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样放过重九?!”
念筱一只手捧着那碗已经见了底的姜汤,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桌子,愤愤不平地说。
砚珩侧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另辟蹊径地问:“你就这么信我的话?”
谁知念筱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你骗我也没关系,我手握暮吟,你要是真的这么干了我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你揪出来。”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有砚珩可以单方面通过咒印上的灵力找到她,为此她还愤愤不平了很久。而现如今她可以通过暮吟找到他,也算扯平了。
砚珩略为讶异地笑了一声,开口回答了念筱最前边的问题:“他内丹已碎,就算真的得到了麒麟骨和金乌羽也没办法弥补,哪怕再得到神兽内丹也没什么用,内丹的破坏是无法弥补的,只有他那种蠢人才会听信罗刹的话。”
对于重九这种盲目渴求力量的人来说,一直沉浸在自己亲手葬送自己前程的回忆中无疑是最痛苦的。
虽然他有着不错的天赋,可也是他的贪婪害了自己,没能替母亲报仇也就罢了还被罗刹利用,剁去他一双脚后他连和普通人一样都做不到了,所以对他来说活着反而是一种羞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怪不得砚珩总是说重九蠢,如今看来是真的不太聪明。
念筱叹了口气,仰起头将碗中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后说:“那你和我爹爹又是什么关系?你曾说过你和他认识,你见过他?”
砚珩从她的口吻中听出了尽量压制住的紧张。
对念筱来说自己的父亲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所以她很害怕。
她害怕父亲的死真的和砚珩有关。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砚珩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或许是她独身太久了,现在难得碰到一个可以朝夕相处的人不免产生了些依赖感,所以哪怕知道他的身份有很大的争议也会选择去相信。
当然,如果砚珩真的辜负了她的信任,她第一时间亲手了解他。
砚珩望着念筱紧张的神情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思考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在这段时间里念筱备受折磨,她不知道自己该面对一个怎样的答案。
终于,砚珩开了口。
“虽说我与天界十万天兵对战过,可我从未伤害过连寂,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我也与你说过,我是在将要被罗刹封印之时才知道他依旧遇害了。”
他很冷静,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可念筱却摇了摇头。
“实话和我说吧,砚珩。”她的语气坚定而真挚,“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平日里很少有迟疑,说话都是斩钉截铁的。但你刚刚迟疑了许久。”
一瞬间,房间里又陷入了死寂。
终于,砚珩认命地揉了揉眉心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但是我敢保证你爹的死和我无关。”
“可那是我爹,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包括他和你的事。”
自从他们认识之后,念筱就从未有过那么刨根问底的时刻。
往常砚珩不愿意同她说过去的细节时她从不追问,因为那时她觉得自己与砚珩不是一路人,对于她来说,这种风一吹就散的关系只需维持在表面即可。
可如今她想知道更多,她想了解砚珩,哪怕未来他们依旧会分开她也想弄明白,更何况这件事和她的父亲有关。
见她如此坚持,砚珩最终还是想开了。
他面色铁青地说:“在你还没有出生时,我便知道你。”
“???”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超出了念筱的预料。
她本以为会得到什么他爹爹也坑害过砚珩或者他们决裂过之类的答案,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走向。
砚珩组织了一下语言,艰难开口道:“那时风启和辰钰很欣赏你爹……可奈何他是天界战神,作为神兽我们得处于中立方,所以不好和他交好……”
砚珩曾在人界见过连寂。
还记得当时的砚珩是去人界云游,见到连寂时他很震惊,因为他没想到堂堂天界战神居然会做帮人界驱除邪鬼这种小事。
这和天界给他的印象不太一样,在他心里天界的神仙都有些死板和高傲,所以当风启和辰钰提起连寂时他还总是不屑一顾。
他没想到天界还有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连寂在没有纷争时就会来人界帮助凡人驱除邪祟,在他心里天界和冥界的人都有灵力护体,唯有凡人只能靠一双手来改变生活,所以是最需要保护的。
还记得那日砚珩难得同意与一个陌生人交谈许久。
他们坐在一条小溪边,砚珩安静地听着连寂诉说着自己的理想,直到一位女子的出现。
她面容姣好,挺着大肚子,慌慌张张地从远方跑来,老远就向他们挥着手。
那是连寂的夫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连寂慌张地迎了上去,有些紧张地询问她跑那么快有没有伤到哪。
谁知女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和他们一起坐在了小溪边。
她本是来帮连寂驱除邪祟的,可因为连寂总害怕她受伤就把她安置在了一旁地酒楼里,她见自己夫君迟迟没有回来便寻了过来。
连寂有些尴尬地向她解释着,自己是见到大名鼎鼎的砚珩太激动了,一时就忘了与她说。
瞧着这对恩爱的夫妻,砚珩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女子突然之间好似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同砚珩说:“既然是神龙大人,那我就斗胆请大人我肚子里的孩子拟一个字吧!”
砚珩略显迟疑地望着眼前这个开朗活泼的女子。
“是这样的,我常年在外征战,孩子出生时我可能不在夫人身旁,所以我们这几天在为孩子取名,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想第一个字相同,后一个字再作区分,这些天一直没有什么头绪。”
连寂挠了挠头,认真地解释道。
砚珩闻言摸了摸下巴。
许久之后他开了口。
“念吧。”
“念?”
“念之后可以承载所有的希望,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念其余生欢喜,念其为人正直,念其无病无灾。”
砚珩认真地回答着,伸出手贴上了女子隆起的肚子。
他驱动起自身的灵力,给了那个孩子最真挚的祝福。
神兽的赐福可保孩子平安,无论女子遇到了多大的伤害都可以平安产子。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房间内,念筱紧紧地抓着裙角。
她略显迟疑地开口:“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连寂之女了吗?”
砚珩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三界名字首字是念的人有很多。”
知道故事后的念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说自己父母的故事。
她只知道自己的爹爹是死在了战场上的战神,和天帝有点友情,而阿娘是为了爹爹殉了情。
念筱莫名觉得有些释怀。
最起码她爹爹人很好,不是她想象中古板的战神;最起码他们夫妻恩爱,同甘共苦。
这样的话,她或许可以原谅一点爹爹的战死沙场和阿娘的弃她于不顾。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呢,砚珩。”
她勾起唇角,向砚珩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砚珩早就知道她,被封印之后也是被她解开了封印。
暮吟是她爹爹的佩剑,被用来镇压砚珩,多年之后也被她拔了出来。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凑巧,也那么刚好。
砚珩呆呆地瞧着她。
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念筱笑眯眯的样子,每当看到她的笑容时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愉悦。
趁着念筱还没发现,他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所以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念筱有些迷茫地问。
“得想办法把重九从那小皇子手上夺回来。”
重九并没有死,他只是被打回了原型,虽然再也没办法折腾出什么麻烦来但也不能让他落到天帝手上。
万一他在天帝面前把砚珩的事情供出来就麻烦了。
他已经苏醒的事情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如果被天帝或者冥王知道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他们会合力取他性命。
念筱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重九在被你剁去双脚之后怎么还那么能折腾?”
甚至还把自己折腾到和浊秽扯上了关系,浊秽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时间久了很容易就会被反噬。
当真是不长记性的蠢材,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依然在目光短浅地给自己找麻烦。
也不想想自己当时被浊秽侵蚀的九尾狐害得多惨……
砚珩叹了口气说:“他的功夫底子确实不错,但也确实愚蠢。”
失去双脚且内丹受损的重九已经无法再在冥界生活,天界也不可能收留他,所以只能来人界靠操纵冤魂苟活,慢慢地也就利用起了冤魂产生的浊秽。
念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顽强还是该感叹他的……
算了,今天骂了太多次重九愚蠢了,不骂了。
“他灵力尽失是因为失去内丹,那你呢?会不会也被伤到了内丹?”念筱关切地侧首询问。
砚珩摇摇头说:“我和你们不同,神兽的内丹一旦受损就会死,所以罗刹才会想着杀了风启和辰钰取内丹。”
怪不得之后的罗刹出名的那么快,又有麒麟骨和金乌羽,还有两个神兽的内丹,不强就有鬼了。
念筱长叹一声,不由得替已经死去的两位神兽惋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