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楚翩妍张了张嘴发不出声,目光聚焦在迎安身上。
她瞳孔骤然放大,像是看见十分恐怖的东西连连向后退去,声声无助的呜咽从布满伤痕的唇角发出。
苏嗣贞猛地向后望去,对上迎安茫然的双眼。
“我……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吗?”迎安汗毛倒竖,背后顿觉阵阵恶寒,仿佛有妖邪在脖颈间吹凉气,她缩着脖子问。
苏嗣贞缓缓摇头表示并没有,随即转过身去。
“那就好。”迎安拍拍胸口,趁她转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旋即敛了方才假惺惺的恐惧,眸中潜藏杀意,看得楚翩妍心头一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比一个噤声,威胁楚翩妍不准透露。
楚翩妍自知命掌握在她手里,低头“嗯”了声支起身子向房间内侧一扇小门走去。
看着面前隐约冒出寒气的河水,苏嗣贞顶着刺入骨髓的寒冷问:“他们就是从这里走的吗?”
她其实从来没听说过青音楼中有河水流过这种事,整个人不知不觉就踏上了乌篷船。
楚翩妍怔怔望着苏嗣贞,忽觉背后一冷,回头赫然发现迎安站在自己身后。
她蹲下身子将手搭在楚翩妍肩头,怀揣笑容从对方指缝间取出写好的纸条,柔声说:“不要传递这些东西出去,会没命的哦。”
迎安说完便转身跟上苏嗣贞的脚步,乌篷船绳脱离木桩慢慢晃动向远方游去。
在苏嗣贞看不见的地方,她将纸条揉碎了扔入水中。
点点碎白漂浮在水面,转眼消失不见。
***
洛轩宸撇去杯中浮沫,粗茶苦涩却好歹冲下些许药味。三个时辰他们就劳累不堪,算这里人还有点良心,送来了热茶。
“怎么样?恢复些了没?”洛玄一问。
这药是药神偷偷塞在他手中的,说是吃了能恢复近乎一半的灵力。当然洛轩宸也问过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吃,要他吃了之后再转移灵力,费时费力。
这东西克他。洛玄一记性算不得好,但那次临时需求吃下一颗,浑身痛了整整七日他记得清清楚楚。
“嗯,兴许恢复一半吧。”洛轩宸攥紧双手,久违感受到灵力流转。
洛玄一起身开窗左右环顾,确定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后锁上窗门坐在椅子上,说:“这事难为你了。”
“你知道就好。”洛轩宸回答。“把笔砚拿来。”
他沾水磨墨,眼下没什么好用的,只能放些茶水来代替。
“刀呢?”洛轩宸抬头,所有准备就绪现在只缺一把刀,周围却怎么都寻不到。
洛玄一俯身在裙摆间翻找,“等着。”
他来回搜寻摸索,在洛轩宸几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终于从裙摆中抽出一柄短刀递到对方手中。
“你……你认真的?”洛轩宸接过刀,脑海中仿佛被重击嗡嗡作响,他想过各种东西代替或是从哪里找出来,却不成想是从裙摆中。
“顺的刀,再说这也算我看家本事,一般人欣赏不来。”洛玄一微微耸肩,满不在乎道。
洛轩宸尴尬地笑两声,“那确实欣赏不来。”
同时,他也暗中告诉自己离洛玄一远点,指不定哪天惹急了从什么地方掏出武器给自己心窝子一刀。
刀尖锋芒闪过,鲜血自掌中豁口中涌出落入砚台,洛轩宸眉间微蹙,抬眸却发现对方并不像自己那般无所谓,而是额间冷汗直冒。
“你怕疼?”洛轩宸问。
洛玄一眯眼试图抵消些许疼痛,“还行……反正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药神是说过自己这痛觉天生比平常人来得要敏感些许,但怎么都没想到只是划一刀能痛得如此强烈。
“嗯。”洛轩宸应了声递一块帕子垂头用笔在其中搅合,将两人的鲜血与墨水融化在一起。
他抬头发现洛玄一将帕子绑在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脱下外衣,衣物层层叠叠堆积**裸露出光滑纯洁的脊背。
就这么一点时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洛轩宸指尖颤抖,墨水点点滴落氤开在袖间。他沉默很久没有动作,难以启齿的是他确实是第一次用转移术,更是第一次见这场面。
洛玄一撇过头见他愣在原地,笑言:“看什么,没见过吗?”
“嗯。”洛轩宸点头,切实想给自己一巴掌打清醒些,露个背就能让自己愣那么久,修行不到家。
“第一次用转移术……你在想什么?”
洛玄一似乎有些失望地转过头趴在椅背上,“呵,我还以为你能说声还不错呢。”
“你有病吧?又不是真身谁稀罕。”洛轩宸骂骂咧咧一把将人拽到床榻之上,指尖翻开书页对着那符箓便一笔一画勾勒起来。
“我真身又不比这差,再说横竖也是我自己,是不是真身又有什么区别?”洛玄一倒在被褥间低声道。
洛轩宸笔尖停在半空,他一时语塞,半晌才说一句:“我算明白了,你就是想听我骂你,对吧。”
“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洛玄一闭上眼,笔尖微凉游走在肌肤之上带来难以忽视的瘙痒,他尽力忍受不发出声音。
不得不承认这背上确实适合画些瑰丽之物,洛轩宸不合时宜地想,笔端带起墨水滴在对方身上。
“你是打算把整盘倒我身上吗?”洛玄一打个激灵,整张脸埋在被褥间瓮声瓮气道。
“闭嘴。”洛轩宸握紧毛笔,如果是没有这张嘴,他应当能与这人很好相处。
倒不如日后找机会毒哑了他,省得麻烦。
少顷之后,洛轩宸搁下笔揉了揉发花的双眼,本来看东西便有些模糊,灵力在身时好歹清晰些许,如今尽数转移出去又恢复原状。
“好了。”他长叹着瘫坐在椅子上,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连抬手都吃力。
若是平日里画符掐诀于他毫无压力,御玑殿神使从不缺乏这方面的本事,只可惜往日信手拈来的东西如今也是异常乏力。
符纹样式奇诡,落成后隐约闪动赤红光芒。洛玄一起身不紧不慢抓起衣衫穿戴整齐,灵力回转他顿觉轻快。
“多谢,但我还有一事相求。”
洛轩宸掀开眼皮,眸中黯然强撑着睡意,“说。”
“不知是何种妖邪布下大阵,你且安心在此处,我去会上他一会。”洛玄一微微勾手却怎么都唤不来灼尘。
那头迎安锁下的箱子中,灼尘发出嗡鸣,周围焰火愈发耀眼猛烈但始终挣脱不了束缚。剑身窜出一道灵火四下里探索碰撞,随即化作个形貌同台鹤如出一辙的小人。
他张开手试图挣开腕中金线,叩击锁在另一侧的解云。
意料之中的死寂,数次叩击下解云依然平静毫无波澜,仿佛里面从未有过器灵存在。见根本无法脱身,小人无奈地一拳捶在墙面,随后再次化作一团灵火游荡。
“你一个人?”洛轩宸控制不了自己依然睡意沉沉,却也被他这句话惊到。“才恢复点灵力就要折腾吗?对方底细你都不清楚,贸然行动这是送死!”
“所以才拜托你啊。”洛玄一微微屈身,说:“借浮梁一用,尔后定当送还,不知你意下如何?”
洛轩宸将手探入袖中拿出浮梁,他眼眸低垂死死抓住,许久才递出,语态艰涩道:“我不是多么信任你这人能靠谱……浮梁好歹能保护一阵,你,你保管好,若是磕了碰了我定不饶你。”
“我保证。”虽然得到肯定的回答,洛玄一却觉着并没有那么痛快,反倒有种难言的苦涩。还是不信任自己,他从未感觉自己有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至少在他看来是的。
借着周围没人的机会,洛玄一随手捻出一株花放在洛轩宸手中,自身逐渐变作透明状钻出门离开。
“你还真是懂得找时间,所以,叫我有什么事?”
桃暮漂浮半空坐在浮梁上才与洛玄一持平,她在浮梁中时而入睡时而清醒,但每次被叫出来自己都是醒着的,她也觉得神奇。
“桃暮,你是器灵,应当能返回神界吧?”洛玄一坐在石墩上歇脚,顺手拔株狗尾巴草在手中晃动,他离来时见到的院子不远,正好再办点事儿。
桃暮挑眉说:“那自然,怎么?你这是要请救兵来?”
洛玄一尴尬地挥手笑道:“话别说得那么直白嘛,也不能说是请救兵,我也不过是想求证些东西。”
他附在桃暮耳边低语一阵,随后将方才编织成的草环戴在手腕间。
“你这人看着不聪明,实际上知道得挺多嘛!”桃暮听得云里雾里,勉强记住十之**。
“此言差矣,我这也是大巧若拙好吧。”
“呵,好一个大巧若拙,还不是找我跑腿么?”桃暮冷笑着身形一晃连同着浮梁瞬时消失在原地飞向天际。
洛玄一站在原地抬手望向她去的地方,日光刺目他眯着眼看不到只好作罢。
神界,桃暮落在云端向曜泉走去,神界四处云雾缭绕,曜泉边更是如此,对于池九生这种神使而言,那里是个好地方。
她也是听洛玄一所说,说找池九生就能得到些回应。桃暮梗着脖子向远方望,远远看去确实见到两个人坐在水边对弈。
“还真在。”桃暮紧两步来到曜泉边。
池九生她熟悉,对坐那位却是从未见过,两人正棋盘间酣战,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池九生别玩了,来底下帮个忙!”桃暮双手一把抓住池九生双肩便猛地摇晃起来。
对坐那人被桃暮的突然出现和怪异行为吓得手头一抖,白子落在地面怎么都摸不着。
“停停停,再摇下去棋盘都要翻了!”池九生让桃暮摇得头昏目眩,趁她松手也掀开云层看一眼,随后道:“嗯,过会儿吧,我先同江屿栀了却这局。”
桃暮见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瞬间沉不住气,说:“等什么等啊!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别耽误事!”
“莫急,莫急嘛。欸屿栀我们说到哪里了?”
“你说你抓的那小玩意呢?”江屿栀终于费劲地起身捻起找到的白子置棋盘之上,开口问道,“不会落在那四世中了吧?”
“记得是有一个,让它保管妹姝的珠子来着?呃……我忘了。”池九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捻起在手中把玩的黑子堵住路途,“不说许多,这副疾琰棋是向浮木生借的,不得不说手感尚可。”
江屿栀无奈道:“若叫风神知道这宝贝只得你一个‘尚可’的评价,她不得和你拼命。”
“你白和我下这么久棋,我向来不大会夸赞某些东西整个神界都知道,她大人大量不会计较。”
池九生手中棋子来回翻动迟迟落不下,“你这布得太刁钻了,不给我活路啊。”
“喂!”桃暮见这两人不但不着急还对自己视而不见怒意更甚,“你们好歹理理我啊!”
“嘘,棋盘间方寸不可乱,落子需谨慎,也许只一招就有破局的可能。”池九生面色凝重思量许久。
他再度落下一子,竟将江屿栀的布局全然破除。池九生忍下跳起来的冲动,松口气释然道,“赢了,真不容易呵。”
江屿栀也满意点头,收回白子起身,顺道看了眼待在一边择花瓣的桃暮,说:“看人家在你旁边待那么久,好歹回应一下,免得人家跟你急。”
“知道,劳烦你江屿栀将这疾琰带回风神手中喽。”
池九生转身伸手弹在桃暮额头间,“走吧小器灵,看看是什么事要我帮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找你帮忙看看你拟造的那个……呃祈神台,快点吧!”
“祈神台……?”池九生微微蹙眉,横竖没印象,他看向桃暮问道:“我只还原曾经经历过的事件,至多是那楚翩妍与苏嗣贞冥婚纠葛一事,又何时在其中拟造过什么祈神台?”
“什么?!你自己造的东西你自个儿没印象?”桃暮顿觉惊讶,几乎难以置信地问。
“并非我瞎说,我切切实实从未拟造过祈神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意外?”
“那你赶紧帮忙啊,这是要命的活啊!”
池九生缓缓摇头拒绝,“若制造这环境的神使强行介入只会让拟造环境崩裂坍塌,那时的他们只会更危险。”
桃暮依然追问:“那找别的神使?”
“塑造四世是大事,是每位神使都参与过,我们不过处于主导,横竖算起来都是所有神使的心血,哪有谁去就没事的道理?”池九生缓缓叹息,随后手中幻化一株仙花放在桃暮手中。
“就将此物交予洛玄一吧,你来此地想必也是他说的。放宽心,或许天意如此,他们的灵魂封存在天机宫上生星君的天觉匣中,即便四世出了事也是折损小部分,对整体没有什么大伤害。”
池九生指尖流落水波掀开层层云雾,其间星光点点飞向人间,“我便给予些许提示,剩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然而他话未说完,法术方脱离又被人信手引回。
来人语态温和如水,桃暮猛然回头还没看到他什么样子,只见执扇的手随意抬起她便昏昏沉沉向后栽倒。
“九生,在我看来这样或许还不够,这才一世便遭到未测算出的变数,后面更不知何等样,我等应该适当予些帮助来助他们破局不是?”
“啊当然,不是现在。”那人合拢折扇垫在桃暮脑袋下,轻挑间桃暮化作流光再度向那祈神台所在飞去。
池九生颔首行礼,恭敬道:“愿随水神顾珺调遣。”
那顾珺开扇遮了半边脸,语态含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同你们不过平辈,不需这般礼节对待。”
“职位在前这不好吧?何况您还是遇事不决就扔水球的水神呢。”
顾珺折扇背后的笑容渐渐僵硬,道:“那你也是只知道我扔水球了。”
见他面露不快池九生连连后退,转而问:“你看我这嘴笨,话说这会桃暮早回到原处了,我们也只能助他们一次,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他顿了顿,继而转身返回,“但再议,方今还不到关键时刻来了也没用。”
顾珺步伐中衣袂掀起云雾,他挥手驱散,道:“还有,你遗漏了一点,那时创造四世,我并没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