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说服”负责包围缎带街的神父之后,何栖风长驱直入,直抵十三号小屋,目的显然相当明确,完全没有调查这个街区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低矮的小屋前,惨白的月光下,深坑里的漆黑树木仿佛结出了黑色的果实,小得像是刚长出的叶芽。
倒下的卫队成员全部身体肿胀,脸色发青,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栖风他听到了那些卫队成员因为痛苦而粗重的呼吸声,他们还活着,但动弹不得、痛不欲生,但他无暇顾及他们,直接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里,颜阙蜷起身子侧躺在地板上熟睡,而她整个人又被玉骨龙圈在躯体中央,类似一种保护或是圈禁。
何栖风没从颜阙身上发觉什么异常,不由地松了口气,而后才将视线落到了那只显眼的冥界生物上,它看起来格外凶煞,在何栖风进门时便已经紧紧地盯住了他。
“站住,人类。”玉骨龙口吐人言,声音是高贵冷艳的御姐音。
何栖风站在原地,面色已经不再僵硬凝重,仿佛一下子褪去了方才的愤怒和担忧,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开口时语调和缓,“召唤了冥界生物么?不错的理由。”
玉骨龙的喉间发出一丝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吼,头颅已经缓缓仰起,做出马上就要攻击的紧绷姿态。
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抚过玉骨龙的头颅,玉骨龙的姿态转瞬变得温顺和亲昵,颜阙攀伏到玉骨龙身上,索性将上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而后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将头转向何栖风。
“你果然知道什么。”颜阙幽幽开口,这么着急闯进来,应该是想第一个见到她,以掩盖她身上的异常。
何栖风盯着颜阙,眉宇间浮现出几分笑意,没有反驳,只是道:“应对很不错。”
“我不觉得。”颜阙有些不爽地回道,如果可以,她才不会采取这种方法,从根本上来说,是她太弱了,如果她强到本就不必担心所谓的污染,那就不必伪装,“我要知道这个案子……不,这一系列案子的所有细节,你这几天在忙的,和它有关,对吗?”
“你说的没错。”何栖风肯定了颜阙的判断,但顿了一下,又含笑问,“怎么猜到的?”
“不管怎么说,获得研学机会的流程也太短了,我才不信教会是那种办事流程很快的地方。”颜阙没好气地说道,更何况,虽然何栖风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和善神父,但事实上,他是恶兆之铃在黔铃城的负责人。
当然,这件事情何栖风也没有特意说过,他平常都待在教堂里,倾听女神信徒的告解,他在黔铃城中的名望很高,并不像是行走在暗影里,但正如《灾厄预言》中所说:
“阴影总是依托于光明,而人应当涉足阴影,面向光明。”
何栖风闻言轻笑出声,不可置否,“你说得对。”
在玉骨龙身上趴了会儿,颜阙索性直接站起身,略有些嫌弃地拍了下它的头颅,嘟囔说:“硌得慌。”
玉骨龙委屈得眼窝里的冥火都要熄灭了,它也不想的啊。
“走吧?”何栖风凝眸看她,眼里都是笑意。
“嗯。”颜阙随口应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又被何栖风给拦下了。
何栖风无奈地看着颜阙,“你准备就这么走出去吗?”
“不行吗?”颜阙十分自然地问,她准备把自己不受影响的原因解释成冥界生物以及何栖风的帮助。
何栖风耸耸肩,而后盯着颜阙缓声问:“或许,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
缎带街外,教会卫队总算是谨慎地将缎带街外围调查完毕,所有缎带街的居民都陷入了诡异的沉睡当中,污染等级测定为戊级。
至于污染的中心十三号房屋,在逐渐靠近,污染检测显示污染等级骤升为丁级后,他们就放弃了进入,而是选择等待何栖风出来,再做打算。
严格来说,这样的做法是完全符合流程规定的,但问题在于,恶兆之铃目前人手严重不足,否则也不会把这个案子的事情交给教会卫队。
马德颇有些焦头烂额,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案子,没想到居然演变成了这个地步,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危及许多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居然把何栖风那个难缠的家伙的教子牵扯进来了,如果他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那家伙会让他彻底离开教会卫队。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马德没忍住有些崩溃地低吼。
何栖风抱着颜阙从十三号房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面色又变得冷沉,看起来怒气未消,只是在扫到马德和他的队员时冷声说:“调用附铭物153,隔离十三号,立刻行动。”
“好、好的……”马德惊疑不定间几乎唯令是从,立刻吩咐下去,而后紧张地问,“那……那些睡着的……”
“别让我认为教会卫队都是些蠢货。”何栖风撂下一句话,没再理会马德,很快离开了。
马德盯着何栖风的背影咬牙,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讨厌得要命,真不知道民间那些好名声都是怎么来的!
送颜阙回家之后,何栖风又急匆匆离开,显然现在忙得根本无暇多言。
因此颜阙想要从他口中探究这具身体的问题也被搁置了,至于案子的事情,她只来得及从何栖风口中得到一个名词,“永生教派”。
大概是某个邪教吧。
躺在阁楼的床上,颜阙将自己了解到的案子情况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觉得那封委托信的可疑度更高了,甚至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亲笔所书,且先不去追究这个人的动机,只看信中的内容,说不定能获取到什么信息。
颜阙有一点猜测,不过她得先完整了解这一系列案子,再做出最后的判断。
不过,现在对于颜阙来说最要紧的事就是,第一书院马上要上学了。
——
入学的这一天,颜阙在家里的院落门口“看”到了一个光团,是何栖风找来的带她上学的人。
“小孩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厄运体质?”熟悉的声音在颜阙面前响起,饶有兴致似的。
颜阙木着一张脸,“你觉得你礼貌吗,袭顾问?”
袭珑衣闻言轻笑出声,“我只是在对你的遭遇表示遗憾,并对你的应对表示赞赏。”
“那,谢谢你?”颜阙语调幽幽。
袭珑衣莞尔,“不客气。”
“啧。”颜阙表示不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去往第一书院的路上,袭珑衣只是进行了一点日常的寒暄,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本就不是什么健谈的人,答应这次的委托也只是因为对于颜阙的兴趣。
颜阙同样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对此适应良好。
第一书院已经濒临关闭,新一年入学的学生自然不多,第一书院的大门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不过,作为第一个建立的书院,其底蕴还是吸引了几个学生的,当然,也有的并不是因为底蕴,而是穷,因为马上要关闭的原因,第一书院收的束脩是所有书院当中最少的。
站在第一书院的院门口,颜阙态度温和,“谢谢您送我。”
袭珑衣看着装乖的幼崽,没忍住轻扬了扬嘴角,“不用客气,我想请你帮我在第一书院的藏书阁找找与陷落地有关的信息,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
“陷落地?”颜阙微蹙起眉,她对这个名词陌生得很,当然,她本来就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所知寥寥。
不过,从何栖风那里,她至少知道除了庇佑之神外,七神都有自己的神国,就比如灾厄之神的国度沃野,那么,陷落地在什么地方?
袭珑衣应了一声,缓声道:“嗯,让我想想给你什么报酬。”于是袭珑衣煞有介事地认真思索了半晌,说:“秘术书怎么样?”
“可以。”颜阙没怎么犹豫,直接回道。反正她对陷落地也有兴趣。
袭珑衣盯着颜阙缓缓笑开,“那么,就拜托了。”
颜阙随意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第一书院。
第一书院内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虽然第一书院正在没落,但它对于在此求学的人来说,依旧意义重大。
颜阙的装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议论,但她对此并不在意,神色自如地向着课室走去。
灿金色的银杏树旁,宽阔的木制课室窗棂精致典雅,但远不及门廊处跪坐着的青衣女子,对方长发如瀑,精致明丽的面上不施粉黛,颦蹙间皆是出尘的气质。
女子正在执棋自己与自己对弈,对颜阙的到来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颜阙几乎要被面前光团的亮度晃得转过头,于是轻抿了抿唇,略微有些迟疑地开口:“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不得不侧身,您太亮了。”
女子落下一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而后撩起眼看来,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莽撞冒失,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