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缘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我想做天帝啊。”
少女言语轻佻,若是让人听了,定不会怀疑这话只是绝望后的玩笑,可陆沉棠是她的兄长,妹妹一举一动,内心的所求所想,他一眼便知。
“可惜我没有一个好的家世,也没有什么师父将通天的法力赐予我,我斗不过景王和宗师,我认了。”陆雪缘幽幽地说:“魔宗师凶狠残暴,三界定不能交到这种人手里,若景王可以胜任,三界安稳,也不错。”
陆沉棠沉默了。这些日子恢复了记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当年被挖金丹后,被顾城宁带进城主府的零星画面,还有些在魔域卧底时的经历。
这么多年,他受命于秦熄,跟在慕冥身边,与九殿下暗中通信,并私下将慕家的情报透露给秦熄。
为了提升法力,他接受以魔核维持生命,可即便如此,传统礼教深入骨髓,他生得芝兰玉树,为人处世也是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为这对慕家兄弟奔走卖命多年,直到第四颗邪种出世,魔宗师化身成形,斩杀龙鼎,追杀慕冥,制霸三界……
陆沉棠自认为是个好人。
身为陆家大少爷,他孝敬父母长老,对家训百般顺服,坚守陆氏香炉的秘籍。
身为南湘城副城主,他忠君爱民,追随秦熄出生入死,恪尽守责,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身为景王殿下的下属,他尽心辅佐,即便没有金丹稳固心魂,即便体内揣着魔核,他的道心依然坚定,都从未走火入魔。
身为一个男人,他关爱下属,怜爱弱者,体贴老弱病残。
还记得失去记忆前的最后一晚,陆沉棠被挖了金丹,丢进一群即将为焚烧的尸群中。
奄奄一息之时,他心里依然有一种不甘。
不甘与妹妹分离,心里反复想着陆雪缘离开了他,无人庇护,会过怎么样的生活,会不会被人欺负。
他放不下妹妹,也舍不得死,那时他对天发誓,只要老天爷给他的妹妹多一些恩待,只要这世上之人可以代替他照顾好妹妹,他定会竭尽所能,温暖世上所有可怜人。
就是带着这个信念,他才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呢?
陆沉棠看着身心千疮百孔的陆雪缘,从未有过的恶念在心里攀升,在血液中滋长。
如果自己的妹妹遭受了如此不公的待遇,那世人的苦难与他何干?!
陆沉棠也知道,他的妹妹和他不同。
陆雪缘自幼不受传统礼教管束,根本没有君臣观念。
她那么小就能当众泼朝阳宗官员猪肘子,而且她渴望自由,放荡不羁,可是,如此离经叛道之人,竟然也会因为爱上一个人甘愿臣服,实在不像她。
陆沉棠宁愿妹妹如今能退而求其次,是被现实打压后的无奈之举。
“哥。”
陆沉棠抬眸。
陆雪缘看着兄长,笑得很温柔:“我们一定要帮助景王,让他成功登上帝位。”
陆沉棠叹了口气,握紧妹妹的手:“知道了。”
这一刻,陆雪缘眼眸一亮,同时也握紧了兄长,魂识感受着传音符与掌心的交接,将符中的一切灌入脑海中。
直到陆沉棠,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想:原来哥哥来之前见过萧鹜。
陆沉棠刚出门,几个魔兵围上来,无数把刀剑指着他,刃部擦过手臂,素白的袍子染上红色。
这时,几只嗜血蝙蝠飞来,传递着魔宗师的话——
“将陆沉棠带到机关区,他体内有第六颗邪种寄生,千万不要杀了他。”
陆沉棠知道魔宗师不会放过他,便没有反抗,当即束手就擒。他阖眸,心中祈祷:雪缘,不要生病。
*
虞星连接连三日传医师来访为陆雪缘诊脉看病。
估计是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他行事格外小心,每次医师交待的事情他都记住,生怕遗漏了细节。
陆雪缘像个木偶似的,魔宗师整日给她喂药,梳头,清理身体,深夜还会抱着她睡觉。
贴身的蝴.蝶刀和香炉以及所有锋利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触手可及的东西只有枕头,帷幔,被褥,大概是防止她刺杀,也同样防止她自殁。
陆雪缘一开始还会反抗,岂料虞星连直接脱光她的衣服,往榻边支一个镜子,正好她一抬头,就能看到肩处的黑蛟图腾。
无奈,陆雪缘只坚持了半个时辰,就认输了。求你放过自己,撤掉镜子。
她躺在虞星连的床上,梦到的却都是跟另一个男人有关的一切。
曾经崇拜秦熄身上的权势、强悍的法力,陆雪缘宁愿低眉顺眼做小伏低,却整日惶恐。如今在虞星连身边,同样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而她,也是同样的忐忑不安。也许虞星连终归是不想让陆雪缘死,但是不敢面对她的满身伤痕,所以只敢在她睡着的时候露面。
这三日陆雪缘浑浑噩噩的,睡得非常不固定。
但是能感觉到,虞星连会在她熟睡时,偷偷使用咒语将金链打开,又在她醒来之前再次重新铐住。无论她怎么求他,都换不来魔宗师的心软。
陆雪缘恨这具身体这般不争气,自己睡得太死,以至于没有听到金链的咒语,想偷偷做些什么根本不可能。可是她如果连这锁链都无法摆脱,怎么为秦熄偷扳指呢?
近日星图腾的变化对魔宗师造成不小的打击,又赶上嫡子去世,也许他能意识到,景王迟早有一天会统治三界,以至于他最近时常在黑莲祭台修养护魂。
四下无人之时,陆雪缘会尝试各种咒语,冀图解开金链,可是尝试了无数次,都是一无所获。
又想到紫陵王说过的话,魔宗师私藏的星盘中有三个口诀,只有找到准确的口诀才能打开星盘。
口诀和咒语的不同是,口诀简单便捷,只要抓住关键要害,就能解开。
而咒语与心魂相通,是一种从心魂中释放出的法术,它是一种超自然力,没有固定的功法,若要解开,解咒者的心魂必须与咒语创始人的心魂达到一种默契的平衡,才能解开。
陆雪缘尝试几次无果,最后越来越绝望,而今日却是个意外。因为她刚刚睡醒,竟然发现手脚腕的束缚被打开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小腹开始蔓延,陆雪缘察觉到身体的异样,随即掀开被子,看到榻上鲜红一片!
这时,一阵嘶叫声响起。
陆雪缘一抬头,见窗柩外飞来一只游隼,正在用嘴“嗒嗒”啄木。
游隼出面,莫非是秦熄有救了?
陆雪缘想起秦熄曾说过,他的游隼已经认过自己了,所以它是能听懂她的话的!
她一时激动,想着靠游隼传递消息,却忘记了双腿受过刑,一动就痛,她滚落外地,尝试站起来,却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盯着游隼,一步一步地以蜗牛的速度往窗柩爬。
忽然,游隼抖了个机灵,飞走了。
“等等,不要!你别走!”
陆雪缘瞳孔一暗,趴在冰凉的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用力往前爬着,她眼泪汪汪,从啜泣到呜咽,再到失声痛哭,仿佛这只游隼带走了她满心期待的光。
秦熄,秦熄,秦熄!
别离开我……
秦熄,我是你的人,带我一起走!
陆雪缘急火攻心,蓦然抓起旁边的烛台,朝着窗外扔去。
檀木和帷幄遇火燃烧,窗纸当即裂开,红绸般的焰色照映在少女苍白的脸色,混杂着呛鼻的浓烟弥漫过来。
忽然,一道乌光投射下来,火灭了。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这窗户跟你有仇?”
陆雪缘知道背后是谁,她顿在原地不动了,任由两行泪在脸上流淌,心里想着:还好没有被发现。
“你说不需要本座帮忙,可是你现在连灭火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还逞强吗?”
大概是最近气血不足,变得耳背了,她不知虞星连是何事进来的,回头一看,却见到魔宗师正坐在榻边。
她意识到了什么,急了:“住手,不要掀开!”
这只是本能反应,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听。
话音未落,陆雪缘眼睁睁地看着虞星连掀起被子,露出那一抹血腥的红。
麻木的浪潮在心室里涌动,她冷冷地看着他,一种绝望和空虚的混沌感,将她全身充斥得满满的。
她一向倔强,遇到再难的困境也不肯屈服,哪怕是秦熄在她落红时强行冰疗,她无论内心多么脆弱,都尽力维持体面,而眼下这种感觉,却是哀莫大于心死。
虞星连勾唇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挑衅的光,甚是得意。
陆雪缘瞳孔灰灰的,面无表情地瘫在地上。
被魔宗师看到了最不堪无助的一面,床上那一抹刺眼的鲜红像是将她开膛破肚后的弱点公布于众。
陆雪缘闭上眼睛。
她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尊严了。
虞星连走到她身边,两根指头挑起她的下巴,“刚为你解开金链就这么不老实,看样子就应该日夜锁着你!”
陆雪缘狠狠一偏头,下巴刚从那两根手指中解脱出来,紧接着又被捏住掰到男人面前,被迫对上那双阴翳的眼眸,仅仅就这样被他看着,少女就感觉自己被玷污了。
“你在本座床上躺了三天了,哪件事不是本座帮你做的?”
这话说的没错,这三天她的一切都是虞星连亲力亲为,再难堪的样子他都看过,这点小忙,确实没什么可矫情的。
看着虞星连,陆雪缘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不受控地闪过秦熄的脸,他的一条羽翼,一根断指,一只扳指……她心如刀割。
下一刻,猛地扑上去,紧紧搂住虞星连的脖子。
“抱我。”
“这么主动?”虞星连下意识扶住她的背,“上次你对我投怀送抱,还是在我儿子坟前。你这女人,真是够贱。”
腮帮子里的软肉都咬破了,陆雪缘道:“我有些热……”
虞星连嗤笑一声,抓紧她的头发往后一拽,盯着她的脸。
“这次本座不知你有何目的,但是甘愿被你戏耍,陆雪缘,你究竟练得什么狐媚功夫,让本座对你这般动心?”
“不知道,我只是枂儿的替身,有幸获得宗师垂爱,顺势而为罢了。”
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柳叶眼,虞星连的心瞬间痒了起来。
他心里暗骂一声,不再和她废话,打横抱起她。
走到侧室,将她放进浴桶时。
两只手沾满了血,虞星连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半响,随即命令她,“把自己洗干净,本座可不想让你脏兮兮地躺在床上。”
“我若不洗,宗师会怎样?”陆雪缘摸着脸,“你扇的那一巴掌,现在还痛呢。”
虞星连端起一杯羽觞:“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陆雪缘闻到诡谲的血腥味,瞪大了眼睛:“血酒?”
“没错,就是血酒。”虞星连割破手指,将血滴入酒中,“你在第四机关区遇见的本座的分身,血蛟,它的血酒,还缺本体的一味引子。”
陆雪缘脑子里闪过一丝恐慌,她紧紧靠住桶壁,冀图和他保持距离:“走开,不要过来……”
一语未了,虞星连捏着她的下颌,先自己喝了一口,随即欺上她的唇,将血酒全部从嘴里灌进去。
“唔……”