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好问题。
玛菲亚不动声色的懊恼了一下,心说人果然不能随便放松精神,一旦降智,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出秃噜。
腹诽完了她眼皮子一耷拉,小小声的解释说:“是学校里的老师呢。”
黑手党学院的老师流动性极强,整体数量超过五百,兄长大人又两年多都没怎么按时上过课了,这波八成可以糊弄——
“你糊弄谁呢。”
Xanxus低低的“哼”了一声,捏在她耳垂上的手一松,转而捂住了她的嘴,拇指抵着柔软的脸颊肉,力道颇大的按了两下:“撒这种慌……你是觉得我弄不到学校老师的名单吗?”
玛菲亚:“唔唔唔。”
“哼哼什么呢……”
高大的少年眉眼间都是不耐烦,“以后这种事,不想说就直接不说,敢对我撒谎,捏死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尾音几乎全卡在了嗓子里,听着像是人半梦半醒间嘟哝出的烦躁废话,但玛菲亚直直盯着他的脸看时,却从那双猩红色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潜藏极深的郑重。
他是认真的。
玛菲亚有了这样的认知后,莫名其妙有种自己正在立誓的错觉,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乖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啦。”
Xanxus大概是挺满意的在她头上拍了两下,正想说破事处理完了,赶紧让他睡觉吧,结果低头一看:哦,床铺早被这小东西糟蹋完了。
“啧。”
他嫌弃的退开了一步,就着之前把玛菲亚抱在怀里的姿势,手臂用力,直接把她扛在了肩膀上,然后沿着原路走了回去,在楼梯口处往上一拐,直直迈进了宅邸内格外宽阔的阁楼。
就现在这个钟点,他也没心情等人来给他换收拾收拾床了——还是干脆换房吧。
他上楼梯的速度很慢,一下一下颠的玛菲亚肚子生疼,后期甚至有点头晕,直到Xanxus一脚踹开大门,发出了“咣当”一声的巨响后,玛菲亚才陡然回过神来。
然后她眼前一花,突然天旋地转,仿佛是被人直直扔了出去,然后砰的摔在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
她作懵逼状抬头一望:哎嘿,这不是我自己的房间吗?
那边厢,Xanxus反手又把门砸上了,玛菲亚的屋子里没有挂衣架,他直接把扯下来的大衣扔在了地上。
啊。
玛菲亚顺手捞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今晚要睡在我这里的意思吗?
Xanxus懒懒的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我床都没了……
高大的少年人今晚一直处于一种深重的困倦状态,这时更是困的溢于言表,眼帘虚虚的半垂着,猩红的瞳孔像是沉淀物多到浑浊的葡萄酒。
他一边踩着满地的枕头往床边走,一边自然的踢掉了脚上的鞋,扯领带时还缓慢的晃了晃脖子,像是正在卸下什么不可见的负担。
晃到最后一圈时,他的视线自然的扫过了床铺正对面的窗台。
“嗯?”
Xanxus脚下一顿。
这栋宅邸的阁楼窗户开的很大,正对着外面那片烈烈的红玫瑰——这屋子当年专门重新装修过,不论是窗框的花纹还是种植的花朵,都是照着他的爱好设计的。
但比起外面那片张牙舞爪的红,窗台前摆着的那个小花瓶里,反而独树一帜的插了枝白的。
白的?
Xanxus眉头微皱,用两根手指将花枝勾了起来,发现这就是很普通的白色玫瑰花,看样子也是从外面露台上摘来的,那副半开不开的样子,实在很不招他喜欢。
但丑归丑……
大少爷的拇指自花茎的切面划了一道:处理的还挺用心。
花刺全都弄掉了不说,花茎沾着的水露还带着股奇怪的药味,显然,插瓶的那个人,是很认真的想给这朵丑花续命来着。
和外面耀武扬威的红玫瑰比,这一枝白花孤零零到有点可怜,但就待遇而言,那些野蛮生长的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瓶子里这枝小心翼翼的。
“你喜欢白色的?”
喜欢就直接换啊,还留着外面那片红的做什么,Xanxus“啧”了一声,心想那小东西难道是不敢直说吗?
结果小东西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顺势撒娇——
——她居然慢吞吞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游移不定的回答说:“就……还好?”
Xanxus拨冗仔细辨别了一下她的神色,发现这踏马居然是句真心话!
讲道理,白川玛菲亚本身对花没什么明显的好恶,之前会讨厌白玫瑰,是因为里包恩曾经直言她一个小鬼“配不上”这种花,还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送了蘸酱的朵萝卜给她当见面礼。
现在会喜欢,也只是因为她一直猜测这朵花,是菠萝头小男孩靠幻术投影放在她窗前的。
功利点说,白川玛菲亚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白玫瑰本身,而是她想象中的、附加于这朵花上的心意和心血。
这叫爱屋及乌。
于是毫无所获的Xanxus只是神色不明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反手在那花顶上弹了一下,直接戳碎了它半边的花瓣,然后轻描淡写的吩咐她:“明天换朵红的。”
——他的感情谈不上爱与不爱,但“她是我的东西”这样基础的认知还是有的,在占有欲未褪色前,少年几乎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自己的喜好来妆点她的存在。
如果要给这小东西配花,还是红玫瑰最好。
结果玛菲亚长长的“唉……”了一声。
就很心疼。
Xanxus眉头一挑,这个反应,倒不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哦?
那边厢,玛菲亚还在继续心疼:
你想哦,一般情况下切花也就只能活个五天,就算专门处理过,十天也就是极限了,赶上兄长大人刚才辣手摧花的那个劲头……
小男孩好不容易给她递个礼物,结果连三天都存不住吗?
因为偶尔会出现感情共享的状态,她一想起那个小男孩,就很容易产生种怅然若失的感同身受,直到被人捏住了脸,才意识到自己发呆有点久,愣愣的顺着那力道抬起了头。
兄长大人的表情相当的莫讳如深。
Xanxus的心理活动其实比脸上看着还复杂:毕竟她之前说“还好”时的那副表情,真的是对白玫瑰无所谓,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重视的不是这种花,而是这一朵花吗?
这朵破花谁给的?
那个她不想说的……森医生?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Xanxus额角的青筋突然不受控制的一跳,像是平时奔涌在他血管里的愤怒都跟着逆流了一刹那。
等它们重新流动起来后,愤怒里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暴烈和酣畅,甚至像是把所有的血液都换成了水银,穿过心房时自然带起一声沉重的闷响,循环至末端又压的他指尖发麻,几乎要控制不住掌心溢出的火焰。
“啧。”
听到这咂舌声的一瞬间,玛菲亚敏锐的察觉到室温貌似在升高。
但在她反应过来的下一秒,Xanxus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布满火炎的右手。
轰隆——!
巨大的爆炸冲击声后,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巨响,火炎带起的爆炸扬起了猛烈的风压,铺天盖地的冲过她的脸颊。
“哇哦——”
老半天后,玛菲亚才愣愣的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左前方。
建筑的左墙和半边天花板,已经完全被炸飞了,爆开的建筑残骸带着巨大的动能,甚至把左邻右舍的院子,也给砸成了事故现场的样子。
而被释放出的死气之炎在爆发性的照亮了半边天空后,像是继承了主人延绵不绝的怒火一样,正沿着一朵两朵被沾染上的玫瑰花,一路烧出了大片烈烈的火海。
露台上本就是红花最多,品种还是特意选取的,哪怕平时只得一片冷白色的月光映照时,都能虚虚的反出一阵红光,现下燃着橘色的火焰,更是一面在高温中枯萎,一面烧出了异样的艳色。
还挺好看。
玛菲亚对着火海咂了下嘴,再回头看Xanxus时,愣是没想明白——你说兄长大人刚才都困的不行了,他好好的睡觉不行吗,突然放大招砸墙做什么?
女孩后怕的摸了摸自己发顶的小卷毛:要是他手抬低了点,刚才那火岂不是要怼到她脸上了?
她这样想着,眼神自然带着些不高兴。
Xanxus比她还不高兴。
讲道理,要不是他最后控了一下,刚才那发他自己也想不通是要发泄什么的火焰,本身就是冲着砸她去的。
现在还敢这样看他……
大少爷明明已经发泄过了(房子都烧了一半),但持续的暴脾气中,却带着些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无措。
他虚虚拢了拢手掌,终于将跃动的火苗全都收了回去,然后二话不说糊了玛菲亚一巴掌,捏着脸把女孩揣到了怀里,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了床上。
眼不见心不烦,睡觉!
玛菲亚被已见雏形的大|胸|肌迎面一堵,老半天里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她努力挣扎了半天,才从Xanxus的腋下寻摸到一点缝隙,将将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不远处的花田还在燃烧,不过死气火焰是能量体,没了后续注入正自然的消散着,远处传来了不甚清晰的人声,似乎是被砸了院子的左邻右舍正在组织紧急救援。
但在她耳畔,Xanxus的心跳声,分明正一下一下的趋于平和。
——他还真就在火场里睡着了!
因为房顶已经给炸没了,玛菲亚现在抬抬眼,甚至能直接看到星空,但受姿势所限,哪怕外面是火灾现场,她貌似也没有“闭眼乖乖睡觉”之外的其他选项了。
那就睡吧。
半梦半醒间她像是做了好几个梦,但直到完全沉入梦乡,也依旧没想明白,兄长大人之前为什么突然会发火。
她只寻思着那朵白玫瑰实在是命途多舛——之前被戳散一半就不说了,虽然后来没有直接被炸到,但被外头的火焰烤上一宿后,估计连三天都活不到了。
要么明天干脆去趟教务楼,找人把它做成标本算了……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一夜无梦,玛菲亚在鸟叫声中醒来时,阳光落在眼皮上,正称的窗外一片晴空如洗。
咦,不对吧?
房顶不是被兄长大人炸掉了吗,玛菲亚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环视一圈后,发现自己居然不是睡在案发现场!
这里是三楼吧?
她拿花园里的建筑大概对比了一下位置:这房间和她之前的阁楼几乎就是个对角,而且隔了两层——不过床铺还比较整洁,依照她一贯糟糕的睡相来看,除非只睡了一小会儿,不然不会留下这么完整的床褥。
也就是说……
“兄长大人先睡醒了,然后临出门前,把我扔到了这间屋里?”
妈呀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她早前随手扒拉出来的花瓶也被放在了全新的窗台上,就连里面命途多舛的白色玫瑰花,也是那副熟悉的死样子。
玛菲亚拉开外间的大门,发现楼梯口被堵住了,上上下下的全是搬运残骸的建筑工,偶尔还有几个像是设计师一样的人,拿着些她看不懂的图纸,隔着遥远的距离凌空比划。
楼顶的玫瑰花田几乎烧完了,底下复杂的维生装置也处于半报废状态,现在一看简直一马平川,居然意外的还有点壮观。
玛菲亚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其中一个设计者身边探头看了看,问他说:“这里。”
她在那副标记图上点了点:“这个记号,是要全部换成新的的意思吗?”
“唉?”
设计者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搞的一愣,下意识回答说:“是问花田的框架吗?”
“这个虽然修一修还能用,但也得全部换掉了,因为Xanxus大人的意思,是连花的品种也要更换,所以整套维生装置,都得根据新的品种重新设计。”
说完他回头一看,问话人的面孔像是有些模糊,但仔细一看,又和之前的接待者一模一样。
被幻术糊了眼的设计者于是自顾自的碎碎念,道:“话说白玫瑰貌似比红玫瑰吃水啊,这样浇灌频率变化的话,外置水箱的占地面积也会扩大不少……”
玛菲亚完全没有往下听的意思,转头又回了房间里。
“要改种白玫瑰啊……”
小卷毛不明所以的扒拉掉了脸上糊着的幻术,看着床台上的花瓶,满脑子都是Xanxus昨天晚上巨嫌弃的戳它的样子。
“明明昨天还是一副很讨厌的样子,为什么今天突然要种一片呢?”
为什么?
一朵不知道是谁给的野花,就那么宝贝的收着——不就是朵白玫瑰,多稀罕啊,等露台上种满了,能给你一千朵,一万朵!
Xanxus在早餐桌前面无表情的捏断了一柄黄油刀:你以后就埋在花堆里算了!
那边厢,完全没有领会到这份精神的玛菲亚,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昨天晚上,貌似忘记汇报工作了!
“啊,我都在干嘛啊……”
好消息是昨晚睡觉睡的比较曲折,她也没有换衣服,现在上下一摸,那几张通缉单还在她裤子的口袋里。
“兄长大人最近有点暴躁啊,还是别往他跟前蹭了,”她左手敲着右手的掌心,当即决定:“还是等下告诉斯夸罗好了。”
想罢玛菲亚掐指一算:斯夸罗今天下午有课,刨去早上固定的训练的时间,大概会午饭前过来看她一次。
于是她松了口气,把裤兜里窝成一团的“资料”挨个展开,重新整理了一番。
但有一点她料错了,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斯夸罗今天的早训取消了,所以他早饭时就来了。
此时此刻,暴躁的鲨鱼正在一楼大厅里,和Xanxus坐对面,大口吃东西的同时,寻问他对名单看的怎么样。
Xanxus不明所以。
斯夸罗眉头一皱,不爽:“混账boss你怎么回事啊,自己的组织招人都这么不走心——”
说到这里他转念一想,这么说也不对,说不定是玛菲亚那边还没折腾完名单,根本就没往上汇报呢……
然而后悔也晚了。
前头那句话都出口的一瞬间,Xanxus反手砸过来的盐罐就已经近在眼前,他因为那点心虚,愣是没有躲,被砸后也没有操着大嗓门反骂回去,只是一边“啊啊啊”的抖搂着头发,一边抱怨你知不知道我头发变长了又洗起来有多麻烦啊?!
回头看见窗外来来去去全是搬东西的人,后知后觉的想起这里昨晚似乎爆炸了一次。
“这,什么情况?”
他虽然瞟着Xanxus,但问话的对象,显然是站在一旁的管家。
老人家面无表情的敷衍他说:“发生了一些意外。”
“哈?”
老头没有半点解释前因的意思,只告诉了他一个后果:“四层向上会进行一次大规模整修,花园也会重建。”
他这一说花,斯夸罗倒是想起来了。
“啊,对了,我昨天答应过要给那小鬼带花来着……”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也小不到哪去,语气里还带着丝不耐烦的懊恼,不过那虽然只是为了堵人的气话,但他斯贝尔比·斯夸罗说过的话,说出来了就要算。
想到这里,他念叨了一句“正好”,然后冲着窗外搬运残骸的队伍毫无仪态的喊了一嗓子:“搬花的别急着扔,给我留一盆红——”
“红”字没说完,就看到后面有人抱着一盆白的,他一想,那小鬼昨天自己偷偷爬出阁楼时,摘的貌似就是一朵白花?
她是喜欢的白花的吧?
于是他手指方向一转,“红的就算了,那盆白的!”
搬白花的花匠不明所以的指了下自己:“我?”
“对,就你。”
斯夸罗还在抖搂衣领子里的盐粒,吩咐道:“等下把那盆花摘下来再修一修,我要用。”
“唉?”
花匠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您是要送人吗?”
“你除了修剪之外,是否需要包装一下,您需要几朵啊,大部分的花昨晚都烧掉了,这几盆虽然残留下来,但也被灼伤了大半,做成花束会不好看的……”
“如果您确定要需要这么多枝,我另外找些来替换掉——”
“不需要!”
斯夸罗啧了一声,“削到没刺就行了,只有一枝也可以,给小鬼带的伴手礼而已,要不是为了让她乖乖在屋里蹲着,谁愿意多此一举啊!”
哪怕过去一天了,他想起那丫头养病期间还敢阳奉阴违开窗户的行为,依旧不怎么高兴:“她门外面不全是花吗?自己摘的都能行……”
说完他抬眼,发现混账BOSS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端着茶杯没动。
半晌后,Xanxus才撂下手里的茶杯,问说:“花是你送的?”
“嗯?”
斯夸罗不明所以:“什么花,你说白玫瑰吗?那是昨天——”
等等。
“混账BOSS你这是个什么眼神?”
斯夸罗下意识按上了刀柄,惊疑不定的看向Xanxus,还有他面前那热气袅袅浓香四溢的汤盆。
“你刚才那个眼神……不会是想拿这东西扔我吧?”
3000字断章失败,就当两章合一了吧……
每天继续。
最后惯例求留言,诸君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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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阴差阳错·其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