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黎明（前夜）［新版］ 第46章 黑白瞬间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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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无歆，是在一个漆黑到吓人的恐怖雨夜。

那天半夜我洗完澡刚要睡觉，突然听保姆说妈妈来邻省办事，第二天就要走。当时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迫不及待地让司机和保姆酒姨送我过去。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两个小女孩。

第一个小女孩大声叫着“妈妈，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破雨珠连成线，使我从睡梦中惊醒。

一眨眼的时间，司机孔叔就把车开过了。

我刚把车叫停，有一个撑伞的女人走了过去，蹲下身安慰那个孩子。我当时才七岁，天真地以为她妈妈回来就万事大吉，叫孔叔带我去找自己的妈妈了。

虽然我对这件事情不甚在意，但睡意却全无了。

汽车一路在雨幕中行驶，转眼就进了城。

突然间，车速急减，害我差点撞上了前排的座椅靠背。

“孔叔，怎么突然停车了？”

“您看前面。”

汽车远光灯的映照下，竟有一个穿浅紫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在高速路上奔跑。她显然是跑得久了，临近崩溃的理智残存，虚无章法的脚步却暴露出她过分透支的体力。

孔叔年轻时是玩赛车的，车技很好。我请他驱车拦在小女孩面前。她被逼停，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喂，你在干什么呀？这里是高速公路，很危险的！”出于最基本的安全意识，我仅是按下半截车窗跟她说话。酒姨说这小姑娘有些眼熟，也按下车窗，“你不是那个……哎呀，瞧我这脑袋！你不是叶家的小女儿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忙不赢喘匀气，勉强稳住身形，“我是叶无歆，现在有人在追我，请帮我离开。我要见巫先生或者巫夫人。巫家这几年在国内的业务一直受到打压，我可以帮他们突破困境。”

酒姨几乎是没有思考地问我：“可以让她上车吗？这位小姐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天才，她的外公不止一次帮助过先生，想必夫人会很乐意见到她。”

我打开车门让她上来。

她自上车起就不作言语，只靠着车座休息。

慢慢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不浓不淡的血腥气味。这时我才发现她穿的连衣裙不是淡紫色，而是天蓝色裙子经鲜血侵染后又被雨水冲刷变淡的颜色。她长袖长裙，我看不见她的伤口，只见紫色越来越深，血腥味越来越浓。按说这个时候应该及时处理伤口，但她的裙子已经整个变成了紫色，酒姨直说她对这种情况无计可施。

“孔叔，去附近的医院。”

“可是小姐，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见到夫人了。”

“还是送她去医院吧。”我握紧手机，思考再三还是做了决定。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善良，更多是对死亡的恐惧使我产生了同理心。叶无歆轻轻戳了我的手臂一下，在寒意抵达皮肤深处之前撤回手指。

“你很想见你妈妈。”

不是问句，而是简单的陈述。

“我可以送完你再去找她，大不了过一个月再见也是一样的。”

叶无歆因为没有力气，语速缓得有温柔之感，字字句句条理清晰，“我自己会包扎伤口，况且你妈妈在一个姓宋的医药世家住过两年，她也可以帮我疗伤。她这次下榻在你们家名下的思牵酒店和人谈事，酒店旁边一千米左右就有一个市立医院，如果她当真抽不出时间，我又实在是痛到无法行动，到时候再去不迟。”

“你为什么知道我妈妈在哪？”

“因为她今天要见的人已经被策反了，我姐姐此刻就在巫夫人正上方的房间盯梢。没有人会怀疑一个长相纯善的高中生是间谍。”

“你、你们到底……”

“对不起，巫大小姐，我们到了。”

孔叔和酒姨办理房卡，我扶着叶无歆先坐电梯去找妈妈。车上恰巧有一套备用的换洗衣物，我拿外衣给她披上遮挡血迹，大小刚刚合适。

妈妈看到她的瞬间，面上游走过多种复杂的神色，随后把叶无歆抱进去，又打电话叫酒姨带我离开。

“洛子乖，妈妈现在有事，你先去睡觉好不好？妈妈不走，妈妈的行程改了，要一个星期后才走。好了，洛子最懂事了，妈妈明天再跟你玩好不好？”

无歆被抱进去之后的对话我没有听到，具体内容是多年后妈妈告诉我的。

当时无歆全身布满各种各样的伤口，杂而不致命，解释起来非常磨人，所以没法送去医院。

妈妈把无歆放在沙发上，叫助理去附近的药房买急救物品。部分伤口已经结痂，裙子结结实实地粘在皮肉上。妈妈用生理盐水浸湿伤口周围将二者分离开，用碘伏进行消毒，然后用纱布和绷带进行包扎，最后给她换上新衣服。

长裙被卷起来时，妈妈发现无歆双腿的伤口是手臂上伤口的好几倍，远处看上去就像菜市场里摆放了一整天的生肉糜。尤其是小腿内前侧，胫骨的位置。那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致命要害，日本人管那叫“弁庆流泪处”，莫说是用鞭子抽打，即便是一般的磕碰也会让人痛到流泪。

“巫夫人，可以让我寄住一段时间吗？作为回报，我能帮你夺回巫家在中国的部分业务。”

妈妈和中医宋家有亲，多年前就知道叶无歆的厉害和她父母的势力之恐怖。正因如此，妈妈心里才犯了嘀咕。

“你的外公谭老先生一向很护你。他为人正直，一直都很反对那些计划，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外公年老体弱，我过去相当于给他加了一道催命符。横竖您现在也要和他们正面交锋，有我的帮助会更加有利。您不仅家底雄厚，势力范围不容小觑，还影响着数支股票的趋势，他们不可能因为我这个小人物而公然进犯。帮助我这件事对您而言有利无害，您需要承担的风险远远不及利益。”

妈妈还在犹豫。

“您的父亲袁老先生同样也很疼爱洛子，但这份疼爱有一个无法避免的前提，那就是他爱他的女儿，也就是您。”

换句话说，谭老先生疼爱无歆，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女儿的羁绊。

妈妈答应了。

爸爸妈妈打了一晚上电话，最后决定留下叶无歆。托她的福，爸妈因为要抢夺国内业务，预计至少要在国内连续居住半年以上。

为保安全，我之前在城市边沿的别墅居住了几个月，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回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无歆那天半夜负伤之后过度运动，导致伤口严重撕裂，坐了两个月的轮椅。叶雨青听闻无歆“叛逃”的消息，担心引火上身，连夜离开了酒店。

她预料的没错，一段时间里爸妈常带她出去，从未见过有人来家门口闹事，只偶尔有些信封找她。虽然无歆帮助了我们家，但是妈妈好像处处看不惯她，似有似无的厌恶她，近乎刻薄之情。

“你这么弱小一个，好像我种出来的小白菜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半死不活的。别怪我这么说，也别看我还是在肆意妄为的年纪，实际上我只比你小半岁。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不可能有简单纯粹的孩子。我和你一样没机会戴红领巾，也没在学校上过几天课，但我同样也进过研究中心，参与过药物实验。

“我从小就听说过你的父母，他们很危险，各国警察叫他们恐怖分子。世界上有很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很清楚他们的身份。不过，基于各式各样庞大的利益关系，他们宁愿舞刀弄枪也不肯或无法向警法透露一丝一毫。

“你已经在我家住了三个月，爸爸妈妈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三个月，对于生死战场来说不算短。他们这么久都没有来找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吗？如果你不是他们派来的间谍，那他们一定很有自信掌控住爸爸妈妈或者是你。

“你用之前收集来的信息，像泥鳅一样帮我爸爸妈妈夺回产业，让你父母有了非常严重的损失。听说你还有几个朋友被他们杀了，所以你应该不是间谍。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们就一直严密盯防着我家的一举一动。可是你来了我家，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有提高警戒状态，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那些信封对吧？信封每次都是由他们的人亲自送到你手上，看完就带走，防止我们看到里面的内容。所以，信封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你敢告诉我吗？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我发现你的个性跟我有几分相似。于是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控制住我呢？

“人质。没错，对付自以为是的小孩，惩罚她的朋友通常比惩罚她本人更奏效。信封里不是尸体的照片，就是你朋友血肉模糊痛苦的样子。我说的对吗？虽然你处理问题时杀伐果决，但你非常热爱生命本身。不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所有人的生命在你眼里都同样独一无二，美好珍贵。你不采取行动并非因为冷血无情，而是因为你回去这个行动改变不了他们被杀害的结果，所以在找一个最佳时机，一击必胜。爸爸妈妈跟我谈过这个问题，我们一致支持你。但需要提醒你的是，无论你的准备有多么周全，都请思索再三之后再付诸行动，因为你现在这一身伤就是没有准备周全，莽撞行动的下场……”

如果非要用历史人物来形容叶氏夫妇，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第一反应想到了两人——一个是战国名将白起，另一个是纳粹元首阿道夫·希特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