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住崖角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一寸寸往下移,点点汗珠,于纳兰神绫额上滑落。可她早已力竭,再难支撑,而独孤白被数人缠住,根本无法驰援她。强大求生欲念,令她凝望崖顶万般不甘,更不想摔得连渣都不剩,于是喊:“坚持不住了,独孤白。”
手指脱离瞬间,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掌,紧紧拽住了她手腕。此刻纳兰神绫才惊厥,原来人的手掌,能寒冷如冰,冻入骨髓。
生死边缘,独孤白恍惚,更不确定究竟是谁的手更冷?
“别乱动,我拉你上来。”
恰逢拾殇剑被打落至她眼前,而赤子啼哭,早已吸引在场所有刺客的目光。她再次将人护在身后,一手牵她,一手仗剑:“跟紧我,我给你开路。”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没有人能将我们留在此处,不论是谁?胆敢阻拦者,通通斩杀。”
她最不喜杀戮,可偏偏只有杀戮,才能让她脱离困境。
坚定带着人突围,利用地形优势,很快便将追捕而来的刺客击杀甩落。本以为胜利在握,却忽略了,方才浪费的时间,足以令伶舟至突破困境,追赶其上。
前路被堵,伶舟至杀意甚重,事实令他明白:“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你当真是那人弟子。独孤白,今日决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处。”
独孤白历经不同对手的不同攻击,疲累多少会有,一轮又一轮不同人的车轮战席卷而来,除了正面迎接,她再无办法。
“保护好自己。”独孤白将话扔给纳兰神绫,果断松开她的手。
面对实力强劲的伶舟至,独孤白怎么也做不到应对自如游刃有余。几个回合下来,她丝毫不占上风。
“仙门不允许出现叛徒,今日斩你,是为替天行道。”
两参剑攻势,完全碾压拾殇剑。
独孤白嘴角,不经意渗出鲜血,如果不是她果断弯身,此刻掉落在地的,不是头发而是血淋淋的头颅。
仙门这两个神眷者,心冷的时候,是真的能寒死人。他冷冰冰道:“祸乱众生者,杀。意图祸乱众生者,更要杀。”
独孤白不服。
自问问心无愧,自己在仙门数年,安分守己,从未有祸乱众生之念,就因为苍的一句“好徒儿”,就要她失去自己的珍贵性命未免太过可笑。
她愤然回怼:“仙门除了过河拆桥,原来还擅长给人乱扣帽子,当真令我大开眼界。我且问你,我做过什么?你所言皂皂,有哪件是真?”
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独孤白接住他第七轮攻势后,身形不在被逼退,挡住攻式的同时,竟隐有破解之势。
伶舟至显然也意识到不利,法力进攻更加凶猛且不留余地:“拜苍为师,便是你此生最大错误。”
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独孤白再难招架,拾殇剑被挑开后,亲身挨了他数剑,剑剑溅血割肉,不一会儿,独孤白就成了个凄凄惨惨的血人。
手指颤动,法力波动,都在告诉独孤白:他太强了,我不是他的对手,我究竟要怎样?才能战胜他。
即便落入下风,独孤白也未曾投降任其宰割,两人身形似鬼魅,杀招如流水源源不绝,直至她再难捕捉到伶舟至身影,她凝视掌剑的手心,腕上显眼的红线封印,成为她最后希望。
破开封印施展全部实力,才能有战胜他的可能。
可那之后呢?她会不受控制走火入魔,放出压制本体力量的代价太过沉重,一个不小心,百年修行毁于一旦。最后的抉择,令她不得不陷入沉思,好好考虑,如何以最小代价获取生存?
但伶舟至不会给她思量的机会。
连气息都捕捉不到,这对独孤白非常不利,完完全全处于被动,生路被阻绝,绕是内心再坚毅之人,都要难免绝望。
不着急杀她。那伶舟至又会在哪里呢?
独孤白猛地反应过来:“纳兰。”
纳兰神绫虽法力尽散,但身为修行者该有的感知力还是有的,她也察觉到伶舟至向她袭来,准确来说,是为她怀里的神眷者而来。
法叶蒲扇在耳畔急速旋转,可两参剑先快一步架在纳兰神绫颈上。
他发出警告:“我不想伤你。你若不动,便无事。”随即抽手就要抱走她怀中赤子。
忽地一阵风过。
待伶舟至回神,人和赤子都在独孤白手里,她一手揽着纳兰神绫的肩膀,一手仗剑指向他,不容他人侵占自己的所有物般,发出警告:“我的人,你也敢动!”
伶舟至有些震惊,却从容抚过脸颊,一道血痕便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冷颜之上。
他未曾想到此般情景,不过无伤大雅,小小意外他还是能兜得住:“本体,你更强了。不过不压制本体的你,就不怕失控暴体而亡?”
“关你屁事。”
两道封印,破开其一,要避免失控,就不能放肆动用法力,体内暴动的法力,也在时刻提醒她,不能全放,会失控。
她招式凌厉,拾殇剑在手使得出神入化,与伶舟至间的战斗有来有回,两者实力几乎持平。碎石降落,山峰换形,战况何其激烈!
伶舟至断定:“事实如此,百般遮掩,你还要狡辩你非羽族?尚无祸乱之心?苍所授之徒,早晚会走上和她同样的道路。”
伶舟至不在留存实力,掌心结印而起,踏破虚空,居高临下,巨**力波动,引得方圆百里都震动不已。单看法阵,就能被其气场压制得呼吸困难,这气息,令所有生命体都为之折服恐惧。
不得已间,独孤白再次破除一道封印,两道封印的解开,让她不至于抵挡不住对手气势。
常年身处生死边缘的经历,让独孤白在面临死亡时,并不那么心慌焦惧。她凝聚法力,准备一招定乾坤。以最强一招,抵抗对方的最强一招。
即便是最强一招,她也必须有所保留。羽族因本体失控,爆体而亡的不在少数,她因生念选择铤而走险,决不能落个爆体而亡的惨烈下场。
可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法力留存,都可能直接导致她死于伶舟至剑下。
伶舟至:“生死阵开。”
飞乱的石块在她脸颊上留下血痕,可她眼中,却只有决然。
“进化第五式。”
一直被她保护的纳兰神绫,只能静看两人交恶。她插不上手,也没有实力去插手,可旁观者清,她看得出独孤白有所顾虑的留存法力。反观从不落下风的伶舟至,切切实实法力大开。这么下来,她不能肯定独孤白还会逢凶化吉,一但失败,独孤白必死无疑。
她不敢赌,更不怕死。
千钧一发之际,纳兰神绫毅然出手。
她猛地一把拉回独孤白,并将神眷者强塞进她怀中,在她眼前道最后之言:“你走吧!我不能拖累你。”
独孤白不可置信地双目圆睁。
晶莹剔透的骨戒,自纳兰神绫指中滑落,悠悠然回到她指上。与此同时,法叶蒲扇在纳兰神绫身后,瞬间放大数倍,她凝聚起微弱法力,决然转身,以血肉之躯,横挡在两人中间。
独孤白清楚局势,却愣神了。
早已被神眷胚胎吸干法力的纳兰神绫,如何挡得住攻势?她仅存的那点微薄法力,上去就是送死。
横档中间,意味着纳兰神绫在用性命为她而挡。这不是独孤白想看到的,她这么拼命地保下纳兰神绫,不是要她替自己去死。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不可以!”
心甘情愿间,纳兰神绫合上了眼眸,眼角泪珠滑落,却时刻在表示,她已经决然接受自己必死的结局。
两边法力交汇之际,伶舟至不顾后果,果断结束结印,意图收回法阵。
而独孤白进化之力已出,再难收回。但她不会坐视不理,迅速绽放生命圆环,冲上前抱住她。心有灵犀的骨戒先主人一步,快而准地,重新套回纳兰神绫指上。
没有人当场死亡。
即便两方即时补救,成功留得性命,但纳兰神绫还是受到了波及。这让本就虚弱的她更加雪上加霜。
她趴在独孤白背上,眼眸半合半开,眼角还渗着血和泪,气色惨白似尸体,却喘着微息道:“独孤白,我承认,我挺感动你没丢下我一走了之,以前觉得你疯,现在觉得你挺傻。其实,说出口的承诺,不一定就要实现,不过逞口舌之快。就像,我死死赖着你,让你保我性命。没想到真到这一天了,你居然,没把我丢下。你说,你是不是傻透了?”
独孤白背着她,拼命逃跑:“闭嘴。你现在不就在逞口舌之快。”
她能有机会逃走,得益于身后的伶舟至,早已因强行撤销生死阵惨遭反噬而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