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盯着照片看,梁挽颐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照片的拍摄水平很差,倒是和她大学的时候挺像的,她那时刚接触深空摄影,不管是设备还是技术都差得远。
她甚至没能买上一架赤道仪,只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个勉强能用的天文望远镜和功能性不太强的微单,凑合着拍。
想要进行深空摄影,设备很重要,赤道仪正是关键之一,地球的自转会对深空拍摄产生影响,而赤道仪正是可以消除地球自转影响的仪器。
星空用肉眼看去非常黯淡,需要使用长曝光才能拍摄出想要的效果,如果不用赤道仪,在长曝光的过程里,恒星会在镜头里发生位移,拉出一条长线。拍摄出的画面就会是线状的星轨,有点儿类似于梵高那副名画,《星空》,而非平时所见的星野。
梁挽颐那时候没有赤道仪,她就不能用长曝光来拍摄,只能把曝光时间设置成一秒,反复多次地拍摄出一千多张同一幅场景,最后再把这些照片用电脑进行一下后期加工,才能得出她想要的效果。
但是这种方法拍摄出来的深空照片是非常不专业的,星点很容易虚,梁挽颐手上这张照片的就有这个问题,而且很严重,跟她多年前的水平简直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出自新手。
新手拍摄深空时,多数会选择那几个比较出名的,像猎户座、仙女座、昴星团等,可这张照片上的显然都不是,她给梁挽颐的感觉太奇怪了,陌生,但又好像很熟悉。
这样想着,她几乎下意识顺着车窗向外望去。
她的车停在南滨路上,嘉陵江边泊着一艘艘轮船,上面皆挂着彩灯,将夜色中的江面映照得波光粼粼。跨江大桥上亮着霓虹灯,对岸的江北大剧院闪烁着缤纷的色彩,对岸的摩天大楼上用色块组成了“雾城欢迎你”几个大字。
城市的夜晚被灯红酒绿占领了,天上只有一轮黯淡至极的月牙,连北斗七星都看不到,更别说是其他星辰了。
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梁挽颐突然想起了一段很久远的记忆。
昨天的陶馨雅和今天见到的那几个大学同学,他们都提到了一件共同的事,那就是大一那年的暑假,陶馨雅和她的两位室友,林檬檬、黄采芹一同外出观测过星空,并且在那次旅行中发生了意外。
其实那年暑假,梁挽颐也出去旅游了,同样是为了观星,不过她还有个目的,那就是深空摄影。
那时她刚接触深空摄影,正好想用暑假的时间好好锻炼锻炼,就选了个不太热门的自然景区,那是一处图瓦人的部落,位于西北地区......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梁挽颐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她捏着照片的手也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
她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有关于那次旅行的记忆,她竟然完全没有了,不管怎么去回忆,都想不起来任何细节,就好像那段记忆被某种特殊的力量完全删除掉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梁挽颐仔细审视起了自己,这段记忆在此前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的?
她记得自己去过那里,拍了不少照片,但是因为设备空间不足了,所以在回来之前,就将照片全部删除了,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不是很正常吗?那次的外出拍摄也让她明白了深空摄影有多烧钱,回来之后她就放弃了这条路,直接转去了人像摄影。
好像都是些不足称道的小事......
不,不对!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梁挽颐越是深思,越是心惊,如果是设备空间不足,必须删除照片,她也不可能把照片一张不剩地全删了,多少得留下几张比较有意义的吧。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她也不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有关于深空摄影......梁挽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回想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放弃,真的仅仅只是因为烧钱吗?
可是为什么那次回来之后,她就再没用过闲暇时间去探索追寻过星空了?如今的她,也算小有财富,高配置的设备她也买得起了,可她为什么也没再重拾起当初的爱好呢?
那么除了觉得烧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梁挽颐闭上眼睛,扪心自问。
那片浩瀚无边的星海似在她脑海里缓慢展开,可她仰头望去,却并不渴望触碰。
她像被扼住了喉咙般,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不可抑制地涌出,这种恐惧似深深扎根的种子,轻易无法察觉,但一旦想要去触碰,那份恐惧便如潮水般侵袭而来,像一双阴冷怨毒的眼睛,让她不敢靠近,不敢细看。
她竟然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梁挽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照片上,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这张星空的照片......不会其实是她拍的吧?只是她自己忘了。
她坐在驾驶座上,头顶的小灯亮着昏黄的灯,车外繁华的城市夜景仿佛完全被车门关到了另一个世界,闪烁着的霓虹灯反倒衬得车内的世界一片死寂。
明明身边一切都平常又真实,梁挽颐却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虚假,像一团蠕动着的腥粘胶体,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包裹在其内,令她只是做出呼吸的动作,都显得艰难无比。
如果记忆和亲眼所见的画面都是虚假的,那什么才是真实的?她此时正恐惧着的,正在努力逃避的那个“它们”,又到底是什么?
如果她真的被那些“它们”抓住了,她是否会像林檬檬和黄采芹那样,死在过去,死在那个......她甚至没有任何印象、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的过去?
梁挽颐剧烈地喘息着,她抬手摇下车窗,想透口气,可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闷热粘稠,每一口吸入,都好像从鼻腔糊到了肺部,带着令人恐惧的窒息感。
梁挽颐紧了紧拳头,将照片收了起来,又伸手将书包里的那把钥匙拿了出来,陶馨雅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这把钥匙就是关键。
她将钥匙拿到眼前仔细观察,贴有“1033”的标签像是粘上去不久的,还很崭新,而在那张标签的下面,似乎还有一张比较旧的标签,被新标签完全挡住,不认真看根本察觉不了。
观察半晌,梁挽颐试探着用指甲轻轻抠起那张盖在最上面的标签的边缘,然后微微用力将其整个撕了下来,那下面的老标签很快就暴露在了她的视线里。
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楚。
“锦祥小区3号写字楼”。
意思就是说这把钥匙应该就是这个锦祥小区3号写字楼1033号房的钥匙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时间还早。
梁挽颐撕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将锦祥小区几个字输入进了手机导航。
还行,五公里外,不算太远。
她判断了一下方向,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到达锦祥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小区靠近一处小商圈,写字楼立了三栋,里面都是一些美甲店、理发店和按摩店,现在正是高峰期,电梯口排着队。
梁挽颐排了一会儿,才跟着喧闹的人群挤进了一部电梯。
和所有的写字楼一样,这里的走廊同样狭窄又逼仄,走在其中很是压抑。
十楼,三十三号房,在某个拐角的尽头。
梁挽颐看着面前这扇平平无奇的门,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手中的钥匙缓缓插.入了门孔。
伴随着“嘎嘣”的脆响,门锁弹开了,梁挽颐伸手将门拉开,迎面便是一间漆黑狭小的办公室,窗帘紧紧拉着,窗外是商圈嘈杂的人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梁挽颐很快就在门口找到了开关,她打开灯,又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这间办公室真的非常小,小到里面只放了一张办公桌就已经放不下别的家具了,办公桌上摆了台电脑,连接着墙上的电源。
梁挽颐又向四周警惕地观察了一番,才坐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的开关。
她上下看了看办公桌,拉开旁边的抽屉,抽屉有三层,但只有第一层放了东西,那是一枚u盘。
陶馨雅要告诉她的东西就在这枚u盘里吗?
这时候,电脑也已经开机了。
梁挽颐将u盘插.入了连接口,这台电脑应该有些年头了,反应很慢,好半天才弹出u盘的窗口。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条视频。
梁挽颐点开视频,缓了半天,视频总算是打开。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段黑屏,拍摄视频的人似乎是在调整镜头。
接着,在晃动的画面里,梁挽颐先是看到了一片隔在窗外的天空,那片天空很蓝,蓝得几乎有些澄澈,衬得几片云团更加洁白,天空之中似还有展翅的鹰盘旋着,远处是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雪山......
不等她看清楚,镜头就调整好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画面的正中央。
陶馨雅坐在一间小木屋里,胳膊肘撑着木桌,眼神很平静地看着镜头。
梁挽颐瞳孔微缩,就听陶馨雅道:“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我肯定已经死了,我必须死。”
“因为只有死在现在,才不会被抹除在过去,我才能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告知给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洒脱又决绝。
想了想,这本准备开始日更了,还是会正常入v,尽快完结。
实在受不了一本书拖拖拉拉写大半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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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