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道具在哪里 第10章 第10章

法兰登堡，是包含了特里斯家乡尼诺镇的费尔地区中最大的城市，也是一座颇为年轻的，因工业而发展起来的城市，两条交错的运河送来了煤矿及原料，并马不停蹄地输走了各异的成品，连这份以旅行家为名的报纸上，刊登最多的内容之一都是法兰登堡的棉纺织厂招工信息，那些机器打印下的规整文字仿佛一张张标记醒目的藏宝图，在近些年间吸走了附近村镇不少人口。

听说拉蒙的父母眼下就是在那些工厂里工作……

一回想起拉蒙，特里斯就一阵头疼，当即揉起了额角，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自己可不想遇上他的父母，愧疚和歉意恐怕会让他当场自尽，先前辛苦编织的谎言也会立即失效，说不定还会直接把太阳教会的调查人员引来，然后就是被抓回去，被没完没了的盘问，禁闭，审查。

他们对待慌慌张张的求助者倒还有一丝表面上的耐心，可对待切实的关联者，就未免有些冷酷无情了，亏他们信仰的还是太阳！

未入冬季，此时的窗外更是晴日当空，特里斯坐在车内，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抱起胳膊一阵狂搓。

“你似乎很讨厌太阳教会。”

西塞尔颇为敏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简单吐出一句后，那双薄唇便保持了闭合的状态，并未再主动张开。

“算是……有些过节吧。”特里斯意兴阑珊地嘟囔了一句，放开手，低头瞥见长裤的膝盖处似乎有点污迹，便又伸出手去用力抹了抹，才重新打起精神，调侃反问，“你不也认同我不加入太阳教会的决定？”

“嗯啊……”西塞尔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点头，视线穿过特里斯，似乎投向了很远的地方，同时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如果不是因为需要维持太阳之名的体面，祂恐怕比战争之神还暴力。”

“……祂？”特里斯一时不确定他说的是人称，还是某个简短的名字，但需要重视的直觉使他立即端正了姿势，等待对方作出进一步解释。

西塞尔抿了抿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个晦涩难解的词汇，但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解释，只是淡淡改口说道，“……我是指太阳教会的人。”

……哦！是一个斯文的骂人话吗？特里斯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是挺霸道的，谁让他们信仰的是太阳呢？”

太阳是唯一的，太阳永远高贵永远灿烂云云。

不过信仰战争也挺奇怪啊……

“怎么还有战争的神灵？”他立即好奇又问。

没想到对方挑了挑眉，反而问他：“你对神灵的来历了解多少？”

我能了解多少，他们又不住我隔壁！特里斯无奈暗想，但见对方似乎当真在等待自己回答，便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挑挑拣拣地慢吞吞回答：“我知道世界最初是一片混沌，是七位天，呃，真神把它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们分别掌管日，月，生，死，海，风与火，而在完成创世造物，制定规则之后，疲倦的众神就进入沉睡，将世界交给他们的使者管理……”

嗯……使者？

他这时倒是顿悟了，“比如那个战争之神，就是七神中哪位的使者？”

“……”

西塞尔这时却没有说话。

他听的很专注，可那双眼里隐约带着的某种混合了疑惑与思考的复杂情绪，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明显。

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但我哪知道那些……

特里斯不安地挠了挠脸颊，他不过是比普通人更了解一些神秘学常识，对于神灵们的八卦……历史可就相对生疏了。

不过刚才那些都是太阳教会的信徒们说的，据说太阳是初世纪以来最古老的神灵，所以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错误吧。

哐当哐当———

火车沉重的车轮轧过铁轨。

“战争……”

沉默不语许久的幽灵先生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战争也是一位……相对古老的神灵，当然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战争之神，或许只是祂的某一位使者。”

又是……祂？那是神灵的代称？

特里斯一下意识过来，同时也迅速想起了更多信息，“啊对，他们说那七位古老的真神，当然是除太阳以外的那六位，已经不会以本体回应信徒的祈祷了，只是因为祂…….们有使者行走于地，信仰才依旧存在，但使者的力量终究比不上真神，所以还是信仰太阳最——”

话没说完，他就急忙捂上了嘴。

“看来你还是听了他们不少话的。”西塞尔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他们太啰嗦了！”特里斯红着脸，嫌弃似的抹了抹嘴，“不过我觉得真神和使者也没什么差别啊，如果使者能回应祈祷给予力量，不是比沉睡的真神更好？”

“而且使者们或许比真神更了解信徒需要什么。”西塞尔微微颔首，认同着边想边道，“听说神职序列的高位者都是半人半神的存在，或许达到最高位，就能成为神的使者，地上的神灵了吧。”

“神职序列？”特里斯听这却是吓了一跳，“你是说那些神……神的使者，其实都是人变的？”

“什么叫人变的……”对面苍白的人影旋即再一次地露出了好笑的神情，“能从人晋升为神，不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而且多几位使者听自己差遣，于真神而言不也更好？”

所以信教不只能得到心灵的慰藉啊……！

他顿时明白过来，同时感到内心震撼不已，神……原来像杰克拉蒙，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可能成为神吗？

“当然。”眼前的镜片一闪过后，西塞尔笑了笑，并未作出否定，“像那天遇到的那两个太阳教会的陌生人，恐怕也正是在为晋升而努力吧。”

成为……神！

特里斯承认自己心动了。

如果成为神灵，先前的悲剧就根本不会发生了，甚至自己或许可以把拉蒙和他的家人复活回来！

“你最好不要把神灵想象得那么——”西塞尔轻咳一声，却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想法，“死者无法复生，死去的神也不可能再占一席之地。”

呃、在这事上居然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吗？

特里斯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复苏死者，可以算是民众间非常普遍的愿望吧，就没有一位神灵，神使能够回应吗？

“回应类似的期待，可以开解，可以利用美梦，但真正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对方摇了摇头，斟酌了一阵，才慢慢回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连远古真神都无法掌控的东西。

有的是祂们相互认可，有意不去干扰影响的最初法则，有的则是，与真神一同诞生，甚至更加古老而难以独自触及的存在。”

“比如真正的死亡……吗？”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可又好像因此产生了更大的困惑，“但是掌管死亡的神灵就是七神之一，所以死亡不可逆转的原因，难道是祂不想管？”

“可能是祂不想管，毕竟那位远古的死神对很多事都缺乏兴趣，也可能是逆转死亡这一愿望，祂没法独自回应，然后祂本身也没什么朋友……”西塞尔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裤脚，回应的口气忽然随意了不少，仿佛自己眼下讲的只是隔壁家发生的琐事，“总之你渴望能保护自己保护朋友的愿望很好，但其他的，我建议还是暂时放一放。”

死神居然是这样的性格啊……也太差劲了吧！

特里斯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一边半开玩笑半确有思考地开口接话说：“放到我成了死神，能够将其他神灵一起拉来响应这事的时候？”

“咳。”

对方一下没忍住什么似的掩了掩嘴，抬眼向他，扬了扬眉，随后倒是回答：“我会期待的。”

哈哈！特里斯眼睛一眯，像是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期望一般，将手往脑后一垫，右脚往左腿一搭，咧开嘴愉快笑了。

轰轰作响的钢铁巨兽终于开始逐渐放慢速度，此时窗外开阔的农田牧场已被大片低矮的砖瓦房屋所取代，它们拥挤地包围着尖顶的教堂，高耸的烟囱，城墙一般厚重的高楼，就像一丛丛蘑菇。

是的，蘑菇，法兰登堡这天看上去就很适合蘑菇生长，特里斯望着建筑群上积聚的层层灰云，不由得担心起了天气以及今日的安排。

“我们需要买一份地图。”

西塞尔看着窗外，也注意到了令人不安的天气变化，顺势便提议，“今天可以先在车站附近住一晚上，毕竟就算你不想遇到你那位友人的父母，现在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有道理。”

特里斯点点头，毫无异议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买完车票后他的手里还剩下足足八镑七十便士，就算将手里的行李箱扔了，直接把箱子包括里面的东西再买回来都还有盈余！当然他并不会那样，那样也太浪费了，目前来看，那些钱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因为毕竟远超了他原本的计划，多少感觉还有些兴奋不已罢了。

想着口袋里八枚黄澄澄的，印着国王希斯海姆四世头像的漂亮硬币，想着它可是约等于一千九百二十枚沉甸甸的黄铜制便士，特里斯就高兴得怎么也坐不住。

“你还需要什么？”看着仍若有所思的幽灵青年，他忍不住将手插进两边口袋，向后舒服一倒，稍稍扬起下巴，冲着对方努了努嘴说，“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来。”

“……”

西塞尔斜了他一眼，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用了，谢谢。

那样的反应真是太常见了！特里斯紧盯着他的嘴唇，觉得自己似乎也能读出他的心思了。

“……谢谢。”

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很快吐出了一个单词。

果然！

特里斯刚兴致勃勃地想要跳起来接话，却没想幽灵青年下一刻便坐直了身子，看向他认真回道：“我需要一件半神赠物。”

……啊？

西塞尔眼眸深邃地看着他，嘴角稍稍勾起，又体贴似的补充了一句：“什么能力都可以。”

“……”

说真的？特里斯傻眼了，他就完全没考虑他们才刚到这儿，连本地集市的门在哪都还不知道？而且自己先前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把手里的半神赠物卖个好价钱，这一转眼，就变成买方了？

“……会很贵吧。”想想自己先前对那把手杖的估价，半晌过后，他才扯了扯嘴角僵硬道。

总之八镑是绝对不够的！

“你看着办。”

黑衣幽灵轻笑一声，也将身子向后悠闲靠了靠，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仿佛在说价格你来看，就算现在钱不够，等你找到工作再买也行。

……嘶，自己就不该乱说话。

特里斯懊恼地摇了摇头。

或许因为对方本来就是神秘学意义上的存在……神职者可以拥有神赐物，神秘生物当然也可以拥有神秘道具！短暂震惊过后，对于这一眼下实在困难的要求，他倒也没产生多大的抗拒心理，只是好奇对方要那些东西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我就不能用那些东西防身？”

西塞尔两手放松地交叠在大腿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反而好笑似的反问。

“……呃。”

幽灵也需要防身？幽灵可以用半神赠物防身？你不是有那把神奇手杖了吗？特里斯皱着眉半张着嘴，竟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先询问哪个。

“当然。”

西塞尔依旧保持着那种颇有一丝无奈的笑容，但是将视线再度转向了窗外，阴沉的天及灰扑扑的建筑群映在他的眼中，使其看上去格外幽深。

“尼诺镇上只有一个太阳教会，所以整个镇就如同一个单一的王国，管理起来没什么阻碍，但法兰登堡有许多信仰许多教会，这么多小王国挤在一起，即便能预先划分管理区域，也不免会产生碰撞摩擦，产生一些混乱的交界地带。”

他的话音低沉而和缓，像在回溯一段历史，又好像在做出某种预言。

“神赐物并不完美，它们会受到污染产生诅咒，其实真神也是，半神也是，祂们也有私心，也会失控发生异变，这个城市对我而言还有太多未知的地方，所以多做一些准备总是好的。”

唔，比如加入一个可靠的教会得到庇护，学习古西德语增强咒语的效力，收集半神赠物掌握它们的能力……吗？

听他这么一说，特里斯的心情一下也变得沉重起来，看来进入大城市，并不意味着更安全啊，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追求的是绝对的安全，何必还要远走他乡？

“……嗯。”

沉重的心情被一点点转化为了沉稳的心绪，特里斯慢慢点了点头，随后抬眼，郑重说道，“我会努力的。”

西塞尔听罢稍稍转过侧脸，微微一笑，像是给予了某种肯定。

“好了，走吧。”

随后，他就低下头握着蛇形的手杖站了起来，勾起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窗，“到站了。”

顺着对方修长手臂扭头看去，车窗外，站台已不再移动，铁制的牌匾带着某个熟悉的字眼瞬间跃入了眼帘，特里斯当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振奋应道：“好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