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有三 第11章 开刃

睡了二十分钟之后，忽然轰隆一声地震了，袁小帅从床上滚了下去。他立刻蹲着扶住床，一脑门子汗珠的看着这可怕的震动。震颤足足持续了十秒，这期间一幅杜鹃花的油画掉在了地上。

安静下来之后，他试探性的慢慢站起来。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了，他才敢把手从床边拿走。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奇怪的巨大黑影，它落在地上的同时又开始地震。袁小帅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脸上恐惧的样子看起来很怂。

这次的地震持续时间稍短，但袁小帅不敢再站起来了，他从床边露个头，看向窗外。

这栋建筑有四层楼，他住在三层，那个黑影却向上延伸了许多，也就是说它至少有五层楼那么高。

忽然间，一道银光从上方冲下来，斩在黑影之上，发出刺耳的嗡鸣。随之爆发了一阵狂暴的风，那风甚至让杜鹃花套房的三面窗户都同时出现了裂痕。

这时候，袁小帅才发现那黑影是活的，因为它正试图去抓住那发出银光和暴风的东西。接着便是一场打斗，一个小巧迅疾，一个庞大笨重，但双方的力量都大得可怕。黑影每次挥动双臂，就有大风刮过，不过与那银光带来的暴虐狂风相比还是差的太远。

在银光反复攻击的同时，天上忽然几道雷电劈下来，每一道都正中黑影。在闪电的骤亮之际，袁小帅看见了那两个正在打斗的东西的本体，一个是附着多彩铜锈的巨大青铜巨人，另一个则是早上那个让他帮忙暂时照顾屎屎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暴风中俨然神的战士，她现在飒沓空游的样子和她在街上土里土气的样子对比起来让人又觉得恍惚，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袁小帅惊呆了的同时为自己的直觉鼓掌。果然啊！他就知道那个女人绝对超级恐怖！他果然没看错！

青铜巨人在攻击空中的敌人时，将手臂甩向了这座建筑，袁小帅抽着嘴角笑了下，然后那个巨大的石头手臂就撞碎了他眼前的墙壁和窗户，以弧形扫荡的方式打进了房间里面来，眼看就要从右侧面击中袁小帅。

忽然带刺的蔷薇藤蔓从窗外涌了进来，它们立刻编织成一张网出现在了袁小帅右侧。网的上下两端分别连接着天棚和地板，其韧性阻挡住了石头巨人的力道。

袁小帅回头，看见穿着睡袍的莱昂正站在卧室门口，他抬着手，手掌向上五指张开以控制藤蔓，他脸色很糟的说，“今天晚上真是热闹，又是小偷又是突袭。”

他话音刚落，那个手臂就被自己打在藤蔓网上的力道弹了回去，那个拿刀的女人当即攻了过来，在她一阵连续快速的挥砍下，巨人连连后退。

袁小帅对莱昂说，“这种时候就不要讽刺我啦，那个东西怎么办啊！”他指着窗外的怪物对莱昂喊道。

莱昂说，“不用你管，快点出去，你要是死在这就麻烦了。”

“你要留在这里？”袁小帅颇有些担心的看着莱昂，他认为莱昂没有能力处理这个危险的场面。

“让你走你就快走！”莱昂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他当即这样吼道。

“知道啦。”袁小帅不爽但是又急于保命，于是他赶快跑出去，然后快速下楼。

一出卧室门他就发现这栋楼的供电系统被打坏了，无论他怎么按走廊的开关，走廊都是一片漆黑。好在他作为一个贼夜视能力特别好，不至于从楼梯上滚下去，所谓的眼睛里的贼光在这种时候就起到了正面作用。

可惜，老天爷一般不会眷顾小偷。在他已经跑到这栋楼的大门口，手都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大地一阵颤动，他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脸贴在门板上摔到了门外。他以狗啃屎的姿势从门外石阶上一磴一磴颠了下去。

终于停下后，袁小帅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氛。他抬起头来，看到高云瑟就站在他脸前，她反手拿着暗红色的桃木剑，剑尖向下，整个人摆着某种正要施法的道士的姿势。

高云瑟对袁小帅隐藏多年的身份一下子暴露了，她非常尴尬的看着忽然扑出来的袁小帅，一脸心虚。

袁小帅看见那表情后立刻大爷起来了，他一脸灰和土的站起来，双手环臂，一下下踮着脚，肩和腿一起抖，口气像是刁钻老太太一样说，“诶呀呀，你这样子很帅啊，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帅啊。看我干嘛，你不觉得你应该有什么话对我解释吗？啊？老同学？”

他最后那个反问又贱气又咄咄逼人，高云瑟收了要进攻的姿势，像是被抓住恶作剧把柄的初中生，说“……不好意思啊，这是学院规定，我不能说太多的。而且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你认识莱昂吗？他都告诉你了吧？”

袁小帅撇着嘴向侧面啐了一口，说“切，这会儿又要问我了吗，你都不告诉我我为啥要告诉你，把我骗的团团转还想要我对你敞开心扉？哪来这种没成本的买卖啊！？”

高云瑟想说你不是一直都在做各种没成本没良心没执照的买卖吗，但是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她只好乖乖认错，“……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朋友……”

“切！知道就好！再有这种伤感情的事我们就绝交啦！”

“……我还以为你只要不伤钱就无所谓的……”

“你说啥？！”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我说我错了。”

“少隐瞒，我听见了！没错，你说得对！钞票第一友谊第二！但是即使是第二也是不能伤害的好吗！而且第一你也伤害了！我什么时候请人吃过饭啊？！你今天早上吃饭没付钱你知不知道！？”

“……抱歉，我那会儿有任务太着急了就给忘了，我下次补给你。”

在两个老朋友不知所谓的吵架时，他们身后是正在奋战中的郎枫。她迅疾踏风的身影在月光中上下飞舞，巨人的拳头一次次砸下来，多次打碎了地面。

这个青铜巨人比白天遇到的那个敌人体型更大力量更强，在这个有建筑的院子里郎枫放不开手脚。她眯了眯眼睛，决定不再拖延，速战速决为好。她落在房顶上，收起了狼头刀，让它变回银镯子，另一只握着鹰头刀的手正了正刀刃，月光在刀面冰冷闪烁。

她看着正在地动山摇之中扑过来的巨人，眼睛里历光闪过，嘴里念到，“开刃。”她话音落下，刀柄的鹰眼睁开了似的闪烁银光，刀刃锐利之处的空气中泛起银色涟漪，似雾气又似光圈。

青铜巨人近在咫尺，它低到快要超出人耳极限的吼声仿佛可以掀翻房顶，他伸出手来拍向郎枫。

郎枫一反漫天疾飞的常态，她站在房顶背对月亮，低着头抬起手对着天空高举起弥漫银色涟漪的鹰头刀，在石头巨人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的巨掌拍向她时，她慢慢抬头，将墨镜推倒脑门上，露出了一双杀气四溢的鹰眼。

出于某种预感或者是力量的吸引，袁小帅和高云瑟同时抬头看向了郎枫的方向。

郎枫以看不见的速度挥下了这极其简单的一击。那一瞬间，方圆十里都仿佛处在台风之中，以郎枫为中心释放的刀风疯狂肆虐，庭院的桌椅、喷泉和被连根拔起的植物都飞上了天。

风在眨眼间骤停，留下狼藉而安静的现场。巨人的静止了，他的掌心悬在郎枫头顶一米。

郎枫放下了鹰头刀，刀身的光慢慢淡去了，鹰头也闭上了眼睛。银光闪过，刀变回了镯子，暴风开始消散，飞上天的重物纷纷落地。五六条藤蔓从土地里射出来，像是鞭子一样一一抽开了那些重物，让它们偏离自己原本的下降轨道，全部落在了空地上，于是这个庭院里的人和房子无一受到伤害。

晴朗的明月夜空下，刚才的场景堪称震撼，袁小帅瞪着眼睛盯着郎枫。

三秒后，巨人从中间裂开了，刀口平滑无比。它变成两半，错位着向两边倒下去。

巨大的坍塌声伴随着烟尘，夜晚重回寂静，郎枫站在高处，无声的俯视着刀下亡魂。

一颗心脏从石头尸体里飞溅了出来，它的石壳上有两根绿色羽毛形状的纹路从下而上延伸，从石壳裂缝里渗出的血滴在月光下隐约闪烁，郎枫伸手准确的抓住了它。

袁小帅咽了口口水，心想以后千万不能惹这个人，太可怕了！

莱昂的声音从袁小帅身后传来，袁小帅回头发现莱昂正慢悠悠的从大门里走出来。

此刻的庭院里就像是天灾后的现场，巨人尸体的青铜碎块堆砌在庭院边缘的外围空地，花园里的物件要么损毁，要么东倒西歪，连带着植物根茎被拔出来的大土块散落的到处都是。

郎枫从房顶轻盈的跃下来，落在三人旁边。

她将心脏扔向莱昂，同时脸上没什么波澜的对他说，“好在你这次没有像原来那样胡乱的出来参战，董事先生。它的力量比之前预估的要强，估计学院那边还不知道。”

莱昂的眼神闪烁了一瞬的不快，从地面长出来的藤蔓接住了心脏，然后他藏起了眼神里面的异样，用平静的语气说，“这样也好，我们这次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刚刚找到的张夫人的儿子。”他说完，看向袁小帅。

与此同时之前那个倒茶的男仆从建筑物里面走了出来，他恭敬的从莱昂手里接走了心脏，小心翼翼的拿着它们走进了建筑里面。看起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

在袁小帅想要用震惊的语气问莱昂‘你其实是董事吗？’之前，高云瑟先惊叫了一声。

“什么？！”高云瑟瞪着眼睛看着莱昂，莱昂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瞪着眼睛看着袁小帅，她震惊的往前靠了靠，说“那个走丢的孩子居然是你吗？！太奇葩了吧！”

袁小帅总是会主动疏离那种震惊之中的喜悦，他往后退了一点，说“我也是才知道这个事的，而且原来我这么有名吗……”

“是啊！”高云瑟颇有些兴奋的说，“很多人都知道哦，校董会的张夫人只有一个孩子，但是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走失了。她的禀诚集团没有继承人，一直是个大问题。等你开学回去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对你很好奇的。”

这话里面信息量略大，或者说这一整天的信息量都很大，袁小帅脑子快满了，他说不好现在是什么复杂的心情，只是有点怀念早上遇到郎枫前讹诈蒋跃的那几分钟，那是这一天的悲剧发生之前他最快乐的时候。

这时候郎枫对高云瑟说，“你们不是认识了十二年了吗，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帮他隐瞒的。”

高云瑟扭头对郎枫说，“怎么可能啊，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就是因为认识了这么久才发现是灯下黑，才觉得这事真的太有趣了！”

说完，高云瑟像是看什么新奇物种似的打量袁小帅。袁小帅忍不住往后躲，这种被老熟人当成新鲜玩意的感觉的确挺奇怪的。

袁小帅为了岔开话题，想起来郎枫就在旁边，他立刻转向郎枫说，“对了！说起来你的嫌疑也很大啊！你明明不认识我，今天早上为什么把那狗主动交给我啊？！”

说到这里，莱昂也觉得奇怪，于是他也看向郎枫。

“什么狗？”高云瑟眨眨眼问。

郎枫用那双鹰的眼睛看着袁小帅，说“我不知道你是张犀的儿子，我认识你是因为我认识高云瑟。我曾经看见过你和她在街上一起走路，她也和我提起过你。我以为高云瑟的朋友至少会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所以才在任务急迫的情况下把狗交给你。”

排除郎枫话里话外对袁小帅偷狗的嘲讽，袁小帅只觉得那时候只有十几岁的高云瑟一边和神秘组织不断提起他，又一边什么都不告诉他这件事真的是太可怕了。现在搞得好像全世界都认识他，只有他自己谁也不认识。

“我靠，”袁小帅一脸无语的慢慢转头看向高云瑟，说“高哥，你跟我玩楚门的世界呢？”

高云瑟有些慌的说，“哎呀，这个……这个实在是学院的规定，我不能说啊，而且我觉得即使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啊。”

袁小帅完全不信任她的样子质问，“所以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惊天小秘密？”

“没了哦，”高云瑟信誓旦旦的说，“真的没了。”

袁小帅不信，他淡定的看向莱昂，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认识她的？”

高云瑟试图在袁小帅看不见的角度提醒莱昂不要说话，但是在那之前莱昂就老实的说了出来，“十岁开始。”

高云瑟有些绝望的捂住了脸，心想这几个人怎么都这么诚实啊。她今早还跟袁小帅说不认识那个没有牌照的车……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扎在她脸上了。

然后，她从手指缝隙里看见那发射源是袁小帅恼怒又鄙夷的眼神。高云瑟正打算解释什么的时候，袁小帅用失望而刁钻的声音说，“算了，情分可能是尽了吧。”

高云瑟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她立刻要上去解释。

接着两个人用没什么营养的语言拉扯了起来，莱昂和郎枫在一旁看了一眼，就开始说正经事情了。

莱昂说，“郎小姐，你刚才说这次的敌人比预计的要强？”

“对。”郎枫说，“上午的那个敌人符合不周试验场的预估，但是刚才的这个明显要强于上午的那个。如果按照不周试验场的预估结果来看，我应该只需用最普通的招式就可以轻松解决他们，但是他们的硬度和力量逼着我开了刃，也就是说测量的结果至少差了一个量级。”

莱昂有些怀疑的说，“会是他们故意告诉我们错误信息吗？”

郎枫果断的说，“不可能，章明午没必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给的预估是2级，而这些怪物最多只能达到4级。这样最坏只是让我稍微认真些而已，要想真的伤害到我们是没可能的，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

莱昂点头，说，“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放心把这个消息传回去了。”

郎枫抬头看了看星空，说，“根据我们大脑里的芯片定位，那些不周试验场的近地面卫星应该已经把战况实时传输回去了，不需要我们动手。”

“也是。”说到这里，莱昂露出某种不甘中夹杂着一丝仇恨的表情。郎枫看到了那种情绪，但是她没有理会。

郎枫提起了一个更加令她在意的问题，她说“我怀疑这些怪物在快速的进化。也许是它们之间能够沟通，所以经过上午的交战之后他们研究了我们的进攻方式，从而学习进步了，但是这又不能解释这个敌人的体型和力量都比上午的更大更强的原因。比较好的结果是它们出于谨慎而在按照力量水平渐次出现，比较糟糕的结果是……”

看到郎枫的停顿，莱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于是他接着她的话说，“是有人在按照战况的发展帮助他们进化？”

郎枫的表情不置可否，说“不能确定。”

莱昂知道那会是比较让人担心的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些羽毛实际上已经开始以组织的方式出现了，同时这也就证明，它们在以一些强大的羽毛为核心进行集体活动。那些作为核心且隐藏起来的羽毛们，其智力水平和强度可能都会远远高于已经现身的敌人们。

莱昂的眼神沉重起来，他知道如果这种结果是真的，就意味着这场战争终于开始进入艰难的阶段。

袁小帅和高云瑟的语言拉扯没有结果，不过全程几乎都是袁小帅一脸刁婆，高云瑟一脸尬笑就是了。

“切，”袁小帅勉强原谅高云瑟似的说，“算了，反正以后好像经常要见面了，我就当这事过去了。但是说好了，那个早饭钱记得还我。”

“好好好，”高云瑟赶快说，“我会记得请你吃早饭的。”

莱昂用看着不成器烂泥的眼神看着袁小帅，心想：可真是斤斤计较到骨子里了，他这个样子以后能不能适应神仆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