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楼的最后一夜,少女闭眼运功,紧紧握住平安符。
她将凤凰血融入了体内的金丹,随着金丹一点点变小,直到二者完全相融,凤凰血在金丹内部灵力的催化下,符文重组,形成一段凤凰族的心法。
又以蓝色曼珠沙华为媒,注入凤凰族心法。象征着欺骗的蓝曼陀闪烁着诡异的幽光,无数虚假的香炉心法在脑海中炸开——
有的时候,假的比真的要管用。
九婴用蓝曼陀欺骗阿鲛的身心,她用蓝曼陀编出假心法诓骗魔宗师。
可是假的真能蒙混过关吗?
陆雪缘还没来得及思考,紧接着,假心法在拼凑之间,她腕上的圆环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刹那间,化为红线,嗖地一下,融入她的心脏!
就这么一下,要了陆雪缘半条命。
这圆环是秦熄戴在她手腕的。
陆雪缘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思索这件事,她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黑海,什么都听不到了。
蓝曼陀在她的心脏里呆久了,猛然抽离,心脏里就多了一处空缺。
估计是少女心脏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空虚,这寄生的圆环才如此狡猾,趁机钻入心脏。
一阵剧痛密密麻麻汇聚到心脏,仿佛裂开了似的,她能清晰感受到,心脏被撑大了,像是变成了两颗心……
陆雪缘心想,当初的香炉神君,是否也是这样遭受这一切呢。
也许香炉神君是个心怀天下的神官,但是陆雪缘做不到了。
阿鲛想要自由。
白凤凰想要和平。
萧鹜想要复活夏聆町。
秦熄和虞星连想坐拥三界。
而她别无他法,只能在秦熄和虞星连之间做出选择。
陆雪缘逐渐清醒,感觉自己盘腿而坐,身子暖烘烘的,后背有一股力量撑着,缓缓渗入经脉。突然,一只无形的黑手伸了进来。
重组的心法就这样被依次攻破。
她额角汗珠密布,完全是那意志力去支撑,似乎冀图复刻出相似的心法蒙混过关。
“秦熄,是你吗?”
身后之人收了劲儿,“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他。”
失去了法力传递,陆雪缘脑袋一垂,瞬间身体前倾倒下。
虞星连脸一沉,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陆雪缘,她是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
虞星连道:“这一世你过得很不好吧,等你恢复了全部记忆,也许能明白我的苦。”
陆雪缘瘫在虞星连怀里,浑身没有力气,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听着虞星连向她倾泄出多年的愤懑。
虞星连:“这几日你照顾白凤凰,她可跟你说了些什么?”
陆雪缘摇头不语。紫陵王为了守护白凤凰,竟然甘愿做龙鼎帝君的异子,这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虞星期道:“我也是魔族王室后裔,我母亲身体里也流着高贵的血,可是,秦熄的父亲什么都比我强,处处压我一头。他是万人拥趸的尊上,我就是卑微低贱的野狗,无人仰赖,只能任人鱼肉,你说这公平吗?”
陆雪缘眼皮脱力,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再看他一眼。
对于虞星连的过去,她不想也没兴趣听,这个魔头做的每一件恶事,都足以抵消他曾受过的苦难。
若一个人曾遭遇不公,但他得势后,却将更多的罪恶带给别人,那他就不值得同情。
虞星连说:“方才本座已经得到了你的心法,你想要参观斗兽场,明日午时,九婴会来鬼楼接你。”
看着他离开了鬼楼,陆雪缘强撑的身体陡然下坠。黑暗中,她的唇角冷冷勾起。
*
次日,九婴牵着缰绳交到陆雪缘手中。
陆雪缘跳上马,有一搭没一搭:“风流够了?”
“不够啊,”九婴笑笑,“你想一起玩,随时欢迎。”
话音刚落,他啊了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转眼,看到陆雪缘马鞭一甩,溅出一些血,驭马飞去。
九婴揉着被打疼的脸,唇角直抽抽。
来到斗兽场,这里活脱脱的混血妖兽军团。
铁栏里圈养的都是一群奇形怪状的妖兽,尤其是三只眼睛的黑马和长着八对翅膀的老虎在擂台上厮杀,场面十分血腥。
从铁栏旁边掠过,陆雪缘一眼就看到的自己的狼,又望向前方偌大的场地,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霹雳弹。
一身黑袍的虞宗师从陆雪缘身边走过,她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宛如刀风垮掉一层皮。
再次抬眸,见紫陵王和龙川先生紧随其后。
“宗师!”
九婴驭马而来,越过铁栏一侧,指着那只憨憨的巨狼身上。
“这狼不知为何,喂什么都不吃。”
“那是你给的食物太难吃了。”陆雪缘把九婴往旁边一推,站到虞星连面前:“宗师,属下请求参战。”
面对这俩人互相拆台,虞星连习以为常,他说:“选一个吧。”
陆雪缘的视线穿透铁栏,最终落在那只三天没吃饭的巨狼身上。
这两个男人站在面前,陆雪缘反胃得要死,可即便再反胃,也要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
九婴笑笑:“这狼看起来蔫蔫的,斗兽场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怕死吗?”
陆雪缘将狼牵出来:“你看我怕死吗?”
“好啊,既然陆小姐想玩,九婴奉陪。”
说罢,他牵了一只顶着双牛头的黑马出来。
九婴甩了甩鞭子,突然他斜了她一眼,坏笑地说:“宗师,第一场我先让出来,据说叶蒲衣对这次斗兽比赛很感兴趣,不如让他来打个开场?”
“九婴,你是怕我?”陆雪缘看了看九婴身后的女妖,“还是怕在道侣面前丢脸?”
她绝对不能让叶蒲衣上来搅局,鬼知道那个小人能搞出什么玩意儿。
九婴一愣,意味深长地笑道:“是陆小姐怕了吧,哈哈。前方等你。”随即跨上牛头马,向斗兽场飞驰而去。
陆雪缘安抚着巨狼的脑袋,一人一兽默契地追着九婴去了。
追上九婴之后,在裁判的指挥下,开始进攻。
其实不仅是叶蒲衣,这场比赛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是不放心的。
赛场的高台上,虞星连转着佛珠望着准备决斗的二人。
左手边的龙川看到自己学生被主子从鬼楼放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陆雪缘经历了什么,但却知道,她付出了很多代价才换来的自由。
陆雪缘和九婴进行了几个回合,胜负难分,但是她已经无法全神贯注。
这牛头马的实力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显然,九婴选了一只草包妖兽跟她比赛。
两兽相撞之间,陆雪缘问:“为何帮我?”
“萧鹜给过钱的。”九婴说,“你这只狼够娇气,不是主人喂食,一概不吃。”
九婴在虞星连麾下还是很有威望的,为他发疯打气的人不少。
纷纷叫嚣着,要他将该女子斩于马下。
二人拉开距离,新的一轮开始了。
就在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想看看比赛成果那一刻,少女裙摆下掉出一颗霹雳弹,刹那间引爆了花灯内的烛火。
天空出现一阵巨响,整个斗兽场笼罩在氤氲的迷雾中,雷电劈下,碧瓦飞甍的楼阁轰然倒塌。
一朵朵花灯爆炸,火焰燃起,哀嚎声被火海包围,震响了天边的乌云。
下一瞬间,陆雪缘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栓住,跟胯-下的巨狼一同往一个方向拖拽。
仔细一看,原来是九婴的一颗头。
“乖,宝贝。”她摸头安抚巨狼,“不要出声。”
九婴收回那颗头,“你不是想走吗?这么好的机会,别怪我不帮你。”
迷雾中看到了一片白亮的光圈。
陆雪缘眸光幽深,她抱紧巨狼的脖子,一路狂奔,向那片光冲刺。
她什么都看不清,我不想回头看看虞星连的反应,只知道往前冲。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
踏出宫门,越过层层树林,终于将一切都甩在身后,却发现前方没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断桥。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巨狼甩甩尾巴,向桥对面越去。正好落在桥边,发出嗷嗷的嚎叫。
夜色阑珊,荒无人烟的树林,黑暗的恐惧感腐蚀着她的心脏。
这桥上还有脚印,显然是刚断不久的。想必方才有人路过,结果随着桥被炸断,掉下悬崖了。
陆雪缘蹲在崖边,想一探究竟,就在这时,她的双瞳有了反应。
脑子里一阵剧痛袭来,她一眨眼,瞳孔中蓦然射出一道乌光。
另一半桥身裂开了。
紧跟着,巨狼也随之坠落!
“不要!”
看着消失的巨狼,陆雪缘瞳孔瞬间散了。
耳畔回荡着鬼魅般的恐吓: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你逃不掉的,本座会一直跟着你!”
“……”
陆雪缘身子不能动了。
仿佛有个无形的黑手攥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崖边,强迫她直面对深渊的恐惧!
陆雪缘已经没有平安符护体了,昨夜与龙川拜别后,她求龙川将那平安符还给白凤凰。
这个东西还是物归原主最好。
白凤凰希望平安符可以护她周全,陆雪缘也希望平安符可以保白凤凰平安。
忽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这悬崖了吗?怕不怕?”
“你在等谁,萧鹜吗?”
“告诉你,萧鹜就是这样,嘭!掉下去了。”
“他死了!”
“……”
身上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准备破“土”而出。
陆雪缘一把掐住肩膀上的皮肉,将那朵即将绽放的苦毒花骨朵碾碎。
虞星连又控制了她的思想。
准确说,虞星连的思想影响了她。
但是这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再陷入虚镜。
陆雪缘抓着头发,扯着沙哑的嗓子,在荒郊野岭中大喊:“别过来,滚开!”
当那颗霹雳弹爆炸的时候,她就知道萧鹜已经在宫外等候她了,现在她已经离开皇宫,却不见他的踪影。
过了一会儿,呛人的烟雾还未消散,一阵婴儿般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灰蒙蒙的视野中,一只模样像雕,头顶长角的的魔兽从天而降。
它仿佛在狩猎,似鸟非鸟,扇着巨翅,层层的羽毛过度到鳞片。
一个人影从蛊雕背上下来。
陆雪缘艰难地抬起头,已经满身满脸的焦炭。
一个见过深渊的人,会爱上那个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的人。
即便他没有陪她走多久,但是确确实实救了她。
陆雪缘深吸一口气,直到那个高大冷峻的身影越来越近,愈发清晰……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一眼万年。
“秦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