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我应该是认识那位长辈的。
这些日子,我每日都与阿兄说话,就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他还在,他真真切切活着在我面前。
阿兄也没有辜负我的期盼,与我叙完了旧,便开始考我的功课,令我苦不堪言。
凤沅每每见状,便躲的远远的。盖因有次阿兄考我功课的时候,我实在是答不上来,于是便用了我以前惯用的招数,委屈巴巴的叫他阿兄,再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以期盼他能够心软放我一马。
然后凤沅忽然凑过来,“叫阿兄有什么用,你阿兄站都站不起来,叫声姐姐,姐姐罩着你。”
于是,阿兄便十分自然的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一副老夫子的模样,凤沅当机立断的跑了,对,跑了,连晚饭都没吃。
不过,凤沅回来的时候,模样十分古怪,好像在防备什么,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对我们说,“晚上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走的时候又十分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遍,“一定要记住。”
“发生什么事了?”阿兄问。
凤沅神秘兮兮的往外看了一眼,“不瞒你们说,我被一只鬼缠上了,还是只红衣厉鬼,不过别怕,你们躲起来,我有剑,我来对付她。”
都这么说了,我们只顾着自己去睡觉,显得太不厚道了,于是最终的结果是我与阿兄待在房里,凤沅待在我们隔壁。
为了不引起注意,房间都是没有点灯的,就是吧,早知道我就是睡觉了,也不至于在这里陪着阿兄默念什么心法,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什么心法了,毕竟我学了也没用。
留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哐当一声,凤沅一声厉喝,“妖孽,哪里跑?”
一声惨叫传来,我觉得很是耳熟,“阿兄,你觉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是听寻的声音。”
“拿命来。”
“凤沅上神,我是听寻啊。”
我飞速的冲了出去,学着话本子里那样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砰”的一声,好吧,是我摔了,跑的时候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为了不影响我的形象,我立马爬了起来。
眼前所见就是听寻爬在地上,凤沅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脚也踩在了她背上。
听寻一见是我,立马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殿下,救我。”
“这是自己人,是自己人。”我想要把听寻拯救出来,但凤沅拒绝了,“妖魔鬼怪皆有一些法力,可随意变化成他人模样,你说她是你的侍女,你且与她对个暗号先。不过我这剑有辨别妖物之能,它现在一直颤动个不停,说明这里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便与听寻对了暗号,也就是问她一些我日常的行为习惯,她全都答对了。
凤沅还是没有放松警惕,“那我的剑为什么一直在动。”
我轻轻地将破云推得离听寻的脖子远一点,好心提醒她,“那你如果制住了妖魔鬼怪,破云还会提醒你吗?”
“不会,不过一般我都是直接一剑劈了的,这个生命倒是顽强。”
听寻痛苦的将头埋在草地里。
“她是自己人,放了她吧。”阿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不是,没出来,就坐着轮椅在门口那里。
听寻也愣住了,盯着阿兄看了又看,“少,少君。”
凤沅显然更信服阿兄的话,不再制着听寻,“她既然不是,那谁是?”
忽然,阿兄手一指,“那儿。”
凤沅立马将剑挥了过去,一道红色的身形显现了出来,果真是一只女鬼。
一个很漂亮很是妩媚的红衣女子立在那里,她身上还有丝丝黑气散出。
“是魅。”阿兄认出了红衣女鬼的身份。
听寻看着不对,立马将我护在身后,想了想,又拉着我走到阿兄身边,将我俩一起护在身后。
“魅?什么玩意儿?”凤沅回头,见我们都在门口站在,也立马跑了过来统一战线。
“魅是山精鬼怪中的一种,是一种在山林之中,由异气经年而化的惑人怪物,不过这个应该是魅鬼,是她死后的灵魂接触了没有实体的虚魅,两相融合,方才化为了魅鬼,她身有黑气,做鬼时不是怨鬼,也是个厉鬼。”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都不是个好东西?那还等什么,都靠后,让我来。”说着,就提剑劈了上去,虽然破云剑变的破破烂烂的样子,很难发挥出原有的实力,但凤沅好歹是它的主人,拿着它怎么也比一把普通的剑强。”
就在要劈上去的那一瞬,红衣魅鬼忽然变的楚楚可怜,跪在了地上,“将军,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凤沅的剑猛然顿住。
我和听寻同时看向这个在凡间现在叫程绮玉的凤沅。
凤沅眨眨眼,转头看向我们这边,见我和听寻看着她,然后我们三个一起转头看向我阿兄。
见阿兄看向红衣魅鬼,我们又一起看向了独站在树下吹风的红衣魅鬼。
然后,这魅鬼开始讲起了她的来历。
那魅鬼叫云娘,虽生的一副艳丽的模样,却胆小怯懦,哭的梨花带雨,却勾人心神,我看着她都有些恍惚,忽然阿兄说了一句,“凝神。”
我猛然回神,方才差点被摄去心神。用余光撇了撇凤沅和听寻,听寻没事,凤沅是被破云叫醒的,好险好险。
不过这魅鬼魅惑人心之术,倒与我青丘九尾狐天生的魅术相似。不过,阿爷立的规矩中就严禁了使用魅术这一条,哪怕是九尾狐族天生就会用,那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可轻易使用。
这云娘的胆子很小,说话的时候都会离我们远远的。
云娘生前家境贫寒,但父母是要儿子来传宗接代,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才生了个儿子。
父母为养活家里唯一的儿子将她的三个姐姐相继发卖,原本养着云娘是为了给儿子换亲的,可是后来云娘的弟弟生了一场大病,家中无钱买药治病,便又将云娘给卖了。云娘命比起三个姐姐还算好的,被天月阁的老鸨红姨看中,将她养到十六才挂牌竞卖。
等云娘正式挂牌的那一日,有个姓薛的郎君买下了她。
红姨也很高兴,这郎君出手很是大方,做这一行当这么些年也没赚过这么多,就是同行中都少有的事。
不过自那夜后,那位郎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云娘也不愿再接其他的客人,看在银子的份上,红姨也没过多为难,但也告诉她,教她只当这是场露水姻缘,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否则那郎君出手这般大方,云娘又是清白身,怎的不直接为她赎身呢?
可云娘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直到三个月后那个男人再次出现。
同样的价钱,同样是一夜缠绵。
这样的状况维持到了云娘十八岁时。
两年的相处中,云娘只知道他姓薛,名锦。
那天是薛锦找云娘的日子,艳娘如往日般收拾妥当等着他来。
房门被人粗鲁的推开,云娘高兴的转过头,来人却不是薛锦。
来人是郡守家的小郎君,喝的醉熏熏的,见了云娘,不依不饶的要云娘陪他喝酒。
云娘自是不从,挣扎间红姨进来了,红姨也跟着一块劝,可这样也激怒了郡守家的小郎君。
小郎君放下狠话,定要云娘好看。
没过一会儿,那负气而去的小郎君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
不待红姨反应过来,郡守家的小郎君已经把云娘带走了。
薛锦来时听闻此事,便赶去郡守府救薛娘。却不知道因何缘故杀了那郡守家的小郎君。之后,薛锦便带着云娘离开了。
郡守大怒,下令通缉薛锦和云娘。
风月楼云娘是回不去了,薛锦只好把云娘带上了苍雪山。只是,薛锦却始终不提要娶她的事。
苍雪山的人虽有些奇怪,但还好相处。云娘就在苍雪山住下,薛锦依然是很忙,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影都是轻的。云娘心有疑惑,却无人为她解答。
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妘姬女子来找她。
那时,云娘才知道,自己所喜欢的人并非普通人,他是这苍雪山的主人,雪狼之王。
云娘虽然害怕,但是想到薛锦待她虽冷漠,却没有伤害过她,于是对妘姬说,不管他是人是妖,她都喜欢他。
妘姬冷笑,又告诉了她薛锦之所以会找上云娘,完全是因为云娘是天生的五阴女。
云娘出生的时辰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这被称为五阴女。
薛锦因为被人偷袭,身受重伤,久久无法恢复原本的力量,族中长老想尽办法才找到一个不是方法的方法。
云娘是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身的五阴之体。道家有阴阳双修之法,那个方法就是让薛锦和云娘双修。
妘姬告诉云娘,她才是薛锦的未婚妻,因为薛锦要恢复法力,她才不得不让薛锦去找她,可如今薛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他们要成亲了,至于云娘,也没有留在苍雪山的必要了。
云娘深受打击,想去找薛锦,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伤心之下跑下了苍雪山,却在命丧于苍雪山下,连杀死她的是谁都不知道。
云娘死后,因执念而不愿踏过奈何桥投胎,孤魂逃出地府在世间游荡,又回到了苍雪山,却见到了薛锦和妘姬的婚礼。
云娘想转身离去,却在转身之后,听得薛锦痛苦的呻吟。在转过头,只见那个妘姬正握着一把匕首,而那匕首正插在薛锦的胸口。
妘姬左手握着一枚玉玦,拔出匕首把血涂在玉玦上,口中在念着什么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