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陆陆续续的返回,有人喜笑颜开,有人愁眉不展,更多的是拥上去同另一个人道贺。
重矅一直坐在广场上等待萧珏回来,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一个垂头丧气略显狼狈的身影。
重矅知道他空手而归,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今日来贺寿的宾客,个个来历不凡,岂是他这样的凡人修士能招架的?若是他能在这场争夺当中杀出重围,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重矅朝他走过来,萧珏第一句话便跟他道歉:“抱歉,我……我没有拿到宝物。”
重矅说:“没关系,你的缘分不在这里。”
涂黎亲自出来迎接众人进门,紫雍神君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认可了腰牌的持有者。
众人举杯相贺,觥筹交错间,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已分辨不清。
重矅望着那个站在紫雍神君身侧如月如星的人,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萧珏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看他心事重重饮下面前的酒水。
回去的路上,星澜喝的酩酊大醉,重矅醉的一塌糊涂。星澜一直在说醉话,东一句西一句,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抱着仙鹤哭的不能自已。重矅却很安静,靠在萧珏怀里一动不动。
回到神界,萧珏将人送回房间,扶他在床上躺下,用热毛巾给他擦脸。
重矅始终睁着眼睛看着他。萧珏俯下身子,轻轻跟他说:“无涯,你累了,闭上眼睛睡会吧。”
重矅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往怀里带了一下,萧珏看着他,浅淡的酒气在两人之间漫开。他的表情很淡很淡,神情迷离,看不出还有几分意识。萧珏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此刻只要微微俯身,便能碰在一起。
他觉得喉咙很干,被他握住的手腕也有些燥热,尽管他很想趁他喝醉做点什么,但外面天光正好,让他还是忍住了冲动。
萧珏轻轻挣开手腕,重新捏干毛巾替他擦了擦手心。
重矅再次攥住他的手,将他拉进怀里,他刚一动,便被翻身压在下面。
萧珏一瞬红了脸。略显沉重的呼吸落在他耳侧,灼热的气息烧的他耳朵发烫,一颗心也跟着鼓噪起来,手虚虚放在人腰上,却又不敢完全覆上去。萧珏心猿意马,整个人绷的像一只拉开的角弓。
他不抵触重矅靠近,也不反感他做任何事,甚至,他内心一直莫名期待和渴望。
面前深邃的眉眼在他直白甚至略带鼓励的视线里突然放大,他感觉自己的心尖仿佛被咬了一口,浑身都在颤抖,连带着大脑宕机,空白了有十几秒之久。等到他回过神来,唇舌间早已被攻城掠地。
他凭着仅存的理智推开身上的人,呼吸急促的说:“无涯……你……你身子还没好全……我……我帮你做吧。”
重矅没回答,只是深深的看着他,看了很久。萧珏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微微偏过头错开视线。
重矅伸手握住他的脖子,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门窗尽数封闭,从未有过的蛮横和激烈,可无论怎样的疾风骤雨,萧珏总是竭尽全力去包容和接纳。但他越是任人摆布,予取予求,他所遭受的风暴便更猛烈。
意识在沉沦中颠倒,清醒在放纵中迷失。
黑暗中,萧珏听到重矅口中唤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名字,他不确定,却不敢细听。但他终于还是在极致的欢愉中听清了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莲舟。
他突然想逃,想逃开他的触碰,却被一次次抓回来。
尽管重矅醉的不省人事,但他依旧无法摆脱他毫无理智的禁锢和撕扯。
黑暗里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但萧珏却真切感受到了这个人对萧莲舟如潮水般凶猛的爱意。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被什么一点点啃噬,连同血肉骨骼,支离破碎。
他明明知道那段过往,可就像一支箭虽然一直埋在血肉里,但在这一刻才洞穿他的神经。
他的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生长,他几乎能听到密匝匝枝叶破土的声音,根蔓生长的声音,似乎要从他的心脏上长出一棵参天大树。
万箭穿心般的剧烈痛楚袭遍全身,他疯狂挣扎起来,却被粗暴蛮横的摁下去。
他有些意识混乱,好像坠入一个虚妄的空间。
忽远忽近,似真似幻。
慢慢的,视线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他看见熊熊烈火,滚滚岩浆,自己被千万条金光铁链锁缚在岩浆之中,饱受摧残折磨。
他看见无数金色铭文浮在半空,如利箭一个接一个钉进他的身体。
他看见一柄布满古老神秘符文的金色长剑剖开他的胸腔,一只修长劲瘦的手,掏出了他的心脏。
他还看见一个紫色身影于云端孑然而立,无数金光在他漠然的眼底将自己洞穿……
……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亲切又温柔,却不知道在唤谁。
渐渐的,他从虚幻中恢复意识,一次次在真实中飞上云端,眼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他不自觉抱紧身上这个人,不愿坠入无尽深渊。
有一瞬,他好像看见心海深处,半开着一株奇异的六瓣金莲。
是梦吗?
他不知道。
……
这场暴雨不知肆虐了多久,萧珏捏着一张纸笺,披着重矅的外衣靠坐在床头,银发散于胸前,洁白如雪,纤尘不染。
他微微抬手,用仅剩的一丝气力打开窗户,黎明破晓时分,清风入室,吹散旖旎。
重矅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萧珏醒来时,身侧已经没有他的体温,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笺压在床头,萧珏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上的内容他几乎已经能倒背下来。
兰玉:
与君相识数百载,于君半生,于吾瞬息。太仓一粟,沧海微尘。君投之以十分坦诚,吾报之难有二三。吾之一生,所累所负,重如泰山,自降于世,未尝偷闲半日,自与君重遇,则多有懈怠。吾生平所愿,素非得一人共白首。惟愿天地安泰,山河无恙,六界安平,万灵祥和。情之一字,累吾甚多,今挥剑断情,与君长诀。自今日始,恩断义绝,永不复见,愿君珍重,勿念勿等。
萧珏坐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封信写了什么。他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丢进冰窖,他木然的爬起来穿戴整齐,然后去了一趟下界,像往常一样带回还沾着露珠的鲜花,插满整个房间,用精心挑选的花朵编了一只美丽的花环放在窗台上。
他看着它们,突然蹲下去泪流满面。他甚至连作为替身的资格也没有。
脑海里只回荡着八个字——恩断义绝,永不复见。
他拿出那支昨夜重矅无意识塞到自己手心的玉簪,细细摩挲端详。
这只簪子,他终于送出去了,可惜,自己却不是他想送的那个人。
眼泪再一次一滚而出。
他多希望自己还有之前的勇气,用尽力气、费尽心思的去强求他的接纳和妥协。
可现在,他突然做不到了。
他不是只想跟他在一起,不是仅仅喜欢他。
他突然意识到,他爱他,无可救药的爱他。
他无法再罔顾他的真实心意,无法再毫无底线的乞求他的原谅,无法再坦然接受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加无法接受他的心里始终藏着另一个人。
他哭了许久,哭到站不起来,哭到脏腑剧痛。可这一次,没有人再为他擦干眼泪,抱着他温柔的诓哄。那个人是真的决绝的要离开他。
十日之期,这就是他的答复。
没有转圜,绝不妥协。
*
萧珏在房中独自坐了三天,水米未进。
重矅始终没有出现,到第三日日落时分,他终于绝望的相信,那个人是真的不会再见他。
他将房间和院子里所有关于自己的痕迹清除干净,恢复本来模样,又将重矅从前送他的东西,连同那支玉簪一一放在桌上。
萧珏朝榻上最后看了一眼,抬脚出门。
清风迎面而来,满池青莲摇曳,仿佛都在挽留。
他回望这处院子,黯然离去。
风从窗户灌进来,房间空空荡荡,就像他从未来过。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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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