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大约两百来米的居民街道,以建筑为主体,一条街前后左右的道路都被特制玻璃围起来。
街道左侧,楼栋的大门被一条宽阔的警戒线拦住,上面印有禁止出入的红字。
大门前的空地上,一具具尸体被蓝色尸袋封闭着堆积在地上,还有警察陆陆续续从楼栋里运尸,里头的哀嚎和痛哭仿佛没有休止。
从还没拉好的拉链看,这些尸体在进入尸袋时已经被层层叠叠的防护隔绝服层层包裹起来了。
有的尸体在32度高温下,已经开始腐烂,即便所有人都穿着防护服和透明罩,队伍里仍然传来了无法自控的呕吐声。
又是一起病毒性集体死亡事件。
这一次的死亡数量已超过三百人!
天空阴沉沉的,刚立秋,天上的雨要下不下的,叫人直觉闷的厉害。
“清理好现场,尸体该烧的都烧掉,这条街所有角落一个缝不留地都给老子消杀干净。”
说话者约莫一米八五,透明罩下的脸尽管英俊,却因紧绷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双眼迸发出高位者的威势,叫人无端畏惧。
他目光扫射过街道的各处,眼神沉沉。
手里拿着记录表的人听到命令,有些犹豫地说:“叶队,刚刚博士那边打电话过来,说需要样本做进一步的药剂研究,要不要留下——”
话未说完,就被脾气暴躁的叶三山打断,“留个屁,他妈的这都研究多少年了,样本送去多少,到现在连病毒传染源都没弄清楚,警局都快成机构的运尸队了。”
无端承受了一波怒火的陈副队苦笑,“可是,博士那边说这次的病毒症状和以往的有些不同,如果不留的话,机构反映给上面,怕是会被局里追责。”
“啧——”叶三山不耐地叉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尸体扬了扬下巴,“给他留一具样本,叫运送的兄弟做好高级防护,其余的都处理了,在没有消杀完成之前,街道居住人口禁止出门,整条街所有出入口封闭,任何无关人员不准靠近一步,后勤保障组做好物资供给。”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到街尽头临时搭建的病毒消杀屋子,经过酒精喷洒,防护服焚烧,身体病毒检测,全身消毒四道程序后,又停留大约30分钟,才终于走出去。
生物病毒在全球的快速蔓延,让气候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在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人还得被套在密不透风的防护服里,哪怕防护服有温度调节器调节体感,也很受罪。
走到自己车前,叶三山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被玻璃临时封闭起来的街道,心里头的郁气越发重了。
在这座城市,这样的玻璃街道还有13处,在全国,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都是由于不知名病毒扩散引发的群体性死亡而被迫封禁起来。
八年前那一场突然爆发的1号病毒,似乎成了一种预警。
之后越来越多复杂多变的病毒从全世界扩散开来。
哪怕各国首脑第一时间下发命令,封闭国际港口、机场,仍然没能阻止这场全人类的灾难。
原本只用于医院高危传染病的防护服开始成为普通大众的日用品,药品更是成为全世界紧缺资源。
许多人开始避免出门,线上工作基本取代线下,实体店纷纷倒闭。
如今全国实体仅剩下病毒蔓延前的两成,其余均变成了日用物资集中点。
少数人为了生计,从事货运工作,在特殊行业防护支持下,穿着全身封闭的有氧防护服在户外日夜奔走。
太多人死于这场人为灾难了,据不完全统计,八年以来,全球死于战争的人口约780万人,死于未知病毒的人口却已超1亿人。
未来,还会有多少人死于这场病毒战,谁都不知道。
叶三山钻进车里,猛地砸上车门,在周身喷洒了病毒防护液后,泄力般仰躺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从这起群体死亡事件发生以来,他每天只能休息3小时,醒来要么是指挥尸体搬运,检查防护建筑,要么是镇压抗议,安抚人群,已经持续一周了。
“嘀嘀~”手机信息铃声响起。
叶三山闭着眼睛从衣兜里艰难地掏出手机后,还没看清内容,下一秒,手机突然强震动并伴随吵闹的鬼叫声,瞌睡彻底被击飞。
“操!”叶三山认命地接起电话:“喂!姓辛的,你怎么每次都能正好挑老子休息的时候打电话啊!”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单刀直入,“短信看见没?”
“什么短信?”
“谷神玉现世,背后的人要动手了,你最近招呼你手底下的人精神点儿,别被人给做局里去。”
“不是吧,这么认真?那不就是个传说吗?”
“真假不重要,背后的意图才是你该关心的。”
叶三山坐直身体,脑子开始转动起来,“是机构的手笔?还是机构背后的那只藏着的手?”
“大差不差,总之你查机构可以,自己隐蔽点。”
“知道,”系上安全带,叶三山发动车子,“你打电话不会就是提醒我这么简单吧,说吧,又想让我这个牛马给你跑什么腿。”
“富民街无人商店各个角度的监控画面,你找人拷贝一份发过来。”
“无人商店的监控画面?要那个做什么?”
“机构的人在那里现身,之后消失在店里,根据监控,有未显影的第二人出现,我需要查出第二个人的身份。”
叶三山皱眉,“消失,未显影?这是有备而来啊。”
“记住,这件事找个可靠的人。”
叶三山利落答应下来,“放心,监控的事一会儿给你搞定,不过,”他问:“老辛,你给我说说那什么谷神玉呗,它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汽车疾驰而过,带起一阵急风,清冷大街上的落叶被卷起,又在空中缓缓落下。
一个年轻男子从一条破旧的小巷中徐徐走来,脚步不急不缓。
男子身姿颀长,长相五官却只算清秀,没有叫人记忆深刻的地方,可周身却像是经年的古老沉香木,缭绕着天生的沉静与安稳。
他嘴角略弯挂着笑意,眉眼间也尽是柔和,短发,卡其色风衣,浅色牛仔裤,日常的衣着穿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十分矜贵,连破败的环境都在这份矜贵中变得不再尖锐。
这时,有人脚步急促衣服翻飞地从小巷口跑过,片刻后,又反应过来般停住并退后几步,转头看向巷子里的年轻男人。
他平了平喘息声,无奈地说:“大人,下次消失前,好歹给我个提示吧。”
两人是相熟的。
那名气质凸显的年轻男人闻言,微微抬头,眼睛里流露出比方才更深的笑意,喉间发出声音仿佛昆山玉在轻响。
“灵期,过了这许多年岁,你怎变得如此无趣了。”语气似乎有些可惜。
被叫作灵期的男人微微叹气,往巷子里走去,伸手帮人把被风吹起的领子重新弄服帖,又耐心地将风衣整整齐齐地扣好。
“还是无趣点好,免得大师兄又给我托梦,责怪灵期没有照顾好大人。”说完隔着衣袖牵起男人的手腕,动作很轻,透露出一些难以察觉的敬畏,“大人,走吧,这附近有禁区,被巡逻的人发现了倒费得解释。”
两人一齐上了车,准备前往一个新的住处。
轿车行驶过程中,年轻男人望着车窗外,眼神温和地问道:“灵期,谷神玉是何物?”
被叫做灵期的男人闻言,脸上略微有些厌恶,却不是对着年轻男人,他瞄了一眼后视镜笑着道:“是民间杜撰出来的消息。近几年病毒肆虐,有人不知从哪本野史中看到谷神玉可愈毒驻颜,被人拿到网上调侃,传着传着像是真的一样,连图都找了出来,现在,连一些权贵都在背地里打听谷神玉。”
灵期不以为然,谷神玉?他家大人倒是真的有玉,可不过是平常拿在手里把玩的,如今被他堆在库房角落里积灰。
“图?”男人问。
灵期一边开车一边打开手机调出那张旧籍上的图,“大人,您看。”
年轻男人接过手机,看着上面的图微微思考了一瞬,“唔,倒是有这么一块玉。”
“真有谷神玉啊?”灵期诧异。
“但玉的主人并非吾。”
灵期蓦地笑了,“我就说,连我都没见着过啊,那些无知的人怕是受有心者蛊惑了,倒连带了谷神大人的名声。”
被称作谷神大人的男人摇摇头,世人有求于神,伪神便有机可乘。
他看向窗外,目光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被人间信仰供奉的时代。
“苍天照鉴,佑我稚儿,谷神灵现,兴我世家。”远古的祈音仿佛穿越弥久的岁月破空而来,无不诚心,无不庄严。
那是神最辉煌的年代,在不可逆转的天地力量下,人将一切希望寄托于神。
用龟壳、算筹企图与神连接,将所得结果视为神的指引。
人人敬神、爱神、奉神,然而一朝梦碎,落入绝望后,又灭神、恨神、砸神。人性多变,神不能已。
轿车缓慢行驶在中央大道上,因民众不再轻易外出,大街上往来宽阔,不见什么人,自然也没有多少车辆。
一路顺畅地转过跨江大桥,驶过中心城区,然后慢慢进入绿野幽深,依山傍水的云洲庭。
往前大约又行驶2公里,轿车方才进入一道繁复精致的高大铁门,最后停在了院里的车库,车库里的电梯,直达别墅内部。
打眼望去,此处仅能看见两户住宅,一户自然是谷神大人现在临时的住所。
至于另一户?另一户人家的阳台上,现在有人正拿着望远镜瞭望风景,嘴里不时啧啧称叹。
在看见有车子进入隔壁后,他问:“老辛!隔壁的别墅什么时候被人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