是个入口。”

葵蹲下来仔细查看墙面，她贴着墙面用手拍了拍。

“嗯？可是这墙结实的很，怎么可能人为怼开啊。”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只手握住了她扶墙面的手腕，她回头，小七郎就在她身后，他面无表情贴她近了一些，她便向后倚，贴住了墙面。

“我可以。”

葵的脸渐渐浮上了微红，她挑眉道：“那你就去。”

“可是……”他的另一手捏住了葵的下巴，微笑道：“你可以求求我。”

“再叫我一声师父。”

葵与小七郎对视，出小七郎意料的事，葵倒是露出了狡黠的表情：“这种事还用得着你？”

葵挣脱开，站起身，活动了筋骨后，她傲娇道：“来，看看我的本事。”

小七郎站起身饶有兴趣地看她。

她一个起跑，右腿转了一周，浮起了灰尘，随即用力一踹，一声巨响，这墙就这么碎了。

葵回头向小七郎wink了一下。

叶素长大了嘴巴：“小葵葵，你也太英姿飒爽了！好帅！”

小七郎也被惊到了，他不动声色，压低眉毛，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慌张，看着葵的发带在风中被吹起，感觉她尤其的漂亮。

这种漂亮很熟悉，很温暖。

葵毫不犹豫地选择向前走，她牵起叶素的手进入了洞口。

小七郎看着葵活蹦乱跳的背影呆在了原地，葵意识到了小七郎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看小七郎，用手做了枪的手势，给了小七郎一枪。

“咻~”

小七郎下意识的勾起了嘴角也跟了上去。

他们三个都进入了这个黑暗的空间，叶素屏住了呼吸:“我的猫爷呀，这里是艾斯顿教堂。”

小七郎没有了艾斯顿教堂的记忆。

艾斯顿教堂是艾斯顿以本名命名的教堂，历史悠久，艾斯顿教堂经常有信徒失踪，相传艾斯顿在教堂里养了不好的东西，经常有人听到鬼叫。艾斯顿在10年后失踪，最后是在旁边的孤儿院发现了尸体。

在二十年前亢迟离家出走，城隍位空，恶鬼未经整顿，杀害人民，因此叶素曾与艾斯顿教堂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叶素有恐惧心理。

“小时候也只是听到过传闻，没想到是真的。”葵一本正经道。

“什么？”

“就是传闻这里有一只猫被艾斯顿养的恶灵附身，杀光了所有信徒，信徒们的冤魂寄身在隔壁孤儿院，并杀害了艾斯顿。”

叶素盘起手道：“那个猫就是我。”

“嗯？”葵睁大了眼睛，假笑道。

“跟都是传言罢了，不用相信哦。”

“所以这是个隐蔽的地下教堂？”

叶素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葵刚想再问些什么，叶素就找到了一个密道，她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里有密道，所以进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密道。

“等，等一下。”叶素拉住了葵。

叶素在昏暗的光下看到了一行字：

进者，死。

“放心吧，既然咱们是来这里寻找真相的，那么就无需怕这些。”葵拍了拍叶素的背。

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向下走。

突然地面开始震动，四周的墙裂开了许多花一样的缝隙。叶素不经意间开启了一段暗门，她急忙走了进去，喊：“上这儿来！”

“上哪儿来？……小猫咪。”叶素的背后传来一阵女鬼凄凉的叫声，冷风嗖嗖，有一只冰冷手搭在了猫神的肩。

没等他回过神楼梯已经碎了，葵和小七郎掉了下去。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小七郎眼看葵要坠入黑水之中，他伸出手加速向葵而去。

没想到黑水之中伸出一双巨大的手抓住了葵，一瞬间葵被拽入黑水。

“啊！”

葵进入了水中，除了她的挣扎的游动，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波澜。

“你来了，水中很冷吧？”一个莫名的女声传来。

她奋力向上游，可这水像有一股巨大的阻力，无论怎么游也游不上去，她还是拼命挣扎，但依旧毫无用处。

她没有学过游泳，也不会游泳，只凭着电视上的比赛动作勉强游上去。

她的氧气已经不够了，突如其来的挣扎感，使每一滴血液都像她一样奋力对抗，她渴望呼吸，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双手努力的扑腾着，但身体还是不断的在下沉。

“不行，不能这样浪费体力下去。”她暗暗想。

窒息，还是窒息。

海水倒灌进鼻腔，有一种全身无力的感觉，像是要占领她的全身。

她喘不过气了。

这是一种无助的感觉，被黑暗侵蚀的痛感，想要叫出声，可谁都听不到。

“小七郎，小七郎。”

——在这黑暗里，我该怎么办？

“哥哥……哥哥。”

这时海下多出了更多的嘶喊与叫声，水鬼们向葵的方向不断游去。

她变成了猎物，成为了鬼的诱饵，拼尽全力向上游，水鬼们也纠缠不放。

“啊！……啊！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闭上眼，那曾经闪耀的眼，现在也只能看见黑暗。

“不要任何人来救我，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救自己？”

身体中有一种力量就要冲出躯壳，突然胸膛亮起了红莲印记。

可当她马上要没知觉的时候，冰冷的水中多了一丝温度，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她。

没等她看清是谁的时候，那个人便吻了上来，她头上亮起了光，在黑水中格外的亮，项链也亮起了温和的光，海上的水鬼被击退。

她渐渐有了力气，有了氧气，急迫的睁开眼，白皙的皮肤，与在水中飘起的白发，那么美的眼睫，还有一种特殊的香。

她的眼有些犹豫慌乱，她抓住了小七郎的肩膀想要推开。小七郎皱着眉，突然她听到了小七郎的声音：“看来你还是没被吓到，力气这么大。”

“什么东西？”葵默默地想。

“什么什么东西？你没猜错，这是我的心声。”

“那你非得亲我才能互通心声吗？”

小七郎睁开眼，笑颜看她：“对呀。”

“闭眼。”

葵闭眼，突然她被罩进了一个圆球中，在圆球中可以呼吸。

她张开眼，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紧贴着圆球。

她不敢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狐狸。”

她变出了浮香匣，明也出现了。

明吓了一跳：“大人，您的处境有些危险呀。”

她吸了一口气：“对呀，明，我要你引出水鬼，你能帮我探测一下这水里有多少水鬼吗？”

“当然了葵大人。”

他在圆球中打坐了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光，他感应了一小会儿，微皱着眉说：“大人，水中水鬼有八十七个，另外我感受到了一种不明物体在正北方向，是一种很强的法磁波。”

“什么是法磁波？”

“自身法力足够强大而产生的……算了，这么说，是漏电现象。”

“明白，我会去看的，但这么多水鬼，我该怎么办？并且这儿暂时没有出口。”

明开朗一笑：“当然是召唤小七郎大人，他会魂冰。”

“但是如果我不靠他，靠我自己呢？”

明立马回答：“暂时没有方案。”

葵鼓了鼓嘴：“就是我菜呗……”

“哦，还有啊，怎么召唤小七郎？明明刚刚他来过，现在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明像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是小七郎大人的追踪法吧……好久没见他用过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为了一个他肯拼命对待的人。”

“嗯？”

明挠了挠头说:“剩下的我就不知道的。”

“葵大人，你使用一下神珠就行了。”

葵点了点头，用手转了一圈脖子上的神珠。

等待了一会儿，小七郎还是没来。

“那就是小七郎大人不想来。”

葵抿了抿嘴，摸了摸鼻子：“哦”

叶素不敢回头，她故作坚强的问：“你的身体在哪儿？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呀。”有一只手搭在叶素的另一个肩上。

女鬼冷笑一声：“穆戌把我扔进来时你也在场，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阻止他啊啊啊？！”

“害我死的这么惨，你也有份儿！自称为神的……垃圾们。”

“我要让你死的更惨！”

“切，不来就不来，我也是学了点东西的。”

此时八十七个水鬼已经成功被引出，他们的身体已经腐烂，看不清全脸，伸着细长的手向他们移动，像一群丧尸。

她在地上设了一个法阵，圆球快速冲破黑水的禁锢，水中密度升了上去，圆球浮出水面便停下。

“真的，有用！”她开心极了。

她手一挥，圆球中破了一个洞，或是说一个门，她跳了出去，又进入了水中，水鬼们向他游来。

没等她念出小七郎教的诀，小七郎就出现揽住她的腰，瞬移到了圆球里。

“等我。”

说罢，他跳了出去，在空中捏出手诀：“魂冰。”

冰瞬间从中央结到边缘，而这冰似乎冻的很实，差一点儿就冻住陶仄葵。

她顺着口钻了出去说：“小七郎，教教我你这仙法。”

小七郎示意她过来：“魂冰你是学不会的，但可以教你这个。”

他们来到湖中央，小七郎怀抱住她俯下身子，脸颊贴住葵的耳朵，握住她的手腕道：“跟我读。”

陶仄葵另一个手紧紧攥住裙子。

“一净，净所视。”

“二净，净所闻。”

“三净，净所尝。”

“四净，净所听。”

“五净，净所感。”

“五净五感，一升为凡，破！”

小七郎带着葵指了五个方向，那五个方向亮出白色的光，随一声“破”，这里便地动山摇了起来。

“这个是城隍在困住鬼魂时强迫他们进入轮回的口诀。”

“哦，知道了。”

他拉着葵来到一旁可以落脚的地方。

“魂冰。”

水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不是黑水了，而是一片清澈见底。

她仔细往里面看，有一个地方的水下放着光。

“那个是幻镜。”他指了一下那个东西，一收，就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干嘛用的？”

“它是面右耳半镜，戴上后会出现光帮助戴者脱离困境。”

他们顺着一边的密道来到了一间屋子，叶素瘫坐在那里。

叶素看到了葵，她迅速地皱眉，示意她别过去。

“这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小七郎在她耳边轻语。

“你又来了！”葵有些恼羞成怒了。

她走了过去，水鬼伸出腐烂的双手，又长又尖的指尖刺向了陶仄葵，陶仄葵一个闪避闪到一边。

小七郎瞬移到叶素伸手扛起她就瞬移走了。

葵瞬间戴上眼镜，她戴上后有些物品亮起了光：火柴、油灯、绳子。什么东西？

她出其不意贴上了镇鬼符，她随便抓上了一盒火柴，在躲避攻击时打翻了油灯。

“油灯……我知道了！”

她把绳子固定在滑轮上，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腰上，手中拿着油灯，左脚一蹬，做了个“天女散油”，向着水鬼过去洒油，水鬼四周和身上烧满了火。

“啊啊啊！穆戌派人把八十九个尸体扔进海中，不是我们的错！”

“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的，坏人总有坏报的，因为世界是公平的。你们也应该向前看了。并不是就你们这么惨，惨的人更多。我的职责是安全让你们进入黄泉，轮回转世，我见多了分分合合，况且这也并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应该为了别人的错误买单，一直处在怨气绕神之中。”

她将黄符贴在水鬼身上。

“对不起，我替伤害过你们的穆戌向你们对不起。”

“来世快乐。”

她撤回一条腿，向她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