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漫平日在宗门比较低调,即便名声响亮,众弟子却极少见她露面,除开极重要的场合。
但他们仍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众师兄师姐们也对她格外关照,知道她是喜静少言的性子,他们表达关爱也仅是以她能接受的程度,不过分靠近,不过分亲昵。
梨漫铭感五内,同门师兄姐妹们只要提出切磋,她都欣然答应。还有那些在背后支持她的长老们,这些人平日里不大管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只要梨漫有事相求,他们保管立刻现身。
还有傅掌门,这人看似放养傅肖,实则对其一言一行要求甚严。这样的人却甘愿将傅肖放在她身边,任她驱使。梨漫又怎会不知他的用心,有些事情她确实不够敏锐,但有些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过于敏锐,他们投以木桃,她也报以琼瑶。
凌云宗是除去梧桐村外,梨漫感到无比自在的存在。
梨漫也想过两人结契后,她要不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本还有所犹豫,但想到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梨漫决定还是去到对方身边。
巫拂云在得知她的这个决定后,自是无比欢喜。他收起手里的玉简,起身欲走,恨不能立刻飞去对方身边。一想到若按凡间婚俗来的话,婚前他们二人是不能见面的,巫拂云不由再度坐下。
镜明进来时,正好看见自家圣子坐立不定的一幕,他看着对方倏地站起,又倏地坐下。镜明直觉头顶的天好似塌下了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仿若神明坠入人间,周身尽是凡尘烟火。
他从未看到对方如此模样,也许,对方这模样仅在面对某人时,他才有幸得以窥见。
巫拂云抬眸扫向来人,冰冷的目光,令镜明瞬间定在原地。
镜明立刻低头,视线不敢再有半分僭越。
“何事?”
镜明恭敬回禀,“义都又有动静了。”
前不久神女一行人逼得那群老鼠抱头逃窜,这才没多久,他们又卷土重来。镜明怕圣子有别的计划,特来请示要不要进行清剿。
巫拂云手指轻点着桌面,“给贺清风添把火……再让南疆那边提前。”
镜明得到指示,很快领命退下。
眼看着擂台就要搭建起来,就等主角登场。
巫拂云倒要看看,天道这次又该如何抉择。
义都,城主府。
请神殿内,灯火通明。
供奉台上的护法神将,哼达与哈达,他们二人手持金刚杵,威武凶猛,金刚怒目。
本该神圣肃穆的请神之地,却被底下一群人弄得乌烟瘴气。纵情享乐的男男女女扭作一堆,在丝竹声中衣衫不整。
“美人~”贺清风追逐上美人,将其搂在怀里。
只见他印堂发青,脚步虚浮,此刻放荡的模样全然没有一城之主的风范。他本该谨遵神谕修身禁欲,早日炼就金刚不坏之身。然而,欲念太深,根基被腐,即便出生神胎,也早已无力回天。
高高在上的哼哈二将,注视着底下的荒诞行径,怒目圆睁。
美人眉目流转,然低头的瞬间,一抹狠戾自眼底划过。他看着对方借着酒劲儿朝他扑来,阴柔的面部越发阴沉,倘若贺清风此刻有半分神志在,也不至于如此荒唐糊涂。
美人见他神志不清,似拖着一摊烂泥一般,将他拖至一侧黑暗的甬道。他耗费了这么久的精力,终于不用陪这个废物虚与委蛇。似是迫不及待,美人一个响指,将本还陷入迷醉的众人清场出去。
此刻,整个大殿只他一人。
他扬起一块带着血迹的脏污布匹,朝供奉台上的神将蒙去。金刚双目被遮蔽的一瞬,佛光骤然黯淡。没了护法神的神力庇佑,再加上肉身的急剧堕落和腐坏,贺清风的登仙梯被彻底砍断。
次日,义都城主府下达城主诏令。
新城主接任掌权,天道安排在人界的‘人神’就这么被替换下去,再也难以登上通天大道。
天道大怒,义都迎来了史无前例的九天玄雷,此雷并非渡劫飞升时的天雷,而是**裸的神罚。
新城主极其聪明,他将神罚变作神赐,趁机为其上位造势。他在授命当天大肆宣扬他乃命定之人,有九天玄雷亲自验证,底下民众听此皆对他顶礼膜拜,奉若神明。
与此同时,南疆那边也传来重大消息。
消息好似扎堆似的在同一时间爆发。
梨漫看着傅肖发来的传讯,不由皱起了眉头。南疆的新任掌权人正是消失许久的陆钊,对方好久未见,竟是回去继承大统。梨漫突然想到在沧海阁夜间看到的一幕,也许从那时起,甚至更早,对方就在谋划着怎么杀回去。
以对方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放任仇敌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
傅肖方才没有提到义都的现任城主是谁,难道是说漏了吗?
梨漫一个消息过去,对方很快给了答复。
「我猜到了你会问,特意去查了查。」这一查,傅肖忍不住脊背发凉。
两边几乎掐在同一时间上位,隔空相对的号角已然吹响,他仿佛看到了一场即将上演的恶战。
梨漫盯着对方发过来的那三个字,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居然是他?!”梨漫怎么也想不到,陆道光居然再度站了起来。如此造化弄人的一幕,让人觉得天意好似儿戏一般荒唐怪诞。
咚咚咚,耳边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梨漫的沉思。
梨漫起身开门,似是有些意外门外之人的出现。
梨漫侧身,请对方进来,她顿了一瞬,才开口道,”恭喜!”
陆钊,不,此刻的陆尊主已然跻身上位者的行列。梨漫一时也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对方。
陆钊看着她,眼底几乎毫无情绪,“也要恭喜你。”
梨漫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感觉到对方情绪有些不对,但仅一瞬,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两人都不是性格外放型的,少了白晓晓和傅肖这类活跃分子,他们甚至可以一直静坐,无话可说。
梨漫似乎还有一些主人翁的意识,她挑起话头道,“义都那边现在由陆道光掌权,你可能要小心一些。”虽然只去过义都一次,但那边给梨漫的感官实在不好,那座城池乱象丛生,无人治理,从上到下都仿佛烂到了骨子里,现在当权人还是毫无底线的陆道光,梨漫几乎可以想象,那里的百姓以后的生活只怕是更加水生火热。
陆钊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也不过是枚棋子。”
或者说他们都是棋子,天下也不过是一面巨大的棋局,乾坤未定,焉知胜负。
曾经的他一心想着逃出去,挣脱出去,在他以为能跳出怪圈的时候,不过只是跳进了另一个怪圈。他们来来回回,往往复复,遵循的不过是执棋人的意愿,能去哪儿,又去往哪儿,都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好在他现在清醒了,只不过,陆道光还在洋洋自得。想来他也得意不了多久,陆钊此番本不欲对他动手,但架不住对方凑上来找死,那可真是毫无办法啊。
陆钊如此想着,神情有一瞬的阴狠,不过他极善伪装,哪怕是想要对方死,他也能笑得若无其事。
意识到梨漫皱起的眉头,陆钊想了想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既然圣子都没有提及,他就更没资格点破。更何况这些污秽腌臜确实不适合被对方知晓,她的世界不该如此。
梨漫似是想起一事儿,抬眸看向对方,“蛊王能否借我一用?”
陆钊挑眉,对方直接提出这要求,是真的没有将他当外人,同时也有可能她性子坦荡,从不扭捏。不论哪点,陆钊承认,他依旧被她吸引。
“你要做什么?”蛊王几乎从不离身,历代尊主之所以能轻松统领南疆,靠得就是蛊王自身绝对的领导地位,南疆人对蛊王持有者,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与臣服。
梨漫只是想借来试一试,她也不确定那方法是否可行。
见梨漫沉默不语,陆钊直接掏出蛊王,并告诉她驱使蛊王的方法。
梨漫惊奇地看着桌上的金色蛊王,她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此,是以她不曾注意到对方此刻的靠近,以及落定在她侧脸上许久未曾移开的视线。
等她即将察觉时,对方又不动声色的挪开。
“我会尽快还给你!”梨漫小心的收起蛊王,她当然知道蛊王的贵重,从那时候亲眼目睹陆道光和他在擂台上争夺时,她就意识到蛊王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传国玉玺于人间帝王的重要性。
梨漫将蛊王妥善收好后,似是还有话要说,陆钊站定在那里,似乎极有耐心。
梨漫想了想道,“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
她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更何况对面是陆钊,在对方看来,这番承诺又何止千金。
话落,陆钊大笑不止。
梨漫反倒被他弄得愣住,仔细想想,很好笑吗?
陆钊收起笑,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只见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梨漫不解对方最后的眼神,直觉这人从头至尾都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