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今天双方父母正式见面,你就给人留下这样不好的印象,要不是咱们两家原本有交情,你跟黎韵那丫头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叶镜钦掷地有声的言语让叶然无法反驳,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以受训者的身份站在这里。
叶镜钦道:“看来我有必要跟孟厅长打声招呼了,让他体谅体谅下属,不要把什么都往重案组推。”
“不,外公,”叶然闻言再也不淡定了,脱口而出,“您千万不要为这事去找孟叔,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您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叶镜钦虽已年迈,但是思维很清晰,而且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仪感,既受人尊敬,又让人畏惧。
就连曾经在道上呼风唤雨过的叶然都敬畏他。
“你记住今天说的话,说到就要做到,你一心扑在工作上是好事,但是不能因此不顾家庭,君子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先齐家才能治国,这个道理你懂吗?”
“我懂,外公。”
“我看你就不懂,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跟黎韵丫头解释呀,难道还等着明天再解释吗?!”叶镜钦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
“我知道了,外公。”
叶然转身离开了书房,一晃眼却刚好与母亲叶菥来了个对视。
他的目光颤了颤,漆黑的瞳仁里暗淡无光,习惯性地扯出一抹笑容来:“妈。”
叶菥的目光很平静,也很柔和:“小然,挨骂了吧?”
刚刚经历了外公的“狂轰滥炸”,对这种温和的语气反而有点不适应了,叶然愣愣道:“没有……就是被说了几句。”
“你外公是个急性子,你别跟他置气。”
叶然笑道:“妈,您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跟外公置气呢?”
“那就好,”她缓缓走近几步,以深幽的目光打量着他,片刻后皱起了眉头,语气也从温和变得严肃起来,“你跟人动过手了?”
叶然呼吸一凝,不假思索道:“什么?您为什么这么问?”
“小然,虽然咱们母子聚少离多,相处的时间短,但你毕竟是我的儿子,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我会看不出来吗?”
母亲的话听得他脊背发凉,他愣愣道:“妈,您想多了,我没有跟谁动过手,今天是因为执行任务,所以……”
叶菥抬手以手势示意他不必解释了:“小然,你是因为什么缺席我不关心,因为那已经过去了,我相信你的原则,只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Still on drugs?”
叶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而他矢口否认:“没有,我已经戒了。”
“真戒了?”
“真的。”
“什么时候?”
“两个月以前。”
叶然毫不胆怯地回答她,语气很果决。
“好吧,我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韵儿,她是个好孩子,是真心喜欢你的。”
“妈,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叶然承诺道。
“今天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提,赶紧把婚求了,把证领了,再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礼,知道吗?”
良久,叶然话到嘴边又咽下,只紧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
回到卧室后,叶然匆忙洗漱了一番,松散地披了件浴袍就出来了,头发还是湿的,边用毛巾擦拭水珠边打电话:“韵儿,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还没。”
“今天真是对不起,我做任务,没带手机。”
他的解释越来越简洁,精炼,但是在她听来是那样苍白无力,她恹恹地说:“你这话我听过不止一次了。”
叶然一瞬间无话可说:“我知道你们等了我很久,但我实在抽不了身。”
她的情绪有些低迷,说话也像提不起力气,大概是失望:“我……其实我怎么样无所谓,只是你不该让几个长辈干等那么久,就算是因为工作走不开,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吧?”
“我也没想到会耗那么久,”他停止了擦头发的动作,无奈的眼神中隐藏着冰凉的情绪,他继续说,“我本来以为短时间内能解决,才没有提前说,对不起,本来不想破坏这次见面的,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电话那头的黎韵久久未说话,长达两分钟时间里,彼此只能听见呼吸声,他不免担忧起来。
“叶然,你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不理我?”她把憋在心里的委屈倾诉了出来,连名带姓地质问他,“总有个原因吧?你这样让我很难堪……每次联系不上你我都诚惶诚恐的,而你总说手机不在身边,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你不要多想。”
他的处理方式与说辞让她想起了之前那段时间,他还在做卧-底的时候,也是经常联系不上,一走就是好多天,无尽的等待曾一度让她怀疑人生。
黎韵再说话时已是语带哭腔:“你都已经很多次不回我消息了。”
“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电话是电话,消息是消息,不一样的。”
“我知道不一样,韵儿,我只是想澄清一下,我没有不想理你。”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能在你眼里消息没有那么重要,但是我就是在乎啊!”她哽咽道,“别说秒回,轮回都没有,你是直接不回,我担心你唉。”
“韵儿,你哭了?”感受到她情绪低迷,叶然的心一紧,喉咙很沉重。
她答非所问,淡淡道:“我想睡觉了,挂了吧。”
“别……是我的错,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他不停道歉,可是每一句都那样苍白。
“我已经说过了,你每次都这样说,上次在礼堂你亲口保证过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这才过了多久?”
他垂下眸子,嗓音低沉:“我让你失望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黎韵:“我真的想睡觉了。”
“好,你睡吧……”他现在也没有组织好语言,突然感觉自己不会谈恋爱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什么经验,只不过是她一直很顺从罢了,在双商不在线的情况下聊了几句颠三倒四的话,他也感到无力,“你好好休息,晚安。”
黎韵没有回复他“晚安”,而是直接挂掉了电话。
叶然可能永远忘不了这一瞬间的失落,他终于体会到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最后,这段谈话无疾而终。
他失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被各种情绪占据着。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白炽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使他不得不抬手遮挡。
此刻,他突然开始怀念之前有兄弟在的时光。夏逸明,覃朗,岳刚,甚至是章晓易,短短一年时间,他们要么英年早逝,要么锒铛入狱,物是人非,他时刻保持清醒,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
清醒,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痛苦。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要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十年不归路,渺渺无归途。他走了十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到头来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