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九婴施法,袅袅的清烟萦绕在指尖,抚过阿鲛的侧脸。
“夫君……”
“嗯?”
“……”阿鲛忍耐着,口中溢出两个字:“爹爹……”
腥甜的气息笼罩过来,意乱情迷之间,九婴似乎放松了警惕,忽然,一阵刀影闪过。
九婴垂眸一看,原来自己腰部绑的刀刃,被抽出来了。
眼前的阿鲛抓着刀刃,胸前起起伏伏,鲜血淋漓。
“不管你是什么曼珠沙华,我这就把它挖出来!”说着,她再次握紧了刀刃,就要往心口处捅!
九婴眼疾手快,一招破了阿鲛的剖心技能。
“曼珠沙华已经融入你的身体,强行剖出,你会衰竭得更快!”
他甩开她的手,将刀刃往身后一丢。
阿鲛冷笑:“你是怕我衰竭了,无法为你所用了吧?”
九婴沉默了,正要开口,两位士兵破门而入。
九婴眼眸一亮,凭空出现一件道袍盖在阿鲛身上,随即他转身,问道:“何事大惊小怪?”
士兵对于九婴的风流事司空见惯,也不留意浴桶里的女子,直接半跪禀报要事:“主子,极乐刀的炼炉出现裂痕,那些鲛珠的法力还不够,而且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时辰,炼炉就会爆炸!”
另一个士兵道:“主子,这如何是好,若是被大宗师知道了,我们……”
一只玉白的手张开五指,蓦然按在桌角。
“法力不够了……”九婴微微蹙眉,侧眸看了阿鲛一眼,道:“下去吧,我自有办法。”
门被关上。
阿鲛抬头看他,一开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半响,她心咯噔了一下,竟发现九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最后落在那条鱼尾上!
“不要,楠舟……”
她的面容黯然失色,缓缓地摇头。
然而,这男人仿佛丝毫看不到她的恐惧。
九婴靠近她,撩开她玉肩处垂落的金黄卷发,声线平稳,一如既往的温柔:“阿鲛,此事迫在眉睫,帮帮我。”
阿鲛哭得撕心裂肺,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逃脱桎梏,手腕与锁链的摩擦处血肉模糊,鱼尾艰难地蠕动着,摆来摆去。
“我求求你,楠舟,不要这样做,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阿鲛水灵灵的大眼睛已经肿成了两个桃,她看不清人,只能眼神空空地仰着脖子,“若失去全部的鳞片,我会受不住,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九婴说:“那就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里,我养你。”
阿鲛心痛如绞,扬手冲着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狠狠抽了过去。
九婴一歪头,精准地攥住阿鲛的手,安慰她道:“别闹,很快就好了。”
啪!
麻醉符被贴在头顶。
“楠……”
阿鲛瞬间不能动了,闭上眼睛,被他禁锢在怀中,忍受着鱼尾上的鳞片被一点点剥掉。
碧绿的澡水瞬间被染红,血腥味弥漫出来,蔓延到整个屋子里……
此后,九婴就没有再出现。
阿鲛浸泡在血水里,不知过了多少日,等他回到禁锢阿鲛的牢房,却发现门被撬开。
阿鲛已经昏迷了。
九婴道:“我回来了。”
他语气淡淡的,察觉到阿鲛没有回应自己,来到浴桶边拉起她的手,突然,浑身一颤。
她的身体凉凉的,指甲也被拔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九婴脸色唰的白了,惶恐道:“谁干的?”
鲛仙的指甲是神族灵石,没有法力,但是好看,很吸引人。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因贪图灵石这种昂贵的罕物,伤害了她。
太可怕了!
九婴的手伸进血红的浴缸,冀图去摸她,只觉阿鲛鱼尾越来越小,越来越薄。
法力全部流失了,没有法力的鲛人只是一条鱼而已,随便一个凡人都可以杀死她。
这些日子忙着铸刀,没空回来看她,甫一进门,竟看到如此场景!
九婴神色复杂,却见她泛起淡淡的光亮,躯体逐渐消失在九婴的怀里。
最终化为一条锦鲤,扑腾不止。
九婴担心锦鲤干死,将她放进西水湖里饲养。
从此,他每晚噩梦连连。梦中的阿鲛变成变成张牙舞爪的鬼鲛,露出尖尖的牙齿,在他浑身动脉处疯狂啃咬,血流如注!
“鬼啊!鬼——”
每每九婴被吓醒时,都会瞳孔涣散,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口中无意识地喃喃道:“阿鲛,对不起……阿鲛!!”
“……对不起!!!”
原本是神族尊贵的公主,坐镇一城的神官,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看到这里,闺房槐树下的陆雪缘一抬手,捏碎了泡泡。
之后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
晏楠舟为了让百姓们拥戴他,用昂贵的鳞片和鲛珠帮助百姓们发家致富,作为代价,百姓要为他建造庙宇,供奉香火。
从此,稻香城迎来了鼎盛的辉煌。
湖神这个假神官深受百姓爱戴,却无人过问水神殿下身在何处。
*
一日,九婴掀开鱼缸顶部的草团,准备给锦鲤换水。
谁知草团刚被掀开不久,锦鲤见到阳光,就拼命地往上越。
一阵水流声清脆的响起,鱼儿从鱼缸里跳出来。
九婴立刻命令侍卫集结,对那条鱼进行抓捕。
“来人啊!抓鱼了抓鱼了!”
“九婴大人的鱼丢了,去捉!别让她跑了!”
耳畔是轰隆隆的声音,久久不散。
阿鲛感觉自己堕入黑暗的深渊,她魂魄离开,飘在半空中,身体却仿佛沉在水底,再也无法抛头露面。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
“我是个研究鲛仙的修士,想不到竟然能在西水湖边捡到这么好看的锦鲤!”
女修很是开心。
正当她将锦鲤从渔网里捞出时,突然“啊”了一声。
“这这……这条鱼竟然会眨眼睛!!”
陆雪缘无比震惊,因为另一个泡泡里出现的女修的容貌,正是曲琉音。
曲琉音看到一条会眨眼睛的鱼,吓得失魂落魄,仓皇地丢下渔网。
转身要走的瞬间,她再次发现,那条锦鲤不仅会眨眼睛,还会吐血!
而且身体光秃秃的,鳞片都被剥掉了。
曲琉音把锦鲤放进竹篮,偷偷带回客栈。
客栈的小丫头问道:“泪繁姐姐是要嫁人了吗?”
曲琉音一怔:“啊?”
小丫头道:“方才看到她在客房梳妆打扮,她真的好漂亮呀,你看,我头上这多鲜花,就是泪繁姐姐给我的。”
“丫头,臭美死了!”
账房走过来,拍了小丫头一下,随即将一个两半的香炉递给曲琉音:“曲姑娘,我母亲房间里的香炉昨夜摔碎了,听说你和泪繁曾经在南湘城的炉坊做事,可否……”
曲琉音接到手里,点头说:“无妨,我们都是炉坊的女工,泪繁是我的师妹,这些事很容易。”
账房问道:“对了,最近怎么没有见到龙川先生?”
“先生有更好的去处。”曲琉音沉吟片刻,自嘲地笑了。
“先生走了,姑娘为何不跟去?”
“当年陆府没落,我们跟着龙川先生一起来到了稻香城,如今我们长大了,龙川先生可以安心去京城就职了,这样也挺好。”
夜晚,曲琉音将香炉还原后,回到了客房。
房里没有灯火,没有人。
曲琉音喊了一声:“泪繁,你在吗?”
无人回应。
看着竹篮里的锦鲤,曲琉音叹了口气,随即坐到炕上,向后一倚,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咯到了。
低眸一看,泪繁的妆奁里滚出一颗黑色琉璃珠。
曲琉音不明白,离开陆府那么久了,为何泪繁还留着这个,难道是怀念陆小姐吗?
曲琉音捡起琉璃珠,意念成诀释放灵力,琉璃珠逐渐变成香炉,炉口冒出黑雾,下一霎,她瞳孔一颤,毫无防备之时,指甲瞬间变成黑的!
香炉里有毒!
曲琉音很聪明,看着自己的黑指甲,一下就想到了什么。她握紧了拳头,猛然站起来。
近日泪繁总是夜晚私会男人,还说自己被选中即将成为湖神大人的新娘,想必此事不简单。
曲琉音自幼研究鲛仙,天赋异禀,结丹也快,自从来了稻香城,她就怀疑过,这里坐镇的神官有些猫腻。
书上记载,神族有冰神殿下,有水神殿下,但从未听说过什么湖神,想必是某个没有编制的妖怪再次冒充,汲取香火。
曲琉音不是仙人,不敢贸然与妖发生冲突,如今师妹被妖蛊惑,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在泪繁凤冠霞帔出嫁的那夜,曲琉音决定跟踪。
来到西水湖边,结果发现,一只九头怪物正在攀附着泪繁,吸食她的血!
曲琉音气急败坏,冲上去就要打。
泪繁却阻止她:“不许你打他!”
曲琉音掣出传家宝剑,焦急地吼道:“泪繁,你醒醒,不要被迷惑了,他是妖!”
“你不要过来!”泪繁说,“我爱他,我要嫁给他!”
话音刚落,竹篮里的锦鲤扑腾了两下,吐出一片彩雾,融入曲琉音的传家宝剑。
看到锦鲤,九婴脸色一变,“龙鲛?”
曲琉音感觉到力量,耳畔萦绕着动听的女音:
“我死的这些年,稻香城的百姓认贼作父,只有你,发现了我。如今我化为剑灵,与你并肩作战,将这湖妖赶出去!”
“……”曲琉音喃喃道,“您是……水神殿下?”
阿鲛说:“他割掉我身上的鳞片,让我泪流成河,他用我的法力为稻香城百姓发家致富,达到百姓给他建造庙宇的目的,代价是每三个月都要娶一个女子。”
曲琉音问阿鲛:“我该怎么做?”
阿鲛交出了自己最后的鲛珠,告诫道:“你要避开他的龙涎术,这丧尽天良的邪术,会让三界千千万万女子都会爱上他。”
蓦然,锦鲤吐出被鲜血染红的蓝曼陀,鱼身四分五裂!
同样裂开的,还有她自己。
九婴嘶声高喊:“阿鲛!”
“水神殿下!水神殿下!”曲琉音也慌了,灵力融入剑中,与阿鲛交换神识,“你在做什么?这样下去,你会灰飞烟灭的!”
“反正都是要死,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他陪葬。”
曲琉音的魂识散乱,但是听了水神最后的嘱托,很快收起了情绪。
这一刻,水神殿下褪去了昔日的天真俏皮,嘶哑的声音竟生出了老练的悲悯之感。
她对曲琉音说:
“我自幼长在神界,受尽这世上的恩宠,鲛族的天材地宝,全部砸在了我身上,若我能够世俗一些,顺应神权,为族人献身给门当户对的神官家族,兴许就不会连累稻香城的百姓受苦。”
“如今我要死了,但这一身的法力不能荒废,它将随着我的魂魄,化为珍珠,散落稻香城各处。日后珍珠就是我,永远在这里,守护这一座城。即便再惨烈的天罚,也能保证他们性命……”
撕碎魂魄成粉,将其幻化成珍珠,使稻香城百姓人手一份,从此就有了神力护体,再恶劣的环境都能生存下去。
水神殿下的声音颤抖着,曲琉音听着直想哭。
九婴质问曲琉音:“你是谁?阿鲛怎么会在你哪里?!”
曲琉音不理会他,也没有犹豫,她掏出水神殿下给的大大的鲛珠,将佩剑灌满灵力,向九婴杀去!
唰唰——
夜空中雷电交加,一阵乌光猝然爆炸。
几道血注四面喷涌。
刹那间,佩剑失去了光,啪叽落下。
曲琉音七窍里溢出诡谲的黑雾,底盘不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再一抬头,看到了泪繁拖着一只黑色香炉,阴森森地俯视她。
曲琉音道:“泪繁,你为了一个妖,用香炉袭击我?是你……是你出卖了陆家!”
泪繁道:“不错,陆府的那批货,是我下的毒。”
曲琉音嗓音沙哑:“为什么?”
泪繁蹲在曲琉音面前,有些于心不忍地捡起佩剑,指向她。
望着朝自己刺过来剑,握住剑柄的指甲是黑色的,这说明泪繁早就中了香炉中的毒,可她如今的行为,是在为魔做事?!
“猜对了,琉音。我修了魔。”泪繁道,“我是赵曳的暗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