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玉藻前出手,这场战斗已经不能用厉害来形容他了。
那个实力应该在特级比我还要强上几分的老者,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他掐住了脖子,然后我看见老者神情惶恐无助的瞪大眼睛,双腿只是蹬了几下就没了生息。
毫无反抗之力,他甚至连咒术都发动不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
双方的战斗力天壤之别。
太宰治问我:“他是谁?”
我看向玉藻前的背影,对他说:“是我的神使,他叫玉藻前。”
“传说中的九尾妖狐么,”见我惊讶的看向他,太宰治解释道,“我在一本传记上看到过关于九尾狐的记载。”
被苍蓝色狐火包围的这块空地战场温度很高,连土地都被烧的崩裂开来,我抓住太宰治带着他到了外面远离战场一段的森林深处。
清冷的空气重新将我们包围,太宰治说道:“看来危机解除了。”
“嗯。”我点头,伸手想要查看他脖子上的伤口,却只摸到了湿润的绷带和满指尖的鲜红。
太宰治抓住我的手看着指尖上的那一抹鲜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竟然慢慢的低头下来,然后一口含住了我的指尖,松开后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他尽数吞入口腹。
“你在干什么?”我满头黑线的问他。
“品尝一下我的血是什么味道的。”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
“刚才吓到你了吧。”他神色温柔了下来。
“知道你还那样做!”我不爽的看着他。
他总能做出那种让人出乎意料的举动,在黄泉时擅自解开手上的发环也是,这一次面对敌人的威胁甚至都不等我说话就要自杀。
我很害怕。
害怕看到毫无声息的太宰治。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对那群蛆虫妥协,纱奈也不想对他们妥协的吧。”
我:“……”
我当然不想向他们妥协,我也不会向他们妥协。
说真的,我是一个牛角尖人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
如果刚才没有玉藻前作为底牌,我自身又打不过那个老者,我大概……不,是一定会和太宰治一起坠入黄泉的。
最多再多拉几个垫背的。
他不想让我妥协,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他。
在某种意义上太宰治跟我真的很在一个频道上。
我们的想法甚至想通相同。
我转身看向几颗大树后的那一颗树,对隐藏在后面的人说道:“不打算出来见一面吗,费奥多尔先生?”
我称呼了陀思的真名。
一个身影略微有些踉跄的从树后走出,看着他我微微皱了皱眉,他身上有神器的气息。
陀思,我还是喜欢在心底称呼他为陀思。
他拖着很是疲惫的身躯走到我面前,我看向他的右手,他的右手手中握着的就是大国主的万宝槌。
陀思很是狼狈,他整个身体都快要崩溃了,就像是被扯到极致的弹簧,他的生命线已经快要变成一根直线了。
面色更是苍白的可怕,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侧,他的整个左手也已经废了。
能够出现在这里,估计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我都要有些佩服他了。
看着他的样子,太宰治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他似乎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陀思见面。
别说是他了,就连我都感到有些震惊,陀思那么一个聪明的人,他的演技就连玉藻前都能够骗过去,落到这种下场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还真是丢脸,以这种姿态和你们见面。”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在笑。
似乎是支撑不住了,他靠着树干缓缓的滑坐在地上。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问道:“大国主的万宝槌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今天有神使将它送到了神社,”陀思看着我,他的眼神像一个垂暮的老人。
“你动用了它。”我陈述道。
人类很难承受的住神器带来的反噬,他的左手应该就是反噬造成的,但他身上的这些伤是人为的,反噬不会造成这种伤口。
太宰治说:“你身上的伤是玉藻前的攻击造成的吧。”
“不愧是太宰君,”陀思勾起嘴角,“在动用万宝槌时我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那个理想这么重要吗?比你的命都重要?!”我有些不理解他的想法。
他根本就不知道偷用万宝槌是什么后果。
万宝槌是大国主的,凡人用就是藐视神威,如果用万宝槌干坏事的话更是会被处以死刑。
玉藻前不杀他只把他折磨成这样是因为他还有用,偷用万宝槌的凡人会被押解到高天原在众神的围观下受刑。
“可惜,”陀思说,“凡人无法发挥出神器的全部威力,在我刚用它消灭了横滨的全部异能力者后,玉藻前就夺回了万宝槌让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我:“……”
横滨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啊,虽然没有人会记得,但我想要是我和太宰治没有被传送到这里的话,太宰治肯定会在我眼前消失,那玉藻前来不及动用万宝槌,甚至来不及把万宝槌夺回来就会被我召唤过来。
我都有点想要感谢那群咒术师了。
他们虽然狗,但总算干了一件好事。
可现在万宝槌又回到了陀思的手中。
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
我问他:“为什么不用你和咒术界约定好的计划?”
“太慢了,”他说,“我不能够确保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人脑子真好使。
我刚决定在回去后取他狗命来着。
“你现在应该已经无法再使用万宝槌了,”太宰治冷静的指出他的身体状况,“虽然我很想要嘲笑你,但现在我更想要问拿着万宝槌来见纱奈,你有什么居心?”
“大概是想要在临死之前做一件好事吧。”他说着看向了我。
他问:“笼岛小姐真的认为自己的记忆需要靠福缘来恢复吗?”
我觉得他是在嘲讽我。
“你什么意思?”我沉下了脸。
连太宰治都诧异的看向陀思。
陀思这个人很聪明,说不定他在神社时发现了什么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信息也说不定。
“笼岛小姐很天真呢。”他这样说着,但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嘲讽我笨。
“我刚到神社时完全没有想到能够那么轻易就能获得你的同情,明明连神使都看出来了,神明却陷入了人类的谎言中……在神社中也并没有什么恶作剧欺凌,所有的一切,你看到的我被'欺负'的场景都是我想要被你看到的。”
“你看,眼睛就是这样,”他语气极其恶劣的讽刺我,“你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你所以为的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我:“……”
“你和那群被我利用,还觉得我真是个好人的小狐狸们一样的天真。”
“我劝你现在闭嘴比较好,”率先冷下神色的是太宰治,“否则我不介意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我还有重点没有说呢。”陀思并没有把太宰治的威胁放在心上,他那双紫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半晌,他笑了。
这种笑很轻很轻,轻的就像是昙花一现般让人觉得不真实,他的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可是笼岛小姐也很温柔,就像是神社中的太阳,我想…是你让我感觉到了家是什么样子的吧。”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夸奖我怔了一下,陀思他可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玉藻前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无害,夜斗住在神社中也是有原因的,”他这样提醒着我,“用一下万宝槌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万宝槌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我看向他手中的万宝槌。
大国主曾经说过万宝槌帮不到我,如果万宝槌真的能帮我恢复记忆,那也就是说他骗了我,或者说他甚至是整个高天原都不想让我恢复记忆。
陀思闭上了眼睛,但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他并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我想要恢复记忆。
但神明的记忆太过于漫长,我害怕当我恢复记忆变成那个高冷无情的神袛的时候,那些记忆会埋没我对太宰治的感情。
我更害怕恢复记忆后的我,会直接将太宰治神隐。
我看向太宰治。
“这是你最初的愿望吧,这种事情要自己做决定才可以。”他这样提醒着我,并露出一个让我觉得安心的笑容:“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怔了怔,然后拿起万宝槌对着自己的手掌轻轻的敲了一下,再之后…我就僵在了原地。
以前的信息量十分庞大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入我的脑子里,像是走马观灯,我站在巨大的由记忆所组成的书页面前。
头疼欲裂,我像是跌进了深海里,绵密的无从躲避的压力挤压着我的胸膛,像是挤海绵一样的要挤出我胸腔中的最后一缕空气。
我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想要努力的大口呼吸,吸进口中的却是无尽的绝望与痛苦,只能慢慢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一瞬间,惊讶、恼怒、震惊、怒到极点的恨意,在神社中历经八百年快要疯掉的等待与煎熬,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消失对这个世界的无望。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这些情感我全部体会了一遍。
我终于明白了太宰治想要自杀的心情。
如果没有遇到太宰治而我又恢复了记忆的话,我恐怕会立刻去死,无论用尽什么方法都要结束掉自己的性命。
因为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无望了啊。
在我失忆前我的理智就已经快要断掉了。
但现在我有了新的救命稻草。
我怔怔的看着太宰治,他在我面前逐渐模糊起来。
我想哭,可是我就是哭不出来,喉咙处堆积的情感得不到释放,眼眶干涩的要命却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现在整个人就像是快要疯掉了一样。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情感,它们撕扯着我的神经,又相互贪婪的吞噬着对方,我在毁灭与生存之间摇摆不定。
我想我一定是和这个世界有仇。
否则他不会这样对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经历这些?
我好恨,我也好想家。
可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都忘记家是什么样子的了,也忘记了最开始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知道我有爸爸有妈妈,可我甚至都记不起他们的脸,想不起他们的声音,甚至想不起他们说话的语气神态,好可怕……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可怕了。
“纱奈。”
太宰治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志,最开始是视觉恢复我看到了他,再之后是触觉,雨滴打在我的身上我才发现是下雨了。
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你还好吗?”太宰治的声音都带上了焦急的色彩。
“我很不好。”我想扑进他的怀里,想要用他的体温温暖我,但我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雨幕中,不知道站了多久静静的看着我们的玉藻前。
我看不清玉藻前的神色,但他的指尖混着雨水有血珠滴落。
我的神色冷了下来。
我站起身看向玉藻前,他似乎是被我眼中的冰冷给刺激到了,我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太宰治也起身看向玉藻前,他上前一步将我挡在了身后,我想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我绕过他向玉藻前走去,刚经过他身边就被一股大力扯住了手腕。
我回头看向太宰治,他的神色类似于执拗具体要形容的话我有些形容不出来,攥着我手腕的手劲也很大。
“下雨了,”他尽量平稳着声音说,“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去神社整理一下吗?”
“我很介意。”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我只知道在我说出这句话后太宰治脸上的惊讶和受伤。
我嘴唇蠕动,想要安慰他但说出口的却是:“在我没有找你之前,我希望你能够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
“哦啦,这算什么,是想要抛下我吗?”他嘴角讽刺性的勾起,攥着我手腕的力度却更加大了起来,似乎是在害怕再也见不到我一样。
我没回答他,径直抽出了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腕,转身向在雨中的玉藻前走去。
玉藻前静静的站在原地,在走到他的身边时我停下脚步,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很大,我完全不用害怕太宰治会听到我说了什么。
“敢对他出手的话我就杀了我自己。”我淡漠着声音这样对他威胁道。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猛然握紧的拳头,和顺着指缝流下来的血水。
我知道没有什么比我的命更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