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少女搂在怀里,他发丝上有一片红色小纸人,捻下来,递到少女面前。
少女自知行为败露,她含泪摇头,却没有否认,恐惧的神情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是傀儡术。”秦熄敛着眉,勾起她的下巴,道:“怎么,跟踪我?”
隐忍的眸光映在少女眼底,黑曜石般的瞳仁乍现无数条裂缝,与那红血丝杂糅在一起。
“本座的事,你都听到了?”
秦熄看着古琴旁边的香炉散出浓烟,顿时明白了,她用傀儡术一路尾随,跟着他去了魔域。
这是陆雪缘的一贯作风,只要香炉在手,她就可以操控邪术,在背后悄无声息地行事。
“你说本座该如何惩罚你?”
秦熄目光转向陆雪缘,拖起那只香炉,“是不是很眼熟,这就是夏聆町用来杀人的香炉,是你教的她,对吧?”
他抬手,黑色扳指释放出凌厉的幽光,似乎能刺瞎少女的双眼。
“不!不要打我……”
陆雪缘猛然抽回手腕,护在心口,以此获得些许安慰,她一抹泪,露出前所未有的娇弱,“城主……”
秦熄眯起眼睛,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她。
虽然男人内心清楚,她最擅长装模作样,但不知为何,只要她别歇斯底里的哭闹,这种对症下药的示弱总能让他心软。
对于陆雪缘将那么宝贵的心法,传授给一个外人,还是个罪大恶极的女骗子,他一直记挂。
秦熄把玩着香炉,道:“狠心的不是本座,是你的好姐妹,你以为夏聆町真心待你,最后你得到了什么,连心法都能告诉她。”
陆雪缘看着香炉燃气的烟,老老实实地说:“香炉心法我三岁就会写,聆町是背过了心法的前引,但非常浅薄,练过许久也无法写得完全,只能在特定的时辰之内对付凡人。”
秦熄追问:“所以说,寻春阁的魔物坊经营了这么久,你的心法从未传授他人?”
陆雪缘摇摇头:“心法是自己的,陆氏香炉的心法,也不是外人想学就能学会的。”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是完全明白,香炉的心法,她只参透了一半,离登峰造极的地步还早。
“即使是我家先祖,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普通的灵气香炉,最浅层的心法就能搞定,即使后来陆家败落,许多富商制造邪术香炉,也并未掀起什么火花,若是想以此物当做法器傍身,还需自行修炼。”
“……”
男人懂了。
陆氏香炉的原料是白色曼珠沙华,而陆雪缘拥有修炼香炉心法的能力,这是天生的,是三百年前的魂魄记忆,然而她如今只是个凡人,并不是香炉神君了,所以无法写出香炉的最高心法。除非,将心法转移到一个法力高强的神族身上。
男人扒掉少女的手,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不顾她反抗,另一只手伸进少女的中衣。
起初只是怀疑,如今看着凤凰神女的平安符躺在里面,此物是认主的,秦熄更加确信,陆雪缘就是陨落的香炉神君。
那日在仙京,凤凰佳节,他带着陆雪缘提前过了生辰,只因他初见陆沉棠时,少年怀里那道平安符,上面绣着一个“缘”字。
起初他并不在意,直到在轮回香里,亲眼看见陆雪缘悔恨地哭喊,猜到二人感情匪浅。
秦熄知道香炉神君与凤凰神女是多年好友,神女曾赠予神君一道符,护其周全。而那曲《凤凰涅槃》,也是香炉神君曾经的手稿。
当年香炉神君亲手交给他,让他帮忙鉴赏,也是因为曲尾的编创举棋不定。
而香炉神君贵为上神之官,她的仙陨内情一直是个谜。
当时正赶上仙京爆发魔疫,因此丧礼都草草了事,香炉殿被封,划为禁区,香炉神器也沦为凡间俗物,散落在在南湘城中。
仙京的官位数量有限,上神官更是少之又少,许多法力高强的中神官即便顺利渡劫,也无法跻身前列,只能等待,熬到有人逝世,才可替补。
直到香炉神君去世的消息传出来————
………秦熄来到龙鼎神殿,跪在雕刻着游龙盘旋的钟鼎面前,拱手道:“父帝,儿臣请求于古安之国南湘城渡劫,接替香炉神君的位置,望父帝成全。”
“香炉神器也已毁,你若想继承,必须参透香炉心法,将其重造。”龙鼎帝君道,“记住,坐镇南湘城,不许插手凡尘之事。明白吗?”
龙鼎的意思简单明了。秦熄没有多言,只道:“儿臣明白。”
每个上神官都有自己的独门神器,神器的心法也只有一人知道,正因如此,神官下位后,她的神器也会随之陨落。
然而,秦熄作为神官后裔,偏偏就是看中了香炉的优势。
他曾亲眼见过,那白衣少女手持香炉神器,单枪匹马闯魔域,十万魔兵在她的心法之下,几番混战就成了臭鱼烂虾。
香炉神君破开城门,救出了诛神塔中关押的凤凰神女,并以香炉之势击退追兵,若非援助的仙兵里出现内鬼,背刺了她,香炉神君定会名垂青史。
看来香炉神君仙陨前夕早就安排好了,哪怕以凡人之身重活一世,也要将香炉掌握在自己手里………………
忽然,男人锁住了眉,抚在心口的手掌一热,暗红的血从指缝溢出。
“你受伤了?”
陆雪缘眨眨眼,抿唇凝顿,忍着内心的不甘去抚摸他的太阳穴:“城主,你很痛吗?不要紧,揉一揉就不痛了。”
下一瞬,双手被握住,男人锢着她,按在自己的侧脸。
二人四目相视,空气都变得阴森了许多。
陆雪缘低下头,避开了秦熄的目光。
每次她的痛苦,秦熄都视而不见,然而此刻,她却要安抚这个受伤的巨兽,而且是一头跌落尘埃的神兽,被困牢笼不得释放。
秦熄是高处不胜寒的神官,在他的世界中,自己永远是赢家。
少女万万没想到,撕去这冷漠薄情的壳子,他也会如普通凡人那般,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凶相。
从睥睨天下,再到敏感易怒,令人不敢靠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撕咬分尸。
他受伤了,他竟然受伤了……
陆雪缘不知道他是怎么伤的,只知道不能让他生气。
就在少女凌乱之时,男人突然揪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从墙角拖拽出来。
少女混浊的意识还没摇匀,就被秦熄抓着手,按在琴弦上。
“本座可以不罚你,跪下。”秦熄冷冷地说:“你不是喜欢弹琴吗?弹给我听。”
“唔……”
陆雪缘奋力挣扎,眼尾红红的。
她不想屈尊于秦熄,却又感觉自己手指头要被掰断了。
最后在他强烈的攻势下,只好任由前额发丝落在琴弦上,身体慢慢下坠,跪在琴边。
她别过脸,深深地看着秦熄,半响,哑声开口:“好,我弹。”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秦熄放开了她,唇角因伤口裂开而抽动。
只见陆雪缘十指抚过断了根弦的琴,轻拢慢捻抹复挑,眼尾一滴泪带着少女的忧愁,自下颌缓缓滑落。
秦熄端茶水的手臂一顿,在他的观念里,陆雪缘这种流落瓦肆的凡人女子,善于伪装和卖弄,不会奏出登上大雅之堂的东西,谁知适才他负伤回来,听到院子里飘来的琴音,瞬间愣住了。
竟不是庸俗的淫词艳曲,反而让他起了兴趣。
仙京美女如云,魔域媚骨千万。
魔尊曾告诉秦熄,他的母亲是神族第一美人,由骨到皮,风华绝代颠倒众生。
秦熄周旋于仙京和魔域,见惯了这些利用仙术和邪功提升的美貌,对女人早就无知无觉了。
虽然陆雪缘不够漂亮,奈何落泪时显尽风情,表面是惹人怜爱的小猫,内心却阴毒算计。
当她处于低位时,可以装出任何一副你满意的样子,只为在不经意间,夺去卿卿性命。
即便如此,秦熄依然相信,陆雪缘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招。
毕竟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的那些阴谋算计,都不值一提。
他喝了口茶,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陆雪缘回答:“是雪缘自己作的。”
秦熄道:“有什么典故吗?”
陆雪缘道:“此曲,讲述的是一个神女爱上魔尊的故事。”
秦熄挑眉,走到她面前,越过古琴,握住了少女抚琴的手臂。
她抬眸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冷眸,盯得她打了个寒颤,随即保持着被挟持的姿势,说道:
“我从话本里看到的,相传几百年前,天上有一个掌管情劫的女神官,在新婚当天悔婚,逃到凡间,被找到时,她已经生下了神魔结合的孩子,然而,这孩子违背了红尘规律,注定要背负情劫之罪。”
这首曲子,她从来没有给别人弹过,因为他们不配听。
此曲和其他音律不同,关于神女和魔尊的故事,她十分喜爱,原本是传奇话本里的插画,被她填词作曲,拼成了一曲佳作。
“是吗,”秦熄笑容诡异,松开手,扬了扬下巴,一副看戏的神情,“继续吧,弹给我听。”
陆雪缘点点头,纤细的手指再次触碰琴弦。
悠扬的音律徐徐而来,她的身姿体态,眼神面色,逐渐跟着琴声舞动,仿佛一叶扁舟,在湖水中滑行。
陆雪缘把情感融入到琴声里,对于他亲生父母感情的理解,着实打动了他。
他承认,陆雪缘是个难得的音律天才,但同样的,也激怒了他。
黑莲邪种的伤再次发作,秦熄蹙起眉,幽幽地望着她,强烈的痛唤醒了刻在骨子里的凶兽血脉。
视野模糊晃动,秦熄凝着陆雪缘,仿佛野兽凝视着猎物,血气暴涨,脑海中掐出无数复杂的心诀。
少女还沉醉在琴声中,刹那间,她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手指顿住,琴声戛然而止。
陆雪缘唇瓣颤抖,缓缓垂眸。
琴弦没有断,而是多出了许多尖锐的倒刺。
她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是愣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很快,那双瞳孔浮现出一层水雾,她颤声道:“城……主,为什么……”
纵使万箭穿心之感席卷全身,已经难以控制,而秦熄却是面不改色,维持着一贯的沉稳冷静,说出了最残忍的三个字:“继续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