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有三 第215章 思忖

在袁小帅的寝室里，亚历山大和斯通还在客厅里悠闲坐着。斯通看起来很放松，反倒是亚历山大有些紧绷。

亚历山大知道这会儿本雅明应该正在和袁小帅在会议上争论，他对蒋跃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他心里的看法和本雅明不同：他认为蒋跃非常危险，应该早早除掉而非留着他作为内斗的筹码。

亚历山大很清楚，本雅明表面上是要尽快除去蒋跃，但实际上他只是想利用蒋跃这件事来打压袁小帅的气势，如果本雅明真的在乎羽毛的事情，那么在上个学期章明午提出需要干掉蒋跃的时候本雅明就该动手了。

对于本雅明这种惯用的内斗手段，莱昂似乎一直以来都不在意，但是亚历山大十分的反感。

亚历山大虽然还没有觉醒天赋，但是他心里实际上一直有着莱昂没有的作为神仆的自觉——即神仆应该做神仆该做的事，而不是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在内部争权夺利。

莱昂太优柔寡断，正因如此家族才千辛万苦给他找来了本雅明这个优秀的护卫犬辅佐他。但是，如果狗比主人聪明太多，狗就会不听话，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亚历山大相信本雅明不会叛变，但是他完全可能不顾莱昂的心意而一意孤行，作出实际上对勒菲弗尔家族不利的事情。

本雅明越来越刚愎自用，亚历山大早就感觉到，其实本雅明的格局不够，他没有皇帝的眼界，却非要替皇帝做事。尤其是在面对张犀和袁小帅时，本雅明更显得有些幼稚。

这些事亚历山大一直压在心里，甚至对露西也没说过。因为从小见识了张犀的淫威，他早就放弃了政治生涯。更何况他只是第二顺位，莱昂那么年轻，家主的位置这辈子都不会轮到他，他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直到袁小帅来拉拢他，亚历山大才又开始感觉到死去已久的内心泛起了波澜。

亚历山大聪明又敏感，他知道袁小帅在干什么——袁小帅无非是想要一个莱昂之外的、勒菲弗尔纯血的替补继承人。

露西是姑母的孩子，她不姓勒菲弗尔，她早就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了。所以露西只要和斯通在一起就好了，那样的话相当于露西和斯通彼此绑定，两个人都跑不了。而亚历山大这个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被抛弃的次子，就成了替代莱昂最好的人选。

亚历山大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以来都过于优秀，袁小帅反而不会来找他。对于袁小帅来说，一个失意的、边缘化的替补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样在莱昂还在其位的时候，不会有人想起亚历山大，也就让大家在舆论上不会敲定袁小帅有搞傀儡的嫌疑。

亚历山大在心里冷笑：袁小帅还说自己和张犀不熟，他的做法明明和张犀当年试图情感控制小时候的莱昂毫无区别，这母子俩唯一的区别是张犀的形象过于强势、而袁小帅看起来平易近人甚至有些**丝。

张犀是优雅端坐在帷幕后面的女帝，而袁小帅是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扫地僧。实际上，后者更恐怖。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说来说去，神仆之内都难以不斗，唯有外敌过分强大到大家不得不放弃前嫌团结起来的那一天，他们才会停止互相使绊子。而在大家习惯性的一直算计彼此的时期，亚历山大只想低调的明哲保身。

至少看莱昂现在的生活，当家主可不是什么好事。

斯通玩了几轮游戏了，他一直都看得到亚历山大那隐隐纠结的表情，虽然亚历山大穿着一身非常松弛的衣服，但是他的内心可没有那么松弛。

斯通通过了一关后，放下游戏手柄对亚历山大说，“我说三公子，你在惆怅什么呢？你不是已经和你过去的生活告别了吗？”

亚历山大回过神来，他正打算说点什么敷衍的回答时，有人轻声、礼貌的敲了两下门。

斯通问，“谁呀？”

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下，斯通不耐烦的没等到回答就直接去开门，然后他们两个看到门外的人是郭怀。

郭怀的外貌和衣着还是给人一种翩翩君子的感觉，但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压抑，他似乎不像是之前那么悠然了。

还不等郭怀开口，斯通就说，“袁小帅不在，去开会了。”

郭怀说，“那我在这里等。”

斯通没好气的说，“什么事啊？他现在可没时间搭理一个过气的学生会长。”

斯通的话似乎触及了郭怀的某种逆鳞，他的眼神忽然阴冷起来，让斯通当场后背发凉。

亚历山大没见过郭怀，但是他对郭怀这个学生会长兼黑祭司有所耳闻：他是个强大且阴暗的人，他有着诡谲的使命和能力，虽然不隶属于任何一派势力，但是任何人都不能低估了他。

看斯通差点要搞砸了郭怀的体面，亚历山大赶快走了过来，笑着说，“进来等吧，他这个宿舍早就成了会客厅了。”

郭怀知道亚历山大是莱昂的弟弟，也是袁小帅新近拉拢的人。他不想和勒菲弗尔家的任何人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闹僵，更不想让袁小帅觉得他‘不礼貌’。于是他收了那种刺骨的阴冷杀意，笑着说，“谢谢，我也是第一次来这。”

斯通很会审时度势，他虽然不服气，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郭怀的对手，这事还是交给亚历山大吧。

郭怀刚刚换下了鞋子走入屋内时，一个时空门在客厅里打开了，袁小帅从里面走了出来，还带着珠珂。

他身后的时空门里是会议室，雷欧一脸天真的和袁小帅挥手再见。

时空门关闭，袁小帅看到了自己屋子里这一堆人，叹了口气。

郭怀突然见到袁小帅时，他的情绪明显有波动。

不等亚历山大说什么，袁小帅先开口对他说，“你先去斯通家里坐一会吧。”

来不及二人说话，亚历山大、斯通和珠珂就一起掉入了一个时空门中，他们再次落地时已经来到了斯通的房间里。

亚历山大没想到接下来的对话袁小帅甚至不想让章明午听，他还以为袁小帅和章明午已经深度结盟了，看来他们之间还是有些**。或者说，郭怀其实是属于袁小帅的‘私事’范围，不需要章明午插手。

这边只剩下郭怀和袁小帅了，郭怀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学生。

袁小帅坐在沙发上，一边开了一罐可乐一边说，“我听说这个假期你很忙啊，又拿了不少人头是吗？”

一说到这个话题，郭怀稍微有点慌，他压制住自己不平稳的情绪要解释之前，袁小帅打断他的话，说“我不在乎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我都无所谓，只是你不要迁怒到斯通身上就行。”

这话让郭怀再次有一种被抓住错误的感觉，似乎是袁小帅知道刚才他对斯通散发杀意了。

自从马莲莲死后，郭怀自认为了解了世界的真相：他首先确定了自己的眼光没错，他找对了人——袁小帅确实就是玄神本人。同时，他还解答了自己的疑惑，即为何他一直本能的讨厌马莲莲。因为马莲莲的先知身份只是伪装，她的真实身份是世界意识本身。她为了能更好的操控世界才化为了马莲莲的人身，来迷惑袁小帅，然后借用袁小帅的力量改造和控制世界。

袁小帅一度被迷惑，直到与胡安决战时才发觉了马莲莲的真实身份。

在马莲莲试图抽干袁小帅的力量时，袁小帅作为玄神对黑祭司发出了求救的召唤，郭怀立即收到了信号。

恰巧那时章明午已经修好了机器，他们可以进入盒子内部的世界了，于是郭怀立刻进入了盒子，割了马莲莲的喉。

这是郭怀第二次收到袁小帅的命令，上一次是在上学期的第一次集体任务中，袁小帅和蒋跃一起对战胡安失败后，袁小帅召唤郭怀来救蒋跃。

郭怀原本十分满意于自己迅速的反应，但是马莲莲对袁小帅来说终究是太过特殊，袁小帅在看到郭怀杀死了马莲莲后有些精神崩溃。

郭怀不知道从那一刻起，袁小帅才真的觉醒，而且袁小帅的真实身份并不只是玄神这么简单——他是这个世界真正缔造者袁宇飞的‘影子’，而玄神只是他的另一重身体而已。意即，袁小帅相当于袁宇飞的游戏账号，而玄神只是袁小帅的典藏版皮肤。

郭怀作为NPC，仅仅能理解到袁小帅就是玄神这一层，他对于袁宇飞、袁小帅和萨特的关系毫无知晓，对于这个世界本身是虚拟的也毫无知觉。

同时，最严重的是，郭怀完全不知道自己并非是黑祭司，他只是萨特在NPC中选出的一个膈应袁小帅的玩具而已。

在袁小帅对战胡安失败那次事故之前，郭怀实际上从未收到过任何来自玄神的指引，而他自认为受到的指引，其实全都来自于萨特。让郭怀认为自己是黑祭司的，也是萨特。

萨特的本质是袁宇飞实验失败的黑暗，他可以毫无目的的玩弄这个世界的虚拟灵魂，若是能以此顺便来刺激袁小帅觉醒，那就更好不过。

所以，郭怀实际上是这世界里最悲惨的那一个角色。

郭怀一直在烦恼自己杀了马莲莲后是不是被袁小帅讨厌了，他也非常担心袁小帅会因此去任命其他黑祭司，那样的话他的存在就再也没有任何价值。

而实际上，郭怀从来都不是黑祭司。

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拙劣的祭品，是创世纪器萨特对他的主人开的一个恶毒又恶心的玩笑。

郭怀的生死，都毫无意义，然而他却无比在意他这虚假的身份。

袁小帅完全知道郭怀的想法，他也知道现在郭怀对世界理解到了哪一个层次，所以袁小帅大多数时候不愿意见郭怀不是因为郭怀杀了马莲莲，而是因为郭怀会让他想起曾经被马莲莲欺骗时的自己有多可笑。

萨特欺骗郭怀，亦如马莲莲欺骗袁小帅。

郭怀没有觉醒的机会，而袁小帅已经同时看穿了萨特和马莲莲。

在袁小帅眼里，郭怀是这个世界悲剧的范例，再无比他更典型的悲惨NPC。

所以，袁小帅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如何与郭怀交流。但是郭怀一脸虔诚和委屈的来找他，他没办法不理会郭怀。

于是，袁小帅只能这样假装‘大佬氛围’，询问郭怀为什么要在假期时候去无故杀人。

袁小帅知道，郭怀更想要一个能够训斥和管教他的玄神，而非一个慈悲为怀的玄神。所以，袁小帅自然的在郭怀面前表现出了‘全知全能’和‘赏罚分明’。

听到袁小帅的质问，郭怀先是迟滞了一下，然后他别开眼神不敢看袁小帅，说“我只是在旅行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为了防止他们以后在青神重生之战里妨碍学院的行动，所以我就先除掉了他们。”

听完，袁小帅很直接的问，“你是担心他们妨碍学院的行动，还是担心他们妨碍你的地位啊？据我所知，那十几个人里有好几个是有和你类似天赋潜力的人，剩下的那些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就纯属是你泄愤了。”

听着自己被拆穿，郭怀却全无惊讶，因为他相信袁小帅作为玄神本人是无所不知的，自己说的谎一定无法得逞。

在郭怀内心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他实际上很享受被拆穿的过程，因为这样会让他体验到自己的渺小和玄神的伟大。

他喜欢这种对比。

郭怀能感觉到袁小帅身上并没有散发出杀意，所以他诚实的回答说，“有些人，没有必要活着。”

袁小帅长叹了口气，然后说，“算了，说不动你，你的事我管不了。这次愿意见你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担心你害怕的那些事，我不会弃用你的。”

听到袁小帅这样说，郭怀的眼睛都亮了。

袁小帅继续说，“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很忙，所以我会增加人手。增加新人不代表不用旧人，所以你不需要忌恨他们。”

郭怀沉思了一下，然后问，“那么请问，您说的‘他们’是指？”

袁小帅喝了一口可乐，说，“我增加的黑祭司，一个是斯通，一个是章明午。”

这两人没有出乎郭怀的意料之外，既然袁小帅已经发话，郭怀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郭怀很礼敬的说，“好的，我不会去找他们麻烦的。”

袁小帅接着说，“莱昂那边你不可以插手，这件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蒋跃的事很复杂，也许以后这边会用得上你，但是在我找你之前，你绝对不可以擅自动手。无论本雅明在蒋跃的事情上作出多么离谱的行动，或者蒋跃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发癫，你都不可以插手干预，明白了吗？”

“是”。郭怀非常郑重的答应。

“还有，”袁小帅说到这里时露出些诊断‘疑难杂症’似的表情，他说“雷欧那边的事，比蒋跃还要复杂一些。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雷欧，而且他很危险，我只想说，在局势方面，你只要相信我的掌控能力就可以了；至于私人方面，如果雷欧粘人的过分了，我会给他送糙米薏仁汤的，也不需要你来干预。”

郭怀稍微思考了下才明白袁小帅的后半句说的是什么，他浅笑了下，说，“好的。”

袁小帅的话说完了，他扔给郭怀一罐可乐，说，“你还站着干什么？坐旁边吧。”

郭怀捧着可乐，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他无法和自己的神以普通人类朋友的方式坐在一起聊天，相比之下，他更愿意跪下聆听神启。

袁小帅看出了郭怀的心思，说实话袁小帅是不理解郭怀这类人的想法的，即使猜中了也无法理解。袁小帅只会觉得无语。

郭怀看了看窗外，随便找个了理由说，“牧野宏还在楼外面等着，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哦。”袁小帅觉得郭怀自己找个理由走也好，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赶他走才对，“那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