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赐宝图 第12章 相殿绝

深夜，镇国公府内。

晏淮玉屏退了守夜的人，独自坐在窗前的桌案旁。

他散着头发，披着绣着墨色鹤羽的外衣，闭目端坐着。

面前桌上铺展着一副精细的舆图，褐色线条描绘出亭台水榭、房屋回廊，中心的大殿也被详细标注。这图纸的角落，一个红点在图纸上游走，穿插于线条之间，仿佛有生命一般。

红点一现，晏淮玉的双眼猛然睁开，目光锐利，紧盯着那忽隐忽现的红点。

晏淮玉轻声自语：“如约而至，还真去了。”不枉费他在袖雪剑柄中放的定位纸傀。

这纸上的红点，正是今晚准备进司祟府拿珠子的裴序。

他此刻悬挂于梁上，屏息等待下方巡逻队伍的经过。

好险，刚刚几乎转身就要撞上。

司祟府外围的巡逻队伍由几个白穗组成，而靠近主殿的护卫则由青穗领着，他们来回巡逻，间隔错开的时间极短。

而这极短的间隙，裴序就必须抓紧时间，悄无声息地掠过。

他来时在外面用了寻物的法术，万幸有用。他跟着这根无人可窥见的线，往中心靠去。

那丝线直指，没入到一处灯火明亮的大殿中。

这处大殿里面灯火辉煌，在夜色里如此明显，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裴序小心绕过巡卫，奇怪的是，靠近这处大殿，巡卫反而少了起来。

大殿重门紧闭，他不敢从正殿门直接进去，而是猫着身子，从左侧围栏处用袖雪轻轻地划开一点窗棂间的窗纸，想看看里面的情况，正当剑刃快碰到窗棂时，殿内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男声。

“你还没想好吗？”

裴序闻声，小心收回袖雪，侧耳仔细听着。

男声继续道:“你安心待着，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放你走的。”

“放我走？你算什么玩意儿，老子想走难道还要看你给不给机会？大晚上的你在这儿跟老子梦游呐。呸！”

这突如其来的骂声，让门外的裴序也不忍皱眉，这人骂的真难听。

男声并未气恼，反而带着满意的笑意：“你多待一段时间，就知道这里的好了，今日就这样吧。”

不久后，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看来是人都走了。

裴序又谨慎地等了一会，确认里面没声了才摸着进去。

大殿内部非常宽敞，墙上布满了一层层台阶样的小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放置了一枚黑玉珠和一盏油灯，难怪从外面看如此亮堂。

大殿中央，坐落着一个巨大的鼎，鼎身古朴，上面刻有鸟兽飞禽和姿态各异的人像。

难怪这殿要修的这么大，看来是为了容放这座大鼎。裴序不敢耽搁，赶忙寻着那丝气息找过去。

只见气息指向大殿正中，那面高墙的最高处。

裴序:“……”这让他怎么上去。

不管了，他后退了了十几步，一个冲刺，脚尖点着那层层小格子，一直不停歇走了十几步，上去后一手抓住上面的横梁，脚抵在盒子上借力。

这上面很难移动，虽然就离他一两步的距离，但他还是用了一会才慢慢移过去。

珠子到手，他不禁露出浅笑，这一趟相当顺利。

“这么开心啊。”

裴序点头道:“嗯！——？”

这声音就在他耳边！

裴序把珠子往怀里一放，转身袖雪出鞘挥出一道残影。

却看到身后没人，挥了个空。

难道是因为他耳力不好，听错了？

裴序定定心神，挽剑回鞘。

这地方上来难，下来就容易多了，他用力踢了一下墙框，身子倒飞出去，稳稳落地。

东西到手，裴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开。

“诶，诶！兄弟。”

真的有声音！

裴序下意识拉起遮面的布，拔出袖雪警惕地看向四周。

“别这么紧张嘛，你把剑收了，我就出来。”

裴序还是没发现这人，道:“你出来，我不动手。”

“那你可千万不能动手，我这就出来了啊。”

裴序微点了一下头，眼睛警惕地朝着四周张望。

“诶，兄弟，在这儿呢。”

这一次声音有了方向，裴序抬头看去，是在正殿大门上方的横梁上。

那里此刻正翘腿坐着一个人。

一个垂眸看着他，细眉高挑的少年人，穿的很是华丽，外袍上绣着五颜六色的云纹。

裴序问道:“你是什么人？”

“咳，哎你说好的收剑呢。”

收起了袖雪，裴序对这人微微仰了仰下巴，示意他可以继续说。

“哈哈，还挺有诚信的，我啊……”他忽然觉得这个自称不是很好听，改口道:“本殿的名讳，相殿绝！”

“相殿绝。”裴序默念了一下，不知道。

但想着这人此刻也没有大吼大叫，且穿着奇特，应该不是司祟府的人。

他不想久留，随口说了句:“在下时间紧迫，先走了。”

一听这人要走了，相殿绝赶忙从梁上跳下去，落地一声，拦在他身前。

相殿绝讨好笑道:“打个商量呗兄弟，把我也带走！”

来历不明，还是个人，裴序想着他进来还耽搁了不少时间，再带个人怕是很难出去。

而且他现在想起来了，这人的声音，就是他在殿外听到的，那个骂人很难听的声音。

这人跟司祟府肯定关系不小，不能节外生枝。

裴序道:“我功夫不到家，带人出去怕是会被发现，就此别过了，小兄弟。”

这人刚刚上梁拿东西，抽剑的速度和翻身落地的动作可不像是能力不足，相殿绝心里明白，这人就是不想带他出去。

他立马哭丧个脸，痛声道:“可我是祟魂啊，你一颗珠子是带，两颗珠子也是带，发发你的好心吧，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小祟魂，我可还是个孩子啊。”

“你是祟魂？”难以置信地退后两步，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怪异的少年。

相殿绝的存在给他的感觉太真实了，落地时的声音也坚实有力，没有半点虚无缥缈的气质。

“是真的！”相殿绝看这人疑惑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在怀疑自己不是祟魂。

他往后一点地，轻飘飘飞身上梁，缩小不见，须臾间又从同一个地方出现放大，飞身下来落在裴序眼前。

“再磨蹭时间来不及了啊，这位小哥哥。”相殿绝原本焦急的脸突然想到什么，拉着裴序开口笑道:“你来，你跟我来小哥哥。”

裴序被这人拽着袖子，往放着黑玉珠的墙边走去，到了墙的侧面，这人敲敲弄弄了几下，竟然开了一个暗格。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相殿绝激动的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抱出来，往裴序手中一放。

他道：“这可是他宝贝的东西，送给你，你带我走好不好啊，哥哥。”

手里被塞了一大本东西，裴序低头一看，是本厚厚的册子。粗略翻看，里面记录着各种年份和数字。

如：伍月，贰佰柒拾捌。

裴序把册子合上放回了暗格，道:“我此行只为了这颗珠子，这些东西，我不拿。”

相殿绝见裴序什么都不要，立刻撒泼威胁:“那你得带我走，不然，不然我就吼，我就叫！我叫人呐？”他说着就要往殿外走去。

裴序急忙拉着他，问道：“你真的跟司祟府没关系？”。

相殿绝看他态度松动，立马点头道:“对啊对啊，我就是个可怜的小祟魂，小可怜，哥哥求求您赶快带我出火坑吧。”

裴序不想再和这人磨时间，想着带出去让他自己走也可以。

他回到大殿正门下，几步助跑飞身跳上去，手趴在梁上。

原以为这上面有许多灰尘，可没想到打扫的很干净啊，梁上单独有个小格子，和下面的那些格子一样，一颗黑玉珠，一盏油灯，裴序拿过珠子放在胸口，又飞身下去。

相殿绝见他终于要带自己出去了，二话不说身形变小没入他胸口的珠子中。

这会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到下半夜了，再不回去晴娘该担心了。

他想着原路返回，却发现司祟府的巡视队伍路线变了。

原本来时没人的路，现在也有人了。

裴序差点又跟这群司直撞个对面，赶忙躲在阴影中，屏住呼吸才错开。

“不可大意，不可大意。”他心里念叨着，不敢再原路返回，在屋顶上挑了处离外墙最近的方向潜过去。

……

“所以这两颗珠子，哪个是这个祟魂的？”杞红晴疑问道。

裴序对这两颗珠子急道:“……你快出来啊。”

“不要！你要赶我走。”相殿绝的声音像是透过壁垒一般沉闷传来。

就在刚刚，裴序高高兴兴的回来，当着晴娘的面，从怀里掏出两颗珠子，结果晴娘兴奋之后冷静下来的这一问，犹如给他泼了一记冷水。

这两颗珠子一模一样，还真分不清谁是谁，而且分开问话也不行，相殿绝像是猜中了他的打算一样，珠子分开就不搭话，两颗放在一起才愿意叨叨两句，说来说去还是怕赶他走。

裴序好声道:“你先出来，我们商量商量行不行？”

“那你不能赶我走，而且我想走的时候，你也不能拦着。”相殿绝继续坚持。

“行行行，你出来吧。”裴序只能无奈妥协道。

得到裴序这声肯定后，相殿绝才悠然从珠子里出来，落地后竟然比刚才在司祟府时高了不少，这样一比较，裴序还比他矮了半个头。

他凑近了一口一个好哥哥地叫着，裴序被叫得脸上泛红。

杞红晴瞧着这出大变活人，吓得愣在原地。

不怪她，这人真的一点也不像祟魂，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走过风也在流动，但又确实是从黑玉珠里出来的祟魂。

裴序看他进出自由，指着桌上的那颗珠子问道:“你既然能出来，那你知道怎么把这个珠子里的祟魂放出来么？”

相殿绝闹够了这人，低头看向桌子上的两个祟魂和两颗珠子。

相殿绝道:“呀！还有个小姑娘。”

回过神的杞红晴对着这人规矩地行了个礼，没说话。

相殿绝拿起桌上另一颗珠子，这里面估计就是桌上另一个呆傻祟魂的部分祟魂。

相殿绝精亮的眼珠转了转，笑道:“我可以放出来。但是这位好哥哥，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啊？”

一听这个祟魂可以用这个珠子，裴序当下作揖道:“你能用真是太好了，在下裴序，你叫我阿序就好了。”

“哦~阿序哥哥。”相殿绝道。

这百转千回的腔调听得裴序起疙瘩，但是这会要麻烦人家没办法，只能嘴上干笑着。

相殿绝也不逗他了，拿起桌上的珠子握进手里，闭目用力一握。便有一股气息从里面出来，灌进桌上那个呆傻的祟魂体内。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会儿，相殿绝才睁开眼，退到椅子上微微气喘，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细汗。

裴序先去照顾相殿绝，给他擦汗

“你还好吧。”

哪知相殿绝顺势就抓过裴序的手，把头侧过去，放在上面虚弱道:“咳，我，我还好。但只要阿序哥哥有需要，我就是马上下油锅也行。”

裴序无法再维持干笑，把手抽了回来。

桌上的祟魂已经站了起来，神色茫然，似乎在适应新融合的魂体

杞红晴忍不住上前询问：“你是谁？认识方闲吗？知道他在哪儿吗？”

祟魂的目光恍惚了一会，才聚焦在杞红晴身上，他缓慢地回答道:“在下，在下杜谨修。”

杜谨修，雍京城任职的杜大人，方闲信中提到过的人。

杞红晴激动地追问：“那方闲呢？你还记得他吗？知道他的下落吗！”

“方闲……”杜谨修低声念叨着，突然面露喜色，道:“方逸之！他不是在江都吗？听说他最近娶了个小娘子，比他小几岁，信里总提起那位小姑娘，叫红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