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没吃东西的黎韵已经被饿得没有力气了,她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软趴趴地靠在C上。
以前她时常因为饭量小而被母亲唠叨,现在多么渴望能够再被唠叨一次!
带着满心的伤感与遗憾,黎韵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两个小时,也许半天,她醒来时看见的又是另一番景象——木制的房子。
天花板、墙壁、桌子、门,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细闻之下还有一股清淡的木屑味。
房间很宽敞简约,不像小黑屋那么压抑。
到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黎韵茫然地打量四周,她不知道自己又被带到了哪,看了看身上盖的好好的被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地方暂时安全。
手脚已经没了束缚,她可以自由行走了。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黎韵翻身下C,想尽快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脚刚一沾地,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下去。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又受了惊吓,自然没有力气支撑她正常走路。
无奈,求生欲使她坚强地爬起来,双手扶着墙,艰难地往门口挪动。
她刚要推开门,就听见了记忆中那把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尽管她现在根本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次真的谢谢你。”
“然哥,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你快回去吧,再晚他会起疑心的。”
“那你打算怎么解释?”
“他不会听我解释,只会要我的命。”
“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明知自己在劫难逃,叶然还是从容不迫地对覃朗说,“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樊爷疑心重,怎么会留下我这个定时炸-弹?”
覃朗道:“早该提防高天宇那孙子的,你平时没去招惹他,他就该谢天谢地了,tm居然跑去跟樊爷乱嚼舌根,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事?”
叶然眉心微皱,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然哥,这事非同小可,主要是跟星儿有关,樊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还是立刻跟我一块回去吧,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得了。”
覃朗眼底的忧愁比他还深。
“要真那么容易搪塞过去,他就不是樊爷了,”叶然低头看了眼时间,沉稳道,“你快走吧,要问起来就跟他说是我逼你的,他现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
“然哥,你什么意思?”覃朗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要是怕被连累,根本就不会帮你这个忙,我的命是你救的,还给你又能怎样?”
叶然淡淡道:“你可以这么想,但是我不能。”
覃朗握紧了拳头,心里五味杂陈,他带着遗憾的语气说:“樊爷说得没错,你根本不适合这条路。”
“适不适合我都走了这么久了,说这些没意义。”
覃朗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甘心地说:“你冒这么大的险把她救出来,又不能娶回家当老婆,图什么?”
听到这里,黎韵的注意力完全凝聚在了一个点上,神经紧绷,她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尽管在心里告诫自己和那个男人再也不可能了,她还是无限渴望他的回答。
叶然清浅一笑,带着春风一般的温柔,他眼里所有的惆怅和落寞都被深藏,似乎他不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什么都不图,就希望……”
他忽然不说了,收起眼底的笑意,脸上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失神良久,他自言自语道:“算了,与虎谋皮,行将就木,我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该奢望。”
“然哥,你说什么?”覃朗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就重新问了一次。
叶然答非所问,催促道:“覃朗,没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能怎么样?樊爷找不到的,但是若你晚回去……”
“我知道,”叶然以手势示意他停下,意味深长地说,“覃朗,要变天了,管好自己的事。”
“你真不回去?”
“我当然要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覃朗以一种极其疏离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不仅毫无意义,还傻得可以,明明已经把樊爷得罪透了,还要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如果及时回去负荆请罪,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再耗下去百害无一利。
“好吧,我管不了你,然哥,我走了,你保重。”覃朗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木屋。
这间木屋建在山上,环境十分清幽,同时也很隐蔽,人迹罕至,是藏身的绝佳场所。
眼看着覃朗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树林中,叶然渐渐放空了意识,凝视着一棵松柏出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运筹帷幄这么久,他第一次感到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其实叶然在覃朗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两人之间的渊源要追溯到两年前……
那个时候,叶然在黑凌已经有很高的地位。一天他从饭店出来,在小巷子里撞见一群人殴打一个年轻小伙。
他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步子迈得悠闲,把那群人打得鼻青脸肿时也悠闲,没有谁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手,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领头的那个捂着脸恶狠狠地说:“我们是梁老大的人,你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这个人又挨了几拳……
叶然淡淡道:“你要不提梁通的名字,我还能轻点儿。”
那群人落荒而逃之后,被打的那个小伙子强撑着站起来,擦干嘴角的血迹:“谢谢你。”
“他们是你仇家吗?”
“是。我已经被他们追杀了好几天了。”
“什么仇?”
“我从梁老大手下救了一个夜总会的舞女。”
叶然想了想,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不量力?”
叶然笑着说:“能从梁通手底下救人,你很有‘前途’。”
“我叫覃朗,以后能跟着你混吗?”
那个时候,覃朗的眼神无比澄澈,看叶然宛如神祗,如信仰,拼命想向他靠近。
可是叶然只是淡漠地跟他说:“好好的干嘛走这条路?而且我也混得不好,带不了你。”
叶然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覃朗的声音,有些急促:“可我已经留了案底了——然哥,就让我跟你混吧!”
“你认识我?”叶然回头问道。
覃朗的眸子里闪烁着微亮的光,满脸血迹也挡不住他此刻的神采飞扬:“黑凌的二把手,如雷贯耳。”
叶然盯着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看了很久,最后露出会心的微笑,笑里的深意,覃朗永远也没有弄明白。
对于覃朗来说,叶然既是良师也是益友,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现在或许依然是个寂寂无名的混混,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而对于叶然来说,覃朗是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之一……
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了,黎韵就迅速回到了C上,盖好被子。
她怀着五味杂陈的心等待他推门而入,然后她就可以用最干脆利落的话语为这段荒唐的感情画上句号了,正如她那时回答高天宇一样。
她爱的人是那个干净阳光,温柔似水的叶然,不是现在这个与狼共舞的Drug traffickers.
失神许久之后,叶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沉稳地说了八个字:“计划暂停,等我消息。”
……
黎韵在C上等了快二十分钟叶然才进来,他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酒精、纱布、棉签这些医疗用品。
黎韵的身子轻轻一颤,强装镇定,但是她的慌乱被他尽收眼底。
“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叶然平淡地说着,搬过凳子坐在她的C边,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扯过她的左手,当目光落在她已经有一道血痕的手腕上时,眉头紧锁。
他拧开酒精瓶盖,将酒精棉沾湿,不料黎韵突然收回了手,脸上是不情愿的神情。
叶然顿了顿,将她的手扯回来,淡淡道:“想留疤吗?”
黎韵学着他冷淡的语气说道:“跟你没关系。”
叶然轻轻握住她的手,专心地用酒精棉给她处理伤口,动作温柔细致得跟以前别无二致,但是压根就没抬眼看她,也没有回她的话。
“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良久,黎韵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这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也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
叶然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还是垂着眼眸:“别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
黎韵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有多深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
叶然为她涂了层药膏,下一步准备用纱布包扎,他沉稳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此时的黎韵只感到委屈,完全没注意到他眼里的哀伤情绪:“我确实没办法再相信你。”
“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