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鉴察 第6章 朝歌夜弦，为勤宫人

找到时频时，他正端坐在书房奋笔疾书。

这一点同他的师父一脉相承，他师父也最喜处理山中大小杂务。

谢今恃开门见山：“师兄好，尉迟汀师姐过几日与我一同去朝歌，特来向你报备。”

时频听见尉迟汀三字，笔尖一顿，墨水在宣纸留下墨迹。

“阿汀啊，很久没见到她了。”他嘴角勾起，喃喃低语像在自说自话。

谢今恃虽不解，却仍笑着说：“那师兄先忙，我就不多加叨扰。”

“师姐与时师兄很熟吗？”回到元良峰，谢今恃问。

“只是认识，以前与他出过几次任务。”尉迟汀摆弄着茶具，眼神漫不经心看向对座的谢今恃，“怎么了？”

“没什么。”谢今恃佯装轻松，随手拿起一个一个茶杯左右打量。

尉迟汀知道阿恃不愿说，她也不多问。

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

二人收拾好行囊出发，临近下山口，远远瞧见一个身影竖立在那。

“尉迟师妹，谢师妹。”时频主动与她们打招呼，他早在此恭候多时。

“时师兄晨安。”谢今恃走在前面。

“师兄好，一大早怎么在这？”尉迟汀紧随其后。

“听说你今日要下山，想来我们二人很久没见过了，所以来送送你。”时频十分有礼，左手半握拳横立于身前，“路上注意安全，谢师妹也是。”

他头一偏将的目光放在谢今恃身上，谢今恃在他的眼里察觉到一丝傲慢。

她内心困惑，师兄似乎对她有敌意，她只勉强挤出笑脸：“多谢师兄关心。”

时频还想说些什么，尉迟汀却已经说出辞别的话，转身往山下走。

谢今恃踢到石子踉跄几下，再回头仰望山尖的师兄，他正朝着她微笑。

出于礼节，谢今恃又憋出一个微笑，随后迅速转头追上师姐的步伐。

面对时频脸都要笑僵硬了，她心中隐隐不悦，但师兄毕竟是师兄，不好多加枉议。

下山后向路东行一千二百余里可至朝歌，当下正值春季，御剑飞行到半空，俯瞰苍穹大地，片片朦胧生机。

抵达朝歌时，朝歌的繁华景色一览无余。

二人在城中寻了个好客栈，开了两间房。

一切都布置好后，谢今恃迫不及待拉着尉迟汀去市井间游逛。

朝歌城内人来人往，每家酒楼里都传出笙歌吸引过往行人。

朝歌不大，胜在精巧，往前一步是叫卖商品的店铺伙计，退后一步是色香味俱全的饭馆。

她与师姐走走停停，城内满目琳琅，她们目不暇接。

路的尽头是一大块平地，许多工匠聚集于此，誓要平地起高楼。

他们的确做到了，整座城最高的建筑屹立在众人眼前，大门的牌匾写着绝弦楼，单看外观也能幻想出其内部的华丽宏伟。

谢今恃与众人一样被这样的建筑吸引，众人沿着平地边缘围成一圈，议论声不绝于耳。

待到黄昏时，光明与黑暗的交际处，人群逐渐散去。

大家从四面八方来，往四面八方去，来来去去人们相遇又分离。

最后一缕阳光消逝，尉迟汀扯起谢今恃的衣袖左右摇摆，示意该回客栈了。

距离曲乐宴开始还有三天，这三天里，她们将朝歌城里里外外都逛了遍。

城内最多的是酒楼，喝酒人最爱听的是弦乐。

术业有专攻，乐师手中的乐器弦丝不出十根，去的能造出千百种曲调。

乐师技法一绝，而谢今恃负责鼓掌。

绝弦楼开宴时间设在晚上，大家白日里将事情处理完，晚上的时间就空闲出来捧场。

谢今恃与尉迟汀提前来绝弦楼，这里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吉时至时，伙计点燃摆放好的烟花炮筒，绚烂的烟彩点缀着这座高楼。

谢今恃交出两份请帖，迎客的门童按照请帖所标注的序号带两人上了二楼一处位置坐下。

整栋楼呈回字状，依附墙壁建造蜿蜒的楼梯，在回字空心中间搭建了阔达的舞台。

二楼的视野极佳，在她们的对面设有几张玉制桌椅，与普通桌椅相比鹤立鸡群。

不知何处传来悠扬婉转的曲调，舞台中间上来一位男子，他是本次曲乐宴的主持，可能是施了扩音术，他话语声足以传达至楼内的每个角落。

一开场他便侃侃而谈烘托气氛，谢今恃被他的声音吸引，再抬头时，对面玉制座椅入座了几位稳重的“大人物”。

很快主持的开场词说完，讲述起宴会的内容。

谢今恃不懂曲律，只能粗略分辨出悦耳与否，可能在此登台的，自然都是好听的。

选手上上下下，掌声断断续续，直到上了一位少年。

他登台上，观众席发出一阵哗然声。

谢今恃对他产生了些兴趣，不是因为他弹的一手好琴，而是介绍中说他来自音召派。

音召派与武林派一样是修仙门派，只不过武林修丹田、剑、符咒等，音召派修音律方面的。

专攻曲乐的修道人士来参加曲乐的比赛，倒有些欺负人了。

宴会结束前，主持一一询问玉座上的评分时，谢今才知晓，“大人物”原是评委。

而今夜的冠军得主，正是来自音召的少年。

上台发言时，他不卑不亢，面上并不洋溢喜悦之情。

不过，他的冷淡并未浇灭在场观众的热情。

众人欢呼雀跃，掌声连绵不断。

宴席散时，众人有条不紊依次退场。

谢今恃两人下到一楼，夺魁少年背靠楼里的支撑柱注视离场的人们。

他目光炯炯，直到与谢今恃对视，他毫不犹豫上前拦住二人。

“打扰了，晚辈朱延蕴，想向二位阁下问个话。”

两人迟疑了半会，不知因从何起。

“阁下不必担忧，晚辈心中有些疑虑，阁下应该知道答案。”

此时的他与台上大不同，态度恭敬，谦逊有礼。

尉迟汀详察他的衣着相貌，想起他是今夜的魁首。

但她并未直面答应朱延蕴的请求，而是不动声色避在阿恃身后，将选择权给予她。

谢今恃知师姐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她手往后伸牵起师姐的手。

“你说。”

“有些问题不方便在外面谈及，二位随我进屋入座。”

谢今恃捏了捏师姐的手心，师姐回握住她，大意是没问题。

三人来到一间隐蔽的茶室，朱延蕴为两人斟茶。

“有劳二位，晚辈想请问你们的请帖是哪里来的。”

谢今恃答：“旁人送的。”

“可是武陵派的孔序长老？”

“是。”

朱延蕴面露迟疑，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

过了会，他注意到对面谢今恃坎坷的表情，才发觉冷淡了客人。

他恢复到温婉的神情，将他与孔序的故事娓娓道来：

十年前他与孔序在朝歌相识，他们把酒言欢，乐此不彼。

在音律上，他们的见解出奇一致。

知己难求，遂定下十年之约，相约十年后在此处相会。

正巧绝弦楼曲乐宴的赛场定在此处，朱延蕴拖人捎了一份请帖交予孔序。

“可今日高台上坐的是二位阁下，所以才想向二位寻求答案。”

谢今恃一时语塞，孔长老不来赴约便算了，何必将请帖转赠于她。

“许是这之间有什么误会，等之后我向他问清楚了，再让他来与你解释清楚。”

“只能这样了，”朱延蕴推开茶室木门，“耽误阁下时间了，我再送送二位吧。”

谢今恃没有推脱，三人走到绝弦楼五十步开外，尉迟汀开口：“至此便好，莫要再送了。”

朱延蕴停住脚步，他再三嘱咐：“阁下一定记得帮我向孔高人问好，我会一直在朝歌等他的！”

谢今恃重重点头：“说好的不会忘，你且放心好了。”

走在回客栈的道路间，微风偶尔拂过谢今恃的面颊，身旁是穿梭的行人。

与师姐错开十指掌心相扣，她清晰的感受到其中温润。

安逸的氛围让她感觉她已是年老体弱，正与师姐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途。

远远望间客栈的影子时，尉迟汀将思考一路的困惑说出口：

“朱延蕴，赫赫有名的音召奇才，何苦寻一个并不那么出名的孔高人，其中怕是有猫腻。”

谢今恃晃动两人相扣的手腕，笑着说：

“孔长老混迹江湖多年，对音律颇有研究，朱延蕴正值志学之年，对新奇事物向往也在常理之中，不是吗？”

尉迟汀往谢今恃身上靠，脑袋搭在师妹肩上，她抿了抿唇。

“可朱延蕴说他只给了孔长老一副请帖，为何他能给你两副。”

谢今恃眼珠子转了一圈：“是唉！这是为什么啊？”

尉迟汀被谢今恃的神态戳到笑点，她埋在她肩头憋着笑意：“不着急，回山问过孔长老便知晓答案了。”

谢今恃不满的使力捏住她的手指：“好吧。”

当晚二人收拾好行囊，在次日启程返回武陵。

临走前，她们御剑飞至朝歌上空，如初来时俯瞰这座城，在这里的时光尽数在脑海重现。

朝歌不仅仅是一座音律之城，它更让谢今恃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武陵山虽是修仙界翘楚，于这苍茫云海间，不过是大一点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