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也配在我的府中借宿?”
一个少女的身影从这群大汉中闪出,娇滴滴喝道。
猜到不是官兵埋伏,泠然的心中也随之一轻。这些人虽拿着武器,却并未直接动手。想来也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他们想来,就是受那少女的指使。
泠然轻轻抬眼,看到那少女的容貌,不由一惊。
她着一身芍药耕红色衣裙。这颜色放在寻常人身上极易显得轻佻,可却正好衬她。多一分过艳,少一分寡淡。梳着对俏皮的双髫,猫儿般的杏眼此时正瞪着,不显凶狠,倒是别有一番可爱。
拿剑架着泠然脖子的大汉配合地道:“大小姐说的是,你们身上这般脏污,也敢在温府下榻?还不快快快滚出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泠然仍是好声好气道:“一切好说。这位小姐,先让您手下放下刀剑,再说话。”
那少女不情不愿哼了一声,摆摆手。大汉与周围的一群人都松了武器。但神情中的敌视却丝毫没有减轻几分。
泠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皱巴巴的,还在逃跑的路上沾满了岁晏的血与地上的灰尘。再转头看看身后的岁晏,那人也低着头,可一眼看上去就像个血人。好吧......他们看上去的确是不大体面。
目前的情况还是挺好猜的。管家好心,自作主张收留了他们二人。而这消息却不知怎么到了这位娇贵的大小姐这里。她想来应是极喜净的,自然受不了如此狼狈的两个人脏了她们家。于是提前在西厢房准备好这一切,想要吓破他们的胆,再赶走他们。
泠然叹了口气,此事也确实是她们两个无理了。连忙道:“我们现在就走。”
他俩滚快一点最好,谁知道这位大小姐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岁晏猛的抬起头,似是想要争辩什么。
他本就生的好,如今又有气无力,眼神中带三分嗔怒,竟是格外有一番风情。
这一眼,便与大小姐的心撞了个满怀。
于是,泠然便眼睁睁看着,大小姐明媚地笑笑,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硬生生阻断了岁晏即将张开的口。
“阿朗,他生的可太俊啦,适合做我夫君不?”
那为首的大汉竟还绷着脸,严肃道:“大小姐喜欢的,便合适!”
那少女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岁晏的脸:“他越看越好看。和我成婚我也不亏。而且呀,就能逃过我那蠢笨未婚夫啦!”
那大汉面色不改,只是低声道:“大小姐,天家赐婚,慎言!”
那少女却只是笑笑:“我说实话怎么啦,阿朗,你们快去把爹爹请来。重新商议下我的婚事。”
那大汉看上去不甚赞同,但主命难违,只得带着那群大汉抱拳告退。
等等...这段台词...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温府...大小姐...粉裙...指向性如此明显的提示在泠然面前摆着。泠然思考半刻,脑内忽觉云开月明。
她知道这少女是谁了!
原著中,更是有一位人间富贵花大小姐--温熹微。
她的性格与泠然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因此泠然对她的印象还算较深。
这位大小姐在原书中的生平,倒也是让人可悲可敬。
据说,岁晏在魔界升职之路中,曾有一段时间缺少钱财的助力。于是,他化名前往人间寻找转机。正好在道路上遇见了逃婚出来的首富大小姐温熹微。温熹微对岁晏一见钟情,而岁晏自然也乐得逢场作戏。
温熹微把岁晏带回了温府,说服了爹爹。抗了圣旨准备成亲。可就在大婚当晚,新郎官却莫名失踪,一并带走的还有温家所有的钱财。
不过,不知是出于自信还是一点怜悯,岁晏并未屠了温府满门。
后来,当岁晏准备在人间大开杀戒时,温熹微竟主动站了出来,帮助指认岁晏的脸。也算是为大军指明了方向。
人间破后,她被带到了岁晏面前。魔界本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没有搜她的身。却未想到,温熹微竟随身藏着一支金钗,在接近岁晏诉衷情的时候,趁他不意,一鼓作气插进了他的咽喉。
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她用尽全力,岁晏却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可岁晏轻轻一挥手,佳人便自此香消玉殒。
温熹微咽气的时候,一双眸子亮的惊人,还痴痴地盯着岁晏。
能死在你手下,也好。
恨这个人也是真的,爱这个人却也无半分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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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大小姐的境遇,令泠然不胜唏嘘。
眼前这个,看起来也要爱上岁晏了。
这么好的女孩子,还是不要重蹈覆辙。
她正欲出言让大小姐打消念想,却听得门又是一开,不由得转身望去。
来者是个长相端正,五官挺秀的中年男子。温熹微见了他一阵大喜,花蝴蝶似的扑进他怀里,道:“爹爹,女儿找到如意郎君了!”
温家老爷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可出口的话却没那么慈爱:“熹微,胡闹什么?圣上亲自给你和李钲定下的婚事,岂是你想抗就抗?”
温熹微猛地拍了下他的手,嗔道:“反正这是我们提前听到的消息,赐婚的正式文书还未到家中呢。女儿在这之前成了婚不就完了。总之,我是决不会嫁给那种蠢笨之人的!”
她指了指岁晏,道:“他虽然脏了点儿,生的却是极好。勉强配得上我吧。择日不如撞日。请您今晚就为我们俩办了婚事吧!”
温老爷斥她:“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可看他那神情,竟依稀有几分松动。
那两人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似乎嘀哩呱啦了许久。最终,温家老爷一声长叹,道:“罢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女儿开心就好。”
岁晏压根没想过温老爷会同意,已然看了许久的热闹。如今看事情走向越来越不对劲,只得出言反对。
岁晏冷冷道:“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双亡,如今无媒无聘,是谓苟合。我与温小姐无情无义,是谓强取。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我不做。”
温熹微霎时间红了眼眶。
温老爷也知道强求不得,道:“小郎君不妨再多想想,明日给我答复。天色晚了,我该睡了。你们年轻人再聊聊,呵呵。”
说罢转身离去。
三人尴尬地杵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候在门外的阿朗竟不顾礼数地冲了进来,慌乱道:”大小姐,不好了!外面有什么官兵,吵着要进府里抓什么逃犯!说咱们要是不开门他们就踹开!”
坏了!泠然心中一紧。她的定身术果真不精,就让大哥们定了那么一小会儿,这么快就追上了。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
她当时带着面纱,又穿的出尘。乔装一下问题不大。有问题的是岁晏,本来坏事就是他做的,还全程露着脸。
电光火石之间,泠然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她看看温熹微,看看岁晏,富有深意地道:“其实,现在成个亲,也挺好。”
温熹微:“!”
岁晏:“?”
泠然先对岁晏低声道:“为了活命,你就先委屈一下吧。”
又转向温熹微,一脸讨好地说:“大小姐,他听我的。我同意了。寻常的成亲多无趣啊,咱们玩个花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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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官兵被泠然定住了,本已做好在无忧林困上几日的准备。
可谁知那女娃娃看着厉害,却也只是三脚猫功夫。不过大半个时辰,他们便觉得身上一轻,竟是能动了。
皇城对这小子下了追杀的死令,他们半点都松懈不得,当即沿着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却见大街上并无一人。想是他们必然躲到了哪户人家中去了,便也只能一户一户去搜。
其他家都极为害怕,在他们大喝几声后便颤巍巍地开了门。可这温府过了老半天却也无人应答,只听得里面声音越来越大。
官兵互相对视一眼,心想:“必然不对劲!”
正当他们准备破门而入时,温府的朱红大门轰然而开!
一个穿着花团锦簇丑衣裳的丫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她眉毛描的极重,口脂也涂的浓。简直不忍直视!
官兵不愿让此尊容污了自己的眼。都扭头转向别处去,便忽略了她眉眼间给他们的那一点熟悉之感。
“我家小姐正成亲呢,你们作甚么来打断,多大的罪过!”
官兵只得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那丑丫头跺了跺脚,凶狠道:“温府怎会放进那种人!罢了,要看就看吧。我家老爷睡得早,小姐在西厢房成亲。你们要看就看,看完赶紧走!”
官兵随着那丫头,转入西厢房。只见那房中尽是红绸锦色官兵随着那丫头往府里走,一路上只觉得庭院文雅精巧,没什么婚事的氛围。待转入西厢房。却见那房中尽是红绸锦色,一对龙凤喜烛正燃的热烈。
一个漂亮姑娘梳着堆云叠雪的扬凤发髻,发间斜斜插着只镂金凤凰步摇。她着一袭大红喜袍。却非嫁裙,而是新郎官的装束。
这姑娘对他们斜斜飞来一个眼刀。那丑丫头会意,上前道:“诸位大人,小姐今日大喜,还是别扫兴了吧。”
这群官兵苦不迭叹道:“谁想扰了姑娘亲事。只是皇命难违,您这府中所有人定是要查的。”
说罢,在室内环视一周,只见那丫鬟们虽是环肥燕瘦,却没有那张少年的脸。
这房中,只剩一个人还未查了。
官兵们将眼神落在那个“新娘子”上。
只见那人着一身绯色并蒂莲嫁衣,丝线似是掺了碎金,在红烛照耀下流光溢彩。只是身姿如松,并无女子般的玲珑起伏。一看便知是个男人。大红喜帕遮去了这人的容颜,令人更加觉得可疑了。
为首那个男子道:“得罪了!”
一抬手,就要去揭了那“新娘子”的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