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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拿着那五张纸条来到小歆的住处。
门一打开,我看到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奇怪少年。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文静,但是一举一动之间都有一种在运筹帷幄的感觉,似乎一不注意就会被他装进某个套子里,从此再也无法挣脱。
“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
“你没走错,她就在里面等着你。”
年轻小助手白月推着少年往里走,正巧遇到小歆从楼梯上下来。
“这位是?”
我不记得小歆有兄弟,又想到前两天犯罪心理学专家在电视上提到的残疾少年小A,不自觉的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温芙,我朋友。”小歆把刚洗完的长发束成马尾,用特制的盘发夹盘上,“坐吧,不用怕,他没有那位专家说的那么坏。”
我似乎闻到了一些染发剂的刺鼻味道,可小歆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莫非刚刚还有谁来她这染了头发吗?
“……好。”
我惊呆了。虽然知道小歆不走寻常路,但是没想到还能上演这一出,着实是出人意料。
由于还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我拿出昨天看过的两张和后面找到的三张求救信,把它们排放在茶几上。
“从左往右分别是在抽屉、枕套、地毯下面、鞋柜和墙壁缝隙、垃圾桶隔板里找到的,你看看能发现什么。”
“你看过了吗?”
“还没有。”
后面发现的三张纸条多少都沾有发黑的血迹,越往后面沾的血迹也就越多。
少年说也想看看,让白月推他过来。他同样也盯着某处,念出了两个字:“苏丽”。
“我妹妹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要念一遍?”
少年笑着看向小歆,小歆则对此毫不理会。
茶几的作用更多是装饰,高矮并不适合。我担心他们看着不方便,拿起第三张纸条念给他们听。
【文阿姨把我从黑黑的地方拖出来,嘴磕到楼梯上好痛。我想用手护住脸,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现在全身都好痛,到处都在流血,好不容易停了又被打开。】
【我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姐姐,我还等得到你吗?】
我刚准备拿起第四张纸条,温芙就问小歆:“这件事情我可以参与吗?”
小歆用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他。叶雨青说这是她的特殊技能,可以看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温芙也不怕,坦诚说明原因:“因为她和我很像。”
“随你。”她只回应这一声,然后转头对我说:“继续吧。”
对于他们的话,我基本上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还是随他们去好了。
第四张纸条的内容如下:
【他们买了好吃的肉汤,应该不是给我的。太香了,我好想吃。苏叔叔偷吃,和文阿姨大吵了一架。】
【我站不稳了,文阿姨很生气。好久没有***了,我根本控制不住。没有办法嘛,我已经尽力了。】
【文阿姨在找什么?她要补衣服吗?】
“等等,好久没有什么?文阿姨会补衣服?还有第三张的‘好不容易停了又被打开’是什么?”发声的是白月。
她应该比小歆还要大上一岁,和我同样是孤儿。当时在公园里和小歆说话的就是她。白月没上过学,但本事不小,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建树,只因一句:“无处可去的话,不如来我家应聘保姆吧,包吃包住。”来投奔小歆,乐呵呵地叫她老大。
小歆轻轻说了声:“白月,等她念完。”
下面是第五张纸条:
【姐姐,如果你看到的话,千万不要留在这里,否则会像我一样被杀掉的。】
【快逃!立刻!】
【我知道我快死了,姐姐一定要活下去!】
最后这张纸条几乎满是血迹,识别内容都实属勉强。
白月杵在沙发靠背上,“这下好了,疑问多的数不过来。首先,叔叔阿姨表示苏力妹妹是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走丢的,但是苏力妹妹自己写了求救信举报他们;其次,她和宜姐姐从来没有见过面,却非常相信宜姐姐,希望姐姐会去救她;最后,就是刚才第四张纸条时我提出的问题。”
确实很奇怪,以上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小歆倒掉已经被冲泡寡淡的旧茶叶,加了新的进去。白月往里灌上热水,给我们一人一杯。绿茶的清香弥漫在室内。小歆换了个位置,以便品茶。
温芙缓缓开口:“没有这么难理解。”
“什么意思?”我和白月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妹妹的名字叫‘苏丽’。不是力气的“力”,而是美丽的‘丽’。”
“为什么?”
“你们还记得那两个连环杀人魔吗?”
“记得。”
“他们犯案有个特点……”
“模仿以前的案件?”白月抢答。
“没错,苏丽正是一起虐童杀童案件的主人公。如果犯人是想模仿‘苏丽案’的话,那倒是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养父母就是连环杀人魔?”
“对。”
我的原意只是想开个玩笑,谁料他给了肯定的答复。
说真的,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以他们的性格完全可以做的出。还记得姑姑是怎样评价他们的——这两位年轻的时候可都是一等一的大恶魔,他们干的那些事呀……哎,不说了,实在是无法开口。
“证据呢?”出于对他们的最后一点信任,我做出最后的挣扎。
“暂时没有。”
我长舒一口气,如果还没有证据的话,就说明有可能不是他们——至少我心里是这样希望的。
“或许有。”沉迷品茶的小歆突然出声,打破了我的幻想,“伯父伯母不在,我们一起去你家的地下室看看吧,或许能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在场所有人都表示赞同。
小歆的司机载着我们回到这个遍布疑云的地方。小歆坐在前排,我和白月、温芙三人坐在后排。轮椅是折叠式的,放在后备箱里。
白月先按耐不住沉默,“那些问题都还没解释呢!”
小歆像是没听见,温芙代替她做出回答:“封闭的别墅里,小苏丽没有办法写信出去给认识的人,所以就赌一把,写信给的这位姐姐。写第三张纸条时,小苏丽的身体状态已然很糟糕。‘好不容易停了又被打开’应该是指伤口好不容易愈合又被抽打导致伤口开裂。”
“那后来的‘好久没有’、‘控制不住’又是什么?”
“结合‘苏丽案’来看的话,是小苏丽一直被限制上厕所,所以实在控制不住导致失禁。小孩子不会写‘厕所’两个字,所以空着。”
这样一来,倒是说的通了。四面采光的别墅里,“黑黑的地方”只有可能是地下室,“从黑黑的地方拖出来”,也就是说妹妹至少有一段时间被囚禁在地下室。怪不得他们要到我家地下室去找线索。
下车后,避着温芙,我悄悄拉了小歆说话。
“你干嘛把他弄到家里?他是杀人犯欸,多吓人呐。”
“别怕嘛,他怨气最重的时候是在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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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忐忑不安地打开地下室的铁门,浓重的血腥味和皮肉腐烂的臭味直冲天灵盖。白月直言受不了,跑到楼上去了。我强忍恶心,摸黑打开灯,一幅可怕的场景赫然暴露在眼前——一片猩红,各种刀子刑具分散各处,被挖出来的人体部件已经腐烂发臭。
从出血量来看,恐怕妹妹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来这里就是近来多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小歆走进地下室,观察着四周的血迹。
我后背阵阵发凉,呼吸都困难起来。
小歆的判断一定不会出错,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确认一遍。
“那些受害者都是在这里被杀害,然后又被拖出去丢弃的?”
小歆点头。
“这里肯定是杀过人,可你凭什么说人都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那边的水管不停地在漏水,整个地下室的环境又很潮湿,有些血液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凝固,而有些已经干透了。”
“如果是一个人被囚禁在这里间接虐待也可以做到吧?”
我口不择言地问完,小歆点了几下房间内有大片血迹的地方,“你看墙上那些血迹,是动脉割裂后喷射形成的。一次性流那么多血,就算不死也得进抢救室。”
“那个妹妹就是被关在这里……”我不敢说出剩下的话。
小歆默默错开视线,算是肯定了我的猜想。
我想起求救纸条上的内容,顿感呼吸不顺,莫名的心痛让我不由得喊道:“可她才八岁!”
或许是被杀人犯养大的我也染上了他们的血的缘故。听到这里,我并没有觉得无比恐惧或者想要逃离,而是从心底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杀意。我知道这样不对,也因为自己变成这样而感到恐怖。只是这种毫无缘由萌生出来的恶意,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其压制下去。
白月从一开始跑到楼上就未曾下来。没有人推温芙,他就一直面色平平地卡在门框里。我觉得这一幕有点诡异,对认真研究地下室的小歆说道:“他是不是有点……过于淡定了?”
小歆眉毛一挑,看了眼温芙又看向我,最后压低声音说:“是吗?我觉得还好。再说,你也没有表现出一惊一乍嘛……所以说呀,现实没有电视剧里那么夸张。”她没有凑到我耳边,只是象征性的小声,我猜那位卡在门框里的那位少年应该不难听到。
地下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小歆蹲着面对一个类似于古代电视剧里藏宝箱一样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几根铁丝,撬开了上面生锈的单开型锁。
随着她打开箱子的动作,一股腐烂的恶臭再次席卷我们的鼻腔,我差点恶心得把早餐全部吐出来。
小歆只是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顿感大事不妙,下意识想靠近她,却被她打断了。“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她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迅速关上了箱子,将锁恢复原状。
温芙很识趣地叫白月下来推他走。
“你想看吗?”小歆冷不丁问我。
我觉得她这样的问法肯定有古怪,但去推测小歆的逻辑肯定不会有收获,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她:“我该看吗?”
她点头,“你该看,但是看完之后呢?”
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完之后……全都是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算我再不忿,也不过是气愤难平,心凉彻底吧。
我没有回答。
小歆缓慢地说:“我们去楼上打个电话好吗?”
我点了点头,总觉得一会儿会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心中强烈不安。
“记得在门垫上多踩几脚。门垫和地下室里都有血迹,多一点也看不出来,可要是把血带到别的地方就麻烦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