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有三 第71章 借力

离开会议室，雷欧脚步轻快的走下楼梯，他那样子天真得就像是终于要去游乐园玩的小孩。

来到楼外面，雷欧一边看着路边的法国梧桐树上落着的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喜鹊一边笑着向前慢慢踱步。

他正哼着轻快的小调悠然散步，一个人在他身后的丁字路口站住了脚。

莱昂用阴沉的眼神看着雷欧那在阳光下纯真烂漫的背影，他说，“你知道我在你后面吧？”

雷欧停下来，回头看见莱昂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吓一跳的表情，然后他转过身，向莱昂走过来，笑说，“不好意思啊，我应该感觉到你的，但是我刚才在看那边的小鸟。”

莱昂冷笑，说，“如果我不是问候你，而是偷袭你，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吗？”

雷欧有些尴尬的维持着笑容眨了眨眼睛，说“为什么啊？我们新派和你们旧派不是早就休战了吗？而且你还邀请我参加你们的社团，我怎么会设防啊？”

“真会演，”莱昂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继续说，“看你这种造作的说话方式，郭怀还真是个伟大的人，居然能在这么多届辩论赛上保持风度。看来我从来不去看你们那所谓的和平比赛真是明智之举啊，要不然真是要恶心死我了。另外你别误会了，是本雅明决定邀请你来社团当名誉成员的，我从来都不打算让新派的人参与到我们内部的事里来。”

雷欧愣了愣，然后不明白似的说，“可是你们已经把这个社团的秘密都告诉了我，而且也给了我你们新研发的绿色芯片，现在你又过来说你不信任我。那么，呃，”雷欧摊开手，“我到底应该怎么理解呢？”

莱昂再次冷笑一声，眼神冷酷又鄙夷的看着雷欧，说“差不多可以了吧？面具被人揭穿了还打算继续演下去吗？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不是我们的朋友，你只是敌人的敌人而已。本雅明很少表达情绪和个人态度，这个学院的这几届学生因为对你们新派实际上一无所知所以才一直平等对待你们。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要不是因为章明午和那个流氓的突然夺权，我们直到世界末日也不可能停战。所以别太放松，别太高兴，也别打算暗地里耍花招。布鲁加学院还没衰落到可以被你们这一群自以为是的背叛者小瞧的地步。青神重生之战也好，布鲁加学院重组也罢，都只是暂时的危机。新派诞生不过一百多年，打着空口号一路跌撞猛冲的学步婴儿是不可能和千年屹立的巨人比肩的，你们没有那个资格。”

莱昂冷静、顿挫、低沉的说着，他气息的重心似乎在向前偏移，那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说完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同时向后收回了他的重心，并没有仰头却俯视着雷欧， “以上是从大局角度表明的态度，至于从私人角度的话，”莱昂的眼睛里涌动着极度的厌恶甚至是恨意，“你这种把所有人都只当成玩具的混蛋，我只希望你快点去死。”

一直都静静聆听着的雷欧没有表现出任何触动或者心虚，但是莱昂极其敏锐的看见了雷欧的嘴角在不到半秒的一瞬间轻轻溢出的邪恶和嘲讽。

然后，清澈的阳光洒在雷欧的笑脸上，他说，“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啊，而且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可以信不过我这个人，但是你可以相信我们在文件上签的字，因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讲违背停战协议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一点点好处。我不想承认新派是学步婴儿，但是我们的确没有能力独自应对以后可能发生的来自羽毛的围攻，尤其在我父亲受伤之后。所以，我们还要感谢我们在人才的争夺中失败，并且章博士和维克多最终选择了你们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最终削弱了你们的力量，然后给了我们和你们和解的机会。”

听到这里莱昂愤怒地皱眉，大声冷笑了一声。

雷欧假装有些惊惧的说，“哦不不，我不是故意提起你和那位俄国董事的矛盾的。”然后他心虚的看向另一边，小声但做作的说，“虽说那确实是你们自己主动引狼入室导致自己力量衰弱的，而且还死了重要人物……”

莱昂知道雷欧是故意装傻反击自己。朗贝尔伯父死了很久了，这个事他早该放下，但是他无法忍受雷欧这样一个虚伪的恶魔当面奚落自己和侮辱整个布鲁加学院。

莱昂突然向前一步双手扯住了雷欧的领子，如果不是两人身高相近，他几乎要把雷欧拎起来。

莱昂那双美丽的绿眼睛里面怒火翻腾，他近距离的警告雷欧说，“这最好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得意忘形，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不利于我们的事情，或者只是为了玩而惹事，我保证我会用尽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让你选不上下一届新派领袖。”

雷欧身上完全没用力躲避，甚至整个人向下坠着，他脸上非常尴尬的干笑着说，“抱歉啊，我有时候很不会说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这种对于莱昂来说恶心至极的笑脸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维克多——似乎这些恶人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何时他们都在笑。

莱昂的怒火涨了几倍，在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伊丽莎白从后面走了过来，她出声轻笑着说，“两个年轻人吵什么呢？”

伊丽莎白的声音总是能让莱昂的心一瞬间冰冷起来，他的愤怒很快消失。他推开了雷欧，然后背对着伊丽莎白整理自己的衣襟，说，“没什么。”

雷欧米色风衣里面的衬衫都被揪得向上皱起来了，但是他没有去整理，只是对伊丽莎白笑着说，“没事，我们只是闲聊。”

“那就好，”伊丽莎白很迷人的笑着，但是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却隐隐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她说，“只要不是争执就好，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我们都经受不了内讧。出了问题也最好都低调解决，我相信新派的孩子们都明白这一点，对吧？”

‘低调解决’这四个字是伊丽莎白最著名的论断，因为这是她在带着整个日行者吸血鬼族群向布鲁加学院申请加入的那天和亚当斯院长谈话时提到的，后来她把这四个字完美的用在了剿灭其他吸血鬼族群的战争中，并且她做得完全符合她的描述：在三个夜晚之内，整个世界上除了臣服于布鲁加学院的那些全体医护成员之外，所有的吸血鬼都悄无声息化为了灰烬。

“是啊。”雷欧轻快的回答。

伊丽莎白点头，然后接着对雷欧说，“今天辛苦波拿巴先生特意来一趟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雷欧笑说，“我还真是幸运啊，我估计想要得到您这句关心的男人要装满整个天梯岛了吧？”

对于这句传统奉承，伊丽莎白只是礼貌的微笑。

“那我就走了，回去抱着pad躺着，好像有个剧要更新了哦。拜拜~”雷欧说完对着两人挥手致意然后离开，就好像他之前从来没和莱昂发生矛盾，也没被伊丽莎白委婉的威胁似的。

看着雷欧几乎要一蹦一跳离开的身影，莱昂眯起了眼睛。直到现在他都反对把雷欧·波拿巴这个人拉进来，因为他是最不可信的人之一。某种程度上说，雷欧比外面那些羽毛更可怕。

本雅明从来不做草率的决定，他总是有自己的充足理由。也许其他问题都可以通过权力制衡来解决，但是当莱昂问到名誉成员的安全问题的时候，本雅明给出的答案让他十分难受。

“现在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即使是雷欧·波拿巴自己的安全也不好说。战争已经开始了，还没开始的只是具体的战役而已。我无法保证任何一个人不受伤害，但是我们没办法什么都不做。与其让雷欧·波拿巴为了搜集情报而窥视我们，不如光明正大让他进来，这对章明午和维克多也是一个有力的威胁。雷欧是非常危险的人，但是维克多和章明午更危险，外界的压力我们可以抵抗一阵，可内部的瓦解和颠覆可能会让我们被一击致命。在这种时候，我们只有资格选择相对小的危险，也就是吸纳雷欧来制衡章明午和维克多。”

其实，对于莱昂来说，什么家族利益，什么神仆的荣誉，这些从小听到大的空话都什么也不是。他是被迫继承家业的，在他心里理所当然最重要的始终是身边人的安危。本雅明一直以来都是莱昂的护盾，是让他到现在为止都奇迹般的仍然保持着如此幼稚想法的主要原因。

可是这种话却从本雅明嘴里亲口说出来了。

他没听错，本雅明承认了，他没办法一直保护大家。

这是情理之中，但在感情上却是意料之外。莱昂责怪自己居然到现在还会幻想回到小时候的那种生活。

所以昨晚他们谈到这里时莱昂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失望，当然他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轻易就哭出来，但是他的眼睛阴沉得毫无生机。

莱昂一直觉得，以他天生懦弱庸碌的性格，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在这种环境之中，他每天的一切都是他不可承受之重。如果他身边出现了伯父之外的其他死者，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崩溃。

“你还好吗？”

伊丽莎白从后面走过来，看着莱昂那神情复杂的侧脸如此问道。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瑟缩，好像是觉得冷一样。

莱昂立刻从头脑的想法里面跳出来，他没有看伊丽莎白，而是躲开她，看向右前方刚刚雷欧观赏过的那棵树，说，“不要试图用这种关心接近我。”

莱昂说完就直接走了，甚至没有说再见。

他走得很快，像是因为某种淡淡的厌恶和愤怒，又像是要逃离什么东西一样。

伊丽莎白站在原地看着莱昂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她那种极具魅力的微笑逐渐消失了。她垂着眼眸，然后试图振作自己似的撩了下头发，但却不自主的用手捂住了嘴，侧着头看向前方小路拐弯的地方，眼神落寞。

她从她的手包里面拿出她那支细长的烟斗，熟练的用打火机点燃烟草。吸进烟雾又吐出来之后，她觉得放松了许多。

但是她的眼神变得凶恶，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嫉恨莱昂关心伊迪丝，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当面表示拒绝。

吐出第二口烟之后她冷静了下来。联想到过去自己身上那些黑暗往事，联想到莱昂的曾祖母、也就是莱昂内尔的妻子塞西尔那自如幸福的样子，联想到自己那些卑微屈膝的日子，相比之下当下的被冷落根本不是问题。她用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盯着前方许久，然后婀娜优雅的转身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嗒嗒回响。

伊丽莎白从黑楼左侧转弯离开，上方某个窗户里面露出袁小帅正在向外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