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桃花脸盛 柳叶眉长 第13章 十三 花瓣浴 星夜同宿

“我们为何骑马？”

“难得到人界来，自然要慢慢游一游。你要是嫌快，咱们走着去也行啊。”我低头看了看身下的坐骑，魔界是无法带着它去的了，到前面的集镇便找个马市卖了吧。

“三姑到人界后，倒是不怎么用法力……”“那是，做‘人’要低调，低调。”

不再搭理他，我顾自赏花前行。桃花开得盛了，绿芽抽出。那原本淡漠的花瓣，此刻渐渐干枯蜷曲，花心的蕊也似失去了润泽的颜色，如点点暗红。

听说再过不久，便是绿叶繁盛而花瓣凋落。想来又会有很多惜春留春之诗词传唱了吧。

沿途到一集镇，天色已暗。我建议休息休息明儿再走，就挑了一棵还算干净的树。刚跳上枝桠，便被亦夜一把拽下来。“这是人界……你这样，会轰动的。”我想了想，点点头，于是与亦夜在集镇里沿途四顾，终于找到这个小集镇里唯一一家客栈。

写着字号的灯笼挂在门口，在夜色里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周遭一片昏暗的静谧，映着墨青的天空，倒是别有风味。

客栈掌柜在柜台后拨着算盘，见有人来，一脸热情，油光光的脸更加闪耀。“二位客官住店？请进请进！”

“掌柜的，要两间上房。”亦夜轻瞟了他一眼，见我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出声道。

“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的上房只剩一间，倒是普通房间还有空闲，不知二位……”

我忽然想起件事，忙侧身低声问他。“亦夜，你带钱了么？”“没啊，我从来不带钱……何况是人界的钱。”

“……两百年前，因为人界君主祷告，我定了条规矩说幻化的钱撑不过一盏茶时间便会原形毕露。”当年仙界的那些小仙流行下界体验生活，还不知收敛法术，闹得人界金融危机，百姓人心惶惶。那皇帝不得已祈天祝地的，请各路大仙手下留情。于是我就随笔一挥定了这规矩。是以，之前为了养那堆面首，我不得不挖小金库啊……

“我记起来了。”

“要不……咱们打劫这家店？”我抬头大胆假设，换来亦夜鄙视的一瞥。“……那还是在树上休息下比较不轰动。”

柜台后肥嘟嘟的掌柜看着眼前两人神色变幻了又变幻，不由担忧地看看外面是否有打更巡夜的人路过。看那女的眉清目秀，脸上却犹疑而至邪恶又至无奈，那男子带着面具看不清面貌，却是妖冶异常还透着凛凛威仪，怕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没钱不好住店啊……我还在为难中，亦夜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掌柜的说了一声稍待，就折身出门。我讶然地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以及被抛下的我，转头对掌柜的讪讪笑笑。这一笑，直笑得掌柜的魂儿颤了颤。

不一时，亦夜回来，手上提了一个湿嗒嗒的黑色布包。只见他将包裹往柜台上一放，那包裹便渗出暗色的水来，淌了一柜台，还泛着低低的腥味。

“客……客官……”掌柜的显然被这看着圆鼓鼓硬邦邦还泛着腥气的包裹吓到，连话也不利索了。

“一间上房，你自己点吧。”亦夜也不搭理已愣住的掌柜，随手招了小二，那小二也不敢追问，惴惴地就往楼上领。

“你那是什么？人头？”

“嗯？”楼梯上亦夜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边上原本就被凛然煞气吓住的小二此时神色已然是白如纸张。

“咳，河里捞上来的铜钱。”

入夜。上房的环境布置得还算清幽。

古藤灯架，琉璃罩子，空气中浮动着暗香，轻雾般地缭绕在灯罩四周。同夏日雨后的青丘似的，清新雅丽，毫无烟尘之感。

我叫小二打水来洗漱，不想他恭谨地令人扛进一个大木桶来，又抬进两三桶热水，并一屉花瓣。我愣了愣神，才想起这是人界女子沐浴所用。

也罢，难得到人界体验生活。问了小二这服务已在房费之中，既然是亦夜买单的，乐得享乐一下。

热水的蒸汽蕴在空气中，缓缓升腾扩散。我抬头看那灯旁斜坐的男子，问道：“你洗不洗？”

亦夜神色微愣，我想起人界男子沐浴似乎不用花瓣，想来魔界也不必，便道：“罢了，我先洗。你回头再要水罢。”便自顾自揽裙脱丝履。

脱去鞋子正要跨进桶去，却一眼看到亦夜眼神颇不自然，露出的下颌微微泛红，然后就见他从窗户翻了出去。

那泛红的脸色好生眼熟……一拍桶沿，是了！凝之等人不也常常这样红脸的么。

原来那阴气在强大的亦夜体内，还是对他有所影响啊。

人界有洗澡这种享受，的确幸福。一时沉静在水中，万事万物思绪无扰。好像什么都可以想，又什么都不可以不想。

终于从洒满花瓣的水中出来，身上原本的衣服早已幻化不见，我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便再幻出一身衣服来，青白色泽，袖口前襟有翻云之纹。俯身看了看，又转了个圈，很是不错。

我从窗户探出身去，看不到亦夜，想他在房顶，便翻身上去。

果然，房顶的暗色天幕下，一身墨色的亦夜似融入这个星空。唯有脸上的银色面具，淡淡着映着星光。

黑暗里，也不知道他脸上的红色还有没有存留，只听他静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三姑，再陪我看看星星吧。”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惆怅。我因他这惆怅的声音一呆，也顾不得寻思什么是“再”陪他看看，便在房顶找了个位置，依着他坐下。

抬头。天宫那些府邸院落，并亭台楼阁，遥遥分布在苍穹上，从人界看，便是沉沉墨色里闪耀着微弱光芒的星辰。

“取了我的魂魄去，你可还会记得有过我这么个……算了，还是不记得的好。”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感慨。我才想起这次去魔界是要以离魂灯、碎魄剑取亦夜身上的阴气的。如此一来，他的魂魄四散在三界，终究是要因为过于碎裂，而烟消云散。此行离魔界越近，也便离他消失的时间越近，难怪他颇有感伤。

“你若不愿，其实也不必离魂碎魄，魔界万物虽寿命颇长，终有再入轮回之时，到那时候再还我也不迟。”

“不，你等不了。”他转过头来看到我讶异的神色，轻笑一声，“难道三姑不觉得，近日体力颇不如往常，胸前那阳气时时灼人，越来越难以控制了么。”

“你怎知道？”我此番下人界，的确与往常感觉不同，又不知所为何来。

他似斟酌了斟酌，开口回答：“我年幼时，曾不慎落水，体寒垂危，遇见一位上神将她体内阳气给我。可惜，当时三界中觊觎这精纯阳气者颇多，欺我年幼，四处追杀。后来我被天宫某个家伙关在女娲炼五色石之处，意欲炼化。”

听他轻松地说着往事，我却可以想见那必是充斥着纷乱杀戮的。夜色在静默里更加沉寂，连偶尔的鸟声也不可闻。亦夜的声音常常透出一缕悲凉，当初吓到我和凝之的那声叹气也是，如今尽管平静的叙述也是，仿佛那是他过去几万年岁月里沾染上的，沉淀出的，那是要经历怎样的凄苦与悲烈呢。

抑或，这只是他环环谋划里的一节演出而已。

星辰在天穹之上，高高在上。人间的一处屋顶上，一个魔界的君主和一个上古遗存的上神，抬头看了看那九重华天，各怀心事，却都露出清冷疏离的神色。

那本是脚下的月，身侧的灯，如今挂在天上，细细暗暗的一勾。

“当年脚畔灯，而今天上月。昔君与我兮，指斗画线。”不知怎地我脑中冒出几句文绉绉的词来，我被自己一酸，忙挥手打去这思绪，敛神关注谈话主题。

高高在上璀璨如此的星辰，是这样肮脏卑劣么，充斥着欺软怕硬，当年如何放下逍遥道的清高澄净，追截一个幼年魔童。

“后来那上神终于得知此事，暗中又往我体内注入阴气，求得平衡，还渡给我万年修为。”

我知道，那阳气既在亦夜体内，想是如今他身上的阴气一样，即使当时他年幼修为不深，也难以轻易再取出，只好再渡与他阴气平衡，又恐他体弱难承，还连修为也一并给了。亦夜知我此时被阳气所苦，大抵是他当年深有同感。

不知三界是哪个上神这么慷慨，又能如此随意于阴阳之御气，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

“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被送到女娲炼五色石处。在昏沉之间听得耳畔一声巨响，等我再醒来，那炼化处已成一堆废砾。大抵，是我身上修为太盛，炼石处无法承载，是以崩坍。”

“哈！”我旋即大为欣喜，一拊掌道，“妙得很。难为你幼年便经此一劫。不过那位上神是什么人物，看这行事作风，我实在欢喜，比我当时让那毛猴子炸兜率宫的炼丹炉更为有趣，若是有机缘，你倒替我引见引见。”话出口，又想到他即将湮灭，只怕是难有机缘了。

亦夜看了看我，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我将她画像悬于魔界供奉，三姑去了便识得。”

我点了点头，又觉得似乎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想了想，一拍腿道：“对了！你身上既是他万年修为，我若毁了，又将你离魂碎魄，岂不枉费他当年苦心——这倒不打紧，若是他替你寻仇来，我还要打发他，实在麻烦。”

他看了看我，也不答言，良久方道：“其实，若不离魂碎魄，也不是没有法儿阴阳相调。”

我闻言，转头探询。

“我记得三姑某次论道的时候曾说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说的是这天下事有欠有还，是以因果循环。而这有欠有还，其实不过是一句，‘损有余而补不足’。如今，自是以我身上的有余补三姑之不足……”

他深深地看入我的眼睛，面具上那抹黛色竟似隐隐波动，忽地促狭一笑：“法子不过两种。离魂碎魄，抑或，鱼水之欢。”

拼命在写老师的论文以此换取傍大腿的机遇~~

所以更文的字数实在很混乱，瞧瞧这都打破前几章的2000 ，爆发到3459了…

所以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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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花瓣浴 星夜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